她不知道從長安城門到這王府有多遠的距離,只是從宇文達下馬車後她就感覺到張毅把速度放得很慢,而她纔會在那樣輕搖慢晃的情況下又淺淺的補了個眠。如今,她的睡意也不算完全退去,可是站在王府的面前,她的理智卻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正在惹着怎麼樣的麻煩。
在鄴城和宇文達如膠似漆的那段時間,她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李瑾在長安的時候給他帶來的諸多不便。有很多事情他都沒有明說,但是她還是能夠從他當時說話的眼神中感覺到他的無奈和厭惡,而李瑾做的最多的讓他感到煩躁的事情,就是常常到私宅以女主人的身份去尋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的他。
想到宇文達在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一臉惆悵的說“真是夠了”的樣子,小憐就忍不住想笑。
看到小憐臉上忽然揚起來的笑意,本就臉色蒼白的李瑾臉色變得更爲鐵青,一把甩開攙扶着自己的侍女的手,惡狠狠地伸直指向她:“你——”
“小憐。”
像是一道柔和的春風忽然分割了即將形成的戰場,小憐覺得這個聲音像是輕輕地在自己的胸口撓了一下,有些撩人。
她回過頭去,正巧見到宇文達翻身下馬的身姿,看着他的衣袍下襬被風帶起。她有些感嘆,覺得自己的確遇到了一個世間少有的男子,也從另一個角度明白了李瑾會如此不能接受他三妻四妾的原因。
見到宇文達回到了王府,李瑾臉上趕忙對上笑臉,似是忘了站在下方的小憐,目光只迥然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宇文達將手中的繮繩遞給一旁來牽馬的護院,向小憐走過去的時候眼神平淡的瞥了一眼李瑾,又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還未走到小憐的面前,他先堆起笑臉伸出了手,將她遞過來的手收入掌心的時候,眉頭猛地皺了起來:“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剛剛下馬車的時候不是給你捂得還算暖和的麼?”說着,他斜眼看了張毅一眼。
張毅感覺到他的目光卻沒有擡起頭,只把頭壓得更低,一個字都不敢說。
“搬你王爺的性子麼?”
小憐任他的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似是把一旁的李瑾當成了不存在的人一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也知道我身子一向如此,你就算是瞥張毅再多眼,他也沒辦法的。”
宇文達有些不服氣的又瞥了張毅一眼,臉卻是正對着小憐的,很明顯這話是對她說的:“看來你們的私交還是不錯的。”
張毅有些驚慌的擡頭看了小憐一眼,看到她和宇文達臉上的笑意都很和善才知道這是玩笑話,便又一言不發的把頭低了下去。
李瑾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不甘的瞪了小憐一眼,又知道這個王府的女主人是自己,便往石階下走了兩個臺階,禮貌的笑着:“王爺長途跋涉,不如先回府歇息一下?”
小憐止了臉上有些過分的笑意,擡眸看着宇文達,在等他的反應。
宇文達點了點頭,握着小憐雙手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他帶着小憐往臺階上走,卻還是給了李瑾足夠的顏面,並沒有硬生生的讓李瑾讓開路,而是帶着小憐走到石階的邊側上去,避開了與李瑾可能會發生碰撞的範圍。
宇文達擁着小憐越過了李瑾的身邊,李瑾神色有些狼狽的用氣息哼笑了一聲才藉着侍女伸過來攙扶的手回身跟了上去。
小憐覺得氣氛有些繃緊,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去和宇文達說話製造出聲音,她怕這樣會更加刺激李瑾,畢竟剛剛那番話也只是賭氣的作法而已,她無心惹怒李瑾。
“對了。”
宇文達在門檻前停了下來,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事情。
李瑾感覺到宇文達是有話想要對她說,推開攙扶着她的侍女便小跑到宇文達的身邊,用自己覺得最溫柔明媚的笑意看着他:“王爺可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宇文達睨了她一眼。
沉吟了片刻,他忽然擡起手擺了擺,張毅立馬走了過來。張毅身後還跟着三名內侍,看樣子是從宮裡出來的,手上各自捧着三個木盒子,看樣子似乎是從宮裡帶出的賞賜。
李瑾看到那三個木盒子,眼中的笑意不由得濃郁了幾分,覺得是宇文達在宮裡得到的賞賜回府就轉送給她。
等到張毅帶着三個從宮中跟出來的內侍站到了自己的身後,宇文達才擁着小憐轉過了身子,卻像是很疲憊一般不願正眼看李瑾,只是擡手指了一下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木盒子,道:“這是本王剛剛入宮的時候皇兄賞賜給你的,託本王替你領回來。現在送到了你的面前,你就自己收着吧。”說着,他朝張毅拋去一個眼神,看到張毅點頭示意明白了就帶着小憐繼續往前走:“本王去歇息了。”
在小憐的印象中,宇文達一直是個溫文儒雅的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連正眼都不瞧着別人說話的時候。隱隱的,她感覺到宇文達也許真的非常不喜歡這一樁婚事,比起少年的高儼,他顯然是個思想更爲成熟的男子,而他過去的二十年間也一直是以涼薄的性子度過的。
他說過,正是因爲他過去的二十年間沒有納妾,李家纔會同意把那個刁蠻任性的李瑾許配給他。不管這樁婚事是不是他想要的,這也算是對他人品的一種肯定。
感覺到李瑾的目光如同一道炙熱的火線照射在自己的後背上,小憐反握住宇文達的手,卻不是因爲李瑾的目光而不適應,而是對他的態度有些難以接受。她感覺到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確定兩人走出去的距離已經讓李瑾聽不到他們談話的聲音才輕聲開口:“你這樣子,真的好嗎?”
宇文達沒有看她,聽到她要說的是這件事情,緩下來的腳步又放快了一些:“我本來不打算帶你回來,也不打算讓你們見的,可是皇兄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只能這麼做。我已經猜到皇兄這麼做的意圖是什麼,不知道你有沒有猜到。但是不管怎麼樣,就算皇兄已經把念頭放到了你的身上,我也不會讓步的,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