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寰大陸之上,有一種劇毒植物,名爲“千業獄球”。
千業獄球,腐朽衰爛之後,會釋放出一種連元嬰期修士都只能退避三舍的毒焰,其上色彩斑斕的尖刺,則會綻放爲漫天絢芒,傳說可以擊穿蒼穹、撕毀空間。
而遠在天鬥時代,還有一段關於千業獄球的傳聞。其時,人族與奇種異類爭疆劃域,常年與各族生靈廝殺激戰,有一位先烈,陷入苦戰,拿出千業獄球后,不顧被其上的芒刺崩碎雙臂,硬是拼着身軀被消泯了大半,生生將那千業獄球擰碎。
那一剎,方圓數萬裡的大地、蒼穹,直接被焚、蒸、蝕、融,化爲了虛無。
後來,這種植物就此絕跡,但其特性,卻啓迪了許多大徹大悟、懷握妙諦之人。世間鼎鼎大名的奇書《蒼生經》中有一段話:“千業獄球,一如人心。腐而朽兮,自有糜銳。沃良之土,朝夕赤地。且若曲而扭之,則喚之謂末。比之人心,腐朽生戾,扭曲則殺。”
這段話,用在此刻的李牧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千業獄球,腐朽了會燃燒毒焰,灼殺萬物生靈,釋放戾芒,洞穿穹宇,這的確令人畏懼。可若是將其扭曲,則能引發堪比末日的景象,連天地都不能倖免。
而人心,也是如此。
哀傷化作利刃,殺死了人的心,人會暴怒、會瘋狂、會喚醒囚籠裡的兇獸,但最終,也會隨着理智的迴歸,而歸於平靜。
可若人心一旦被扭曲,隨之而來的,則是無時無刻無處不在,且無聲無息的幽喚;是那撩撥心絃,奏出沉怒詭樂的玉手;還是打開“魔門之鎖”,踏上自贖之路的鎖鑰。
聽完黃彥才的話後,李牧眼神灰敗,如果說,先前他只是痛徹心扉,那麼眼下,他那扇“心扉”,已然是絞成一地的爛肉了。
崔封站在一旁,在他眼中,李牧的皮囊已然在呼吸之間被撕爛,一頭兇獸的輪廓已是從其體內騰起。
閻鴟以少有的驚歎語氣說道:“難以想象,此人之前究竟是多麼的重情重義,慘遭背叛後,只怕這股沖天怨氣,能催生出一尊擁有穴竅的兇魂!”
就在這時,李牧再難以壓制內心種種戾緒,發出了一道野獸般的嘶吼,向着黃彥才疾步衝去。
黃彥才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似的,轉身屈指一彈,一束靈波便破空而出,轉瞬間便將李牧的胸口洞穿。
崔封左頰微微抽動,心中掠過一絲不忍,在閻鴟的提醒下,他不動聲色地從儲物袋中拿出鬼魂幡,而後一抖手腕,倒在血泊中的李牧身子一陣抽動,一縷無形之物便倏忽間涌入到了鬼魂幡中。
李牧的殘魂被收入鬼魂幡後,一股兇威自鬼魂幡中洶涌而出,崔封顱宇之中,閻鴟驚歎道:“一竅兇魂!竟然是擁有一個穴竅的兇魂!”
“能誕生穴竅的殘魂,且修出了纏繞着的兇焰,實在極其少見,以後我再詳細地告知於你,現在,你得處理眼前的麻煩。”
閻鴟話音一落,那黃彥才便睜着銳利的眸子,目光凌厲地看向崔封,冷笑道:“閣下在一旁覬覦已久了吧?我處心積慮讓他怨恨滔天,卻讓你收了去,這可該怎麼辦吶……”
黃彥才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拿出了一塊木簡,那木簡之上畫滿了詭譎的字符,散發着一種與鬼魂幡相似的氣息。
“馭魂法器,可不多見。”黃彥才盯着崔封手中的鬼魂幡,輕笑道。
崔封看了一眼李牧的屍首,那張臉上的五官,痛苦地擰作一團,殘餘的癲狂與怨恨,還未消散。
“的確不多見。”淡淡地迴應了一句,崔封便欲轉身離去。
莊瑤在二樓廊道之上,靜靜地看着樓下的一切,她目露精光,看着崔封被大堂內的人們注視着,不知爲何,她感到內心極爲滿足。
黃彥才面色不善,他身旁那女子,冷笑一聲,首次開口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明知道馭魂法器不多見,還不拿來獻給黃少?能將那縷殘魂收服,你也是一名修士,修煉不易,可不要自誤。”
崔封看向那名女子,待到看清對方的容貌之後,他不禁嗤笑出聲,搖頭譏嘲道:“你的狗眼,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看人低吶?上次的教訓,看來還不夠。”
那女子驚怒道:“你是誰?你認識我?”
崔封冷笑一聲,黃彥才身旁那女子,正是當初他與方九凌乘坐遁甲獸,前往東籬驛時,在獸腑內遇到的女子。
當時,這女子的男伴,便是因爲對方九凌出言不遜,而被崔封挖出了眼珠。
今時今日,崔封想不到,竟是以這種方式,再度與這女子相遇。當時他用面具易容,因此他露出真容後,對方並不認得自己。
“如果你們再不滾,我會讓你們知道,我是誰的。”崔封笑吟吟地說道,面露挑釁之色。
他打從心底,渴求一戰!
黃彥才那魁梧家衛的其中一人,聲色俱厲地喝斥起來:“你算什麼東西?敢在我家少爺面前裝神弄鬼?黃府嫡系公子,一個指頭就能摁死你這隻螻蟻!”
崔封聞言,雙眸一寒,他血脈中的戰欲已被點燃。
“就讓你,去好好品嚐仇人的血肉吧!”崔封低喝一聲,手中的鬼魂幡無風自舞,一道肉眼可見的漆黑影子升騰而起。
那是一道足有三米高的偉岸黑影,兇焰如波紋般在其身軀周遭緩緩地浮動,深邃似崖淵。一隻血紅的眸子在其頭顱中央綻開,體表滾動的黑霧則像是幽潭底的污淤,光是外形,便讓在場衆人驚駭不已。
“好強烈的兇威……”崔封凝起自己的神識,抵禦着這尊一竅兇魂的影響,所幸,這兇魂是他的所屬之物,崔封念頭一動,兇魂仰天咆哮,震落樑塵,而後化作一道烏光,拖着悠長的赤芒,疾馳而去。
剎那間,血光迸濺,黃彥才那兩名家衛,一聲慘嚎還卡在喉嚨之中,血肉便已被兇魂盡數吞噬,殘魂也被吸入腹中。
那兇魂冷冷地看了黃彥才一眼,而後在崔封呼喚下,沉入了鬼魂幡中。
“真是對不住,這兇魂戾氣太重,我還控制不住它那暴烈的殺戮之意,那兩名家衛,死得可真冤。”崔封將鬼魂幡收起,攤開雙手:“如此危險之物,又怎能落入他人手中呢?你說是吧,黃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