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作爲兵器,通常被稱之爲“判官筆”。
判官筆不同於長劍的縹緲無定,亦不具備闊刀的大開大合,它在歷史上,素來以“以點破面”而聞名。
沒有過多的起手式或是花哨的動作,“雷霆萬鈞”,是唯一能詮釋判官筆特性的四個字。
而也正是因爲這種一閃而逝的猝遽進攻方式,使得判官筆這門兵器的馭使之法,變得極爲繁雜困難。
古往今來,刀槍棍棒、劍戟斧鉞等兵器,都有煊赫輝煌之時,唯獨判官筆,始終未能在諸般兵器之中佔據一席之地,即便它殺傷力極大,能在須臾之間摧人心魄。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句話便說的是長兵與短兵之間的殊異,是以,在仙寰大陸上的絕大多數修士,都較爲青睞長一些的兵器。
總的說來,判官筆這門兵器,御使修煉起來極爲困難,難以掌握其精髓,更重要的是,在人族歷史上,沒有一位使用判官筆的名宿。
縱然如今勝京王朝的修真界迎來了“萬法皆休、獨尊靈位”的時代,但那些始終屹立在歲月長河中的“前人”,依然有着諸多的崇仰擁躉。
天鬥時代,三脈禁軍第一位將領“趙虯”,手持一杆凌雲鐵槍,孤身一人,於嵐州邊疆的“龍脊長城”之上,以渺小之軀,一槍洞穿了十餘名元嬰期巨人族修士!
後古時期,八方巨擘之一“解千里”,揮舞手中那把名垂青史的蘊神器“龍雀寶刀”,將十萬大山中無數異族蕩滅,連綿山巒頃刻間化作盆地,後來這片地域成爲了勝京王朝六州之一的“錦音州”。
還有同爲八方巨擘之一的“劍仙”李若虛等等……
但凡大多修士青睞的兵器,在歷史上,皆象徵着某一位膾炙人口、彪炳千古的尊者修士,唯獨判官筆,沒有在歷史的江河中濺起過浪花,幾乎等同於銷聲匿跡。
在如今這個萬法皆休的時代,大多修士更是將劍道、刀法等法門視爲旁門左道,即便有像遊蘭蕁這種與主流修士背道而馳的“異類修士”,但會選擇鑽修判官筆這種兵器的修士,幾近爲零。
而今日,崔封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將這一門兵器,準備讓其融爲自己的血肉,成爲自己的力量的一部分!
這份膽識,或許不一定是絕後,但必定是空前的!
回答了閻鴟的問題後,出乎崔封意料的,閻鴟並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嘲諷自己。閻鴟平淡地迴應道:“那好,你今後就將這種兵器作爲你的‘外力’吧。待到時機成熟,我會傳授你相應的靈術。”
閻鴟隨口一句許諾,讓崔封心花怒放。
崔封摩挲着手中這支禿筆,他越是打量這支禿筆,越是覺得愛不釋手,索性將之插在腰間的束帶之中。
修真界中,大多修士追求的是靈力、靈術、、心法、神識等力量,將所謂的劍法、武學視作下乘的微末伎倆,畢竟這些法門,就是一個凡人也可以修煉。不知是不是爲了顯示出自己的高高在上、超凡脫俗,勝京王朝的修士們,素來對這些東西不屑一顧。
而追求某一門兵器招式的修士,則理所當然地被視爲了異類。
崔封對修真界中的這種情況明明白白,他決定逆流而上。事實上,崔封現在不知道的是,在修真界中,早已有了一個專屬的名號來稱呼他們這類修士……
崔封繼續朝着桓鈞峰的方向走去,日暮黃昏時分,他的雙腿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他翻山越嶺,前行了差不多數十里,但他視野中的桓鈞峰,大小依然不變,沒有半點拉近了距離的感覺。
停下腳步,崔封覺得自己眼下所在的位置,差不多已是極限了,倘若再繼續前進,他的肉軀就要開始承受超出極限的負荷,這種揠苗助長的修煉方式並不可取。
在原地盤坐了一會兒,崔封開始在附近的山岩、低窪、叢木間來回奔掠。累了,他便坐下休息一會兒,氣力飽滿了,他就站起身來將《撼元十八式》走一遍。
直到夜深人靜時,崔封纔開始踏上歸路。
而在返回木屋的途中時,閻鴟開始在顱宇中爲崔封講解有關於判官筆這種兵器的知識,包括判官筆的握法、特性、結構、進攻方式等等。
崔封聚精會神地吸收着這些東西,手中握着禿筆不時比劃兩下,只不過看上去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即將回到木屋時,崔封遙遙望見兩道靈氣凝聚爲柱,從空中垂落。兩名異人族生靈脩煉的動靜,端的是聲勢浩大。
崔封自比,他運轉十八層的十殿閻羅訣時,都難以如此迅速地聚集靈氣。
在崔封踏入木屋周圍二十米範圍的剎那,那兩道靈氣柱隨之消散,他來到木屋前,相承與易嵐青已經神采奕奕地在原地等候着了。
相承一眼便看見了崔封手中握着的禿筆:“你手裡拿着的那是什麼東西?是想要生火麼?”
崔封晃動五根手指,禿筆在其指間旋繞:“這是我的兵器。”
易嵐青嘴角牽動:“你這是在拿我們尋開心麼?本來修士需要用什麼兵器這件事就已經夠荒謬了,不過你若是拿柄長劍大刀,還說得過去。可你拿這麼一截細木頭,是打算用它捅死人?”
過濾掉易嵐青的擠兌之語,崔封輕笑,對着相承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開始跟我一起打磨己身吧。相承,今晚我們倆先來打一場。”
相承冷哼一聲,伸出手指來回摩挲自己的象牙,道:“她用言語擠兌你,你惱羞成怒了,爲何要找我發泄?我承認我鬥不過你,你不必以此來羞辱我!”
易嵐青則一副作壁上觀,看好戲的神色。
崔封笑着搖頭道:“你這是在踐踏我的氣量,且聽我把話說完。你跟我打一場,我們倆都不能動用靈力,只以肉軀的力量來戰鬥。”
此話一出,一陣狂風霎時掀起。
相承摩挲自己象牙的手臂一滯,甕聲甕氣地開口道:“你這句話,可比先前那番話還要輕視我。你該不會是覺得,你那脫胎境的肉身天下無敵了吧?不用靈力的話,我擔心我一掌就會將你拍碎成肉泥。那時候,我腦袋裡的東西,誰給我拿出來?”
聞言,崔封露出促狹的微笑,語氣變得陰陽怪氣起來:“堂堂象人族,如此推三阻四,該不會是怕了吧?”
相承目光炯炯地凝視着崔封,良久,他冷笑起來:“你不必激我,既然你想戰,我成全你便是!不過我希望你真如你所說的一樣,是一個有氣量的人族!”
“哈哈,勞駕你盡情蹂躪我。”崔封一聲朗笑,將禿筆握在了手中。
相承目光一動,崔封的這個舉動,瞬間激起了他骨子裡的傲意。屈居人下,本就讓他心懷芥蒂,此刻又見對方拿出一截爛木頭劃開了陣來,這讓他難以抑制地生出了幾分怒意,想要給崔封一個教訓。
不過相承心中明白,傷了崔封可以,但絕不能將對方擊殺。
“我得控制力道才行。”相承身形倏然一動,那看似笨重的身軀竟是陡然間化作鴻毛般輕盈,瞬息來到了崔封面前,一枚碩大的拳頭,乍然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兇橫的力道將空氣揪扯得呲啦作響,一層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流纏繞在相承的拳頭之上,轟向崔封的頭顱。
一出拳,相承便後悔不迭,他看見崔封紋絲不動的樣子,似乎已經看見對方頭顱炸開的情景。崔封在不動用靈力的狀態下,在他眼中就如土狗瓦雞般孱弱。
然而,相承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拳頭竟是直接從崔封的頭顱一透而過,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拳頭沒有擊中任何東西。
“殘影!?”相承心中一凜,旋即,“啪”的一聲脆響,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肋下傳來一陣被硬物擊打之感。
扭頭一看,只見崔封手中正拿着那截爛木頭,捅在了自己肋下的肌膚之上。
相承見狀,連忙翻轉蒲扇般的手掌,一掌向後拍出,崔封連忙擡起手臂抵擋,強勁的力浪重疊在一起,瞬間將崔封的身形掀飛出去。
夜空之中,皎月的光輝爲之一黯。
崔封在地上翻滾了數圈,相承猛地一踏地面,土石迸濺,他一躍而起,手臂上肌肉如山巒般隆起,他將手肘豎起,對準崔封的胸膛。
趁着相承下落之時,崔封連忙起身後仰,險之又險地避過了相承這一記攻擊。
相承身子俯下,崔封仰面一看,腦海中回憶起之前閻鴟所說的關於判官筆的用法,一時間,在崔封眼中,相承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面石壁。
這面石壁痕跡斑駁,崔封眼珠飛速轉動,猛然之間,他的目光緊緊地凝聚在了某一點之上。手掌一拍地面,崔封彈起身子,手中的禿筆向前一送,朝着他看準的那一點刺去。
可俯下身軀的相承此刻忽然斜了斜身子,崔封看準的那一點瞬間消失,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就此從崔封眼皮子底下溜走。
“啪”的一聲脆響,崔封一筆捅在了相承的象牙之上,相承身子巋然不動,崔封卻是被反震之力逼得向後退出了數步。
崔封手腕發麻,幾乎握不住禿筆。
相承站在原地,他知道,勝負已分,是他贏了。崔封捂着發麻的手腕,苦笑道:“相承,是你勝了。”
相承默然點頭,他贏了,只不過,在之前的某個瞬間,他隱約感覺到了一陣滔天的心驚肉跳之意,此刻回想起來,他安慰自己,那或許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