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濤陣陣,陽光照耀着碧鏡巖,銀白色的光輝,如皎月潔華般投射在虛空之中,隨着泉水叮咚之聲,一道道水波泛着銀芒徐徐晃動。
崔封從雲耳崖崖頂,一路風馳電掣,施展起青鵬訣趕路,於雲霧中飛速穿梭,也花了三個多真時才找到鬆月澗所在之處。
這個地方極爲隱蔽,崔封在低空尋找了許久,才找到鬆月澗確切的位置。
看名字或許會認爲這裡是一個山澗,可事實上,這裡有着一面斜着的寬闊山壁,一共有九個頭顱大小的石洞排布在山壁之上。這些山壁上的石洞都是泉眼,清冽的泉水冒着騰騰熱氣汩汩流出。
在山壁下方,有着一個低窪,泉水匯聚於此,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氤氳水汽從湖面上蒸騰而起,一縷縷白色的氣流交織成種種形狀。
湖面之上,時而有白鶴振翅,時而幻化爲猛虎騰躍,不一會兒,煙霧凝成的獸禽消散,一尊睥睨四方的戰仙傲然站起,而後這尊戰仙剛毅的面龐又變得柔和起來,化作一位風姿綽約的仙子,儀態大方,在水霧之中翩然起舞。
崔封此刻佇立在湖泊邊緣,遙望着湖面之上變化萬千的景象,對着神異的自然景觀歎爲觀止。
沉浸在那翻滾的水霧中不一會兒,崔封雙目中波光連閃,一道幾近於無的生命波動乍然間出現在了他的神識感知之中。
“易長元?”崔封手掌虛握,一抹烏光浮現在他的掌心。
易長元從崔封身後的一塊斷石之上躍出,道:“果然將這件事託付於你,是十分正確的選擇,你完成了我的心願,我也死而無憾了。”
崔封轉過頭,將手中的九幽靈力收斂起來,輕笑道:“我幫你試探過易嵐青,她現在已經完全對你沒有了親情,只不過人心這個東西十分複雜,倘若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或許她已然會有所反應。”
易長元風輕雲淡地笑道:“無所謂了,她現在坐上了族王之位,我的夙願了結,只不過現下還有一件事讓我很記掛。”
“什麼事?難道是那朱武大陣的歸屬問題?易峻身爲金丹期修士,我還沒有資格在他面前太過強硬。我已經竭盡所能勸說過他了,如若他真如你所說的那般正直,朱武大陣的傳承,最終依然能落在易嵐青身上。”
易長元搖頭道:“那朱武大陣的傳承,我倒是並不在意。嵐青得到那傳承,這乃是她的造化,得不到的話,也是她的命數。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們兩個的處境。”
湖面之上,水霧開始凝聚成一頭蟄伏的“樊蹄”巨獸,遠遠看去,栩栩如生,明明只是由霧氣凝成的形狀,看上去卻像是有靈之物一般。
崔封收回目光,不解道:“我們的處境?她現在已經得到了翼人族精銳的支持,易峻、易彌鬆這等德高望重的人物也都站在她身後。而我也被封爲了天衛長,易峻對我也沒有惡意。這樣的處境,我覺得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吧?”
易長元拭去臉上皺紋中的溼潤,道:“難怪你現在還優哉遊哉地說着這種話,你難道不知道,你與易嵐青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傳遍整個翼人族了。”
“什麼?!”崔封的神識不受控制地劇烈震盪起來,這股異樣的神識波動引來了隱伏在附近的幽湮。
銀色光澤與暗紅火焰同時閃掠而出,幽湮感受到崔封神識激烈的震動,以爲自己主人發生了什麼意外,連忙疾掠而來。
幽湮澆靈階的氣勢浩如山河,它四肢上繚繞着的暗紅色火焰在虛空中留下一道道虛無縹緲的芒痕。易長元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見到幽湮,但這一次他同樣感覺到了極強的壓迫之意,幽湮毫不掩飾自己的凶煞氣息,將易長元震懾得臉色煞白。
易長元乃是那種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但面對幽湮那實打實的殺戮血腥之意。他還是難以抑制身體上本能的驚懼之意。
“幽湮!不要衝動!”崔封直接出聲喝止了幽湮的凶氣,而後他臉色鐵青地問向易長元:“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兩件事本是應當極度保密的纔對,怎麼可能會有人將之泄露出去??”
易長元急促的呼吸舒緩了下來,神色也恢復了正常:“我也不知道這之中有什麼貓膩,或許是你們當中的某人泄露出了這個秘密,又或許是你們商討之時,有人在一旁偷聽。”
崔封稍稍回憶了一瞬,便將第二種可能性否定。在族王樓閣前時,他也用神識掃查過四周,方圓數裡範圍內,他能確定絕對沒有其他翼人存在。
況且,還有金丹期的易峻在場,若是有旁人藏匿在附近,也絕無可能在易峻的眼皮子下矇混過關。
“難道是有人將這個秘密泄露了出去?是爲了什麼?將我與易嵐青雙雙陷入到衆矢之的的困境之中麼?有誰會幹這種事情?”崔封開始思慮起來,首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的,便是易林與易湘依二人。
如果崔封與易嵐青沒有出現,族王之位鐵定會落到這兩人其中之一的手上。按理來說,他們會對崔封與易嵐青懷有恨意也是情有可原的,要說有誰會泄密,崔封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兩人而已。
長吁一口濁氣,崔封握了握拳頭,冷聲道:“我有幾個懷疑的對象,可眼下我即便將他們全部殺了,翼人族上下的激憤我又該如何平復?易嵐青才坐上這個位置,以她的能力,只怕是很難能穩住這種局面。”
“我約你在這裡碰頭,本來是爲了答謝你的幫助。可眼下看來,你或許還得再幫幫我才行。”兩人默然無語了良久,易長元忽然沉下嗓子出聲道。
崔封眉梢一挑:“易老難道你也有破局之法?”
易長元聞言,也是小小地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道:“怎麼?你也想出什麼辦法來了?說來聽聽。”
崔封輕皺眉頭,露出不確定的神色說道:“既然翼人族上下全部得知了我的存在,光是以我人族修士這個身份,他們便斷不可能接納我。但易嵐青的族王之位,倒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夠保住。只要將更換族王的理由搪塞過去,其他的事情便好辦了許多,而我還會從中推波助瀾,穩固其地位。”
“怎麼推波助瀾?”易長元目光一亮,問道。
崔封露出一絲笑意,臉上掠過一縷智珠在握的神色:“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我不介意在雲耳崖上大殺四方,爲易嵐青創造出一個完成壯舉的絕佳機會。”
易長元聽得頻頻點頭,待到崔封說完,他立馬接上道:“你是打算化身成爲十惡不赦,而後讓易嵐青上演退敵衛族的戲碼對吧?雖然俗套了一些,但這一招似乎挺有效的。”
崔封心中的得意立馬化作苦澀,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計策,竟是被人說成了俗套,不過,他仔細一想,這與先前他參與族王之爭的時候所使用的謀劃一樣,都是通過以外力來威脅,從而使得對方團結起來。
“那易老你的想法呢?”崔封反問道。
易長元託着下巴,以渾濁的嗓音說道:“想要破局其實也很容易,而且我這個辦法,比你那個要省事得多,只不過,要付出些許代價。”
易長元一席話說得不明不白,崔封來了興趣,追問道:“易老你就明說了吧。”
“當初,我探知清楚翼人王易龍雪藏起來的那個天才後,便遇到了你。然後,石嶽虎的吩咐,讓我順水推舟,將那被雪藏起來的翼人帶入了兇圓洞,這也就拉開了我們幾個異人族聯盟分崩離析的序幕。”
崔封點頭,這些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當初易長元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對他耳語的內容,便是易長元準備將那翼人族的天之驕子推入火坑,而後點燃翼人族與虎人族兩族的矛盾。
“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這與眼下我們討論的計謀又有什麼關係?”
易長元微微一笑,神情篤然道:“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我爲什麼能夠知道易龍雪藏起來的那位天才的身份麼?”
崔封神情一怔,對於易長元的所作所爲,他的確抱有深深的懷疑,只是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易長元爲何能辦到這麼多令人咋舌的事情。
此刻易長元主動提起,崔封也想探聽一下對方的真正手段,當即問道:“爲什麼?這些疑問早就埋在我心中了,我一直不知道,你一個修爲不高,在翼人族中只能算是無足輕重的存在,爲什麼能夠對這些翼人族中的秘辛知曉得一清二楚?”
“你這小子,說話倒是真的絲毫不留情面吶。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能夠化身成爲一種微小的生靈,能隨心所欲地潛伏在許多地方。”易長元語焉不詳,說出來的內容依舊讓崔封一頭霧水。
見崔封一臉疑惑,易長元無奈地嘆了口氣,灑然笑道:“好吧,簡而言之,我得到了一門神通,這是隻有我翼人族修士才能掌握的神通,名爲《銅雀秘》。施展過後,我們翼人族便能化作一隻巴掌大小的鳥雀,極其靈便,且只會散發出非常微弱的靈力波動,就算是金丹期修士,也難以察覺。”
崔封臉上寫滿震愕,這個答案既出乎他的意料,但當他真正知曉過後,卻又覺得這個答案十分平庸。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讓崔封心中難以平靜,畢竟“神通”兩個字的分量,實在是重得宛如九霄雲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