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二十四班的考試成績是無法預估的,所以學校很不希望聯考時抽中他們的試卷……成績在波峰時自然萬事大吉,和零班都有一戰之力,但萬一處於波谷之中,那就相當於拿了個擇優班出去和別人競爭,這可就虧大了。
高嶺的態度非常強硬,他把整個二十四班牢牢地攥在手中,二十四班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其他人根本無法插手,學校發佈的一切指示都要經過班主任高嶺這一關,高嶺認同纔會得到實施,學校甚至不被允許過問二十四班的教學進度,更不許對班上學生的學習成績指手畫腳。
學校對二十四班的狀態知之甚少,這是一個如梵蒂岡那樣的國中之國。
領導們氣得牙癢癢,但也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二十四班這一次是個什麼狀態?”左劍英問,“他們備考了麼?”
付磊聳肩,“誰知道呢?年級里根本就不知道二十四班的備考進度,高嶺也不向年級組長彙報,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重視這次考試。”
“那完蛋了。”曹勇搖頭,“高嶺不重視的考試,二十四班肯定不會認真備考,這次最多就是個擇優班的水準。”
在大多數老師的眼中,高嶺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學校重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什麼聯考什麼獎金什麼升學率,高嶺都不放在眼裡。
他只按照自己的方法和觀念來教育學生,甚至不管教學大綱,最令人詫異的是,這幫學生居然還願意跟着高嶺發瘋。
不知道他給自己的學生灌了什麼迷魂湯。
“擇優班呢?”劉顏青問,“擇優班抽走了哪兩個班?”
“十五班和十八班。”付磊回答。
老師們互相對視一眼,終於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普……普通班抽走了哪兩個?”
唐縱與關寧志的賭約早已人盡皆知,在正常人看來,關寧志這次是贏定了,因爲無論在哪個方面九班對七班的優勢都是碾壓性的,更何況九班還有宮陵,趙成武和劉洋這三駕馬車,他們三人是普通班中最頂尖的學生,而七班連一個拿得出手的優生都沒有。
七班與九班之間的競爭纔是本次聯考的重頭戲,九班背後站着整個學校,學校領導們想借此機會把唐縱趕走,如果九班贏了,那麼唐縱就得滾蛋了。
付磊沉默了一下。
“普通班裡抽走了九班……”
衆人心裡咯噔一下。
“還有七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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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卷批改進行中。
劉顏青坐在微機室裡,聯考統一採用流水式電腦閱卷,每位批卷老師只負責一到兩題,劉顏青批閱的部分是作文。
本次作文題是《我的父親》,這個命題其實有點出乎劉顏青的預料……他本以爲語文考試會更難一些,比如出個《試評價英國脫歐對世界局勢的影響》或者《川普保守主義的弊端》之類的題目,但描寫父母着實是個千百年來無數人寫爛了的題材,往前追溯,最早能追溯到《戰國策》中的《觸龍說趙太后》以及詩經《寥莪》中的“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中學作文幾大常用題材:
我的父親。
我的母親。
我的老師。
與其配套的幾大常用比喻:
蠟燭。
園丁。
母雞。
老鳥。
因爲前人寫得太多,所以這些題材已經寫不出什麼花樣來了,劉顏青已經不知道自己看過多少遍“您是一隻辛勤的老鳥,領着我們飛來飛去”。
劉顏青批了這麼多篇作文,已經看到了《我的父親是農民》,《我的父親是商販》,《我的父親是老師》,《我的父親是警察》,《我的父親是軍人》等諸多職業,涵蓋三百六十行。
除了普通職業,還有一批從科幻片裡走出來的《我的父親是超人》,《我的父親是滅霸》,和《我的父親是變形金剛》。
以及在違法邊緣試探遊走的《我的父親是絕命毒師》,以及《我的父親是恐怖分子》。
另外,還有懸疑推理型。
比如說《我的父親究竟是誰?》
不知所云型。
《我的父親是我爸爸》,以及與它相對的《我的父親就是我媽媽》。
大部分作文都寫得中規中矩,無論題目取得有多清新脫俗,無論考生們的爸爸是農民是警察是軍人還是恐怖分子絕命毒師,他們最後都會變成一隻辛勤的老鳥,領着大家飛來飛去。
大多數都拿到了一個不錯的分數,但很少有人能拿到高分甚至滿分,老題材的作文固然好寫,但也很難寫得出彩。
到目前爲止,劉顏青只看到過一篇滿分作文。
那篇作文的作文題是:《我的父親是濂溪市市萎書記》。
文章開頭的第一句話是這麼寫的:
我的爸爸是濂溪市的市萎書記,他總是辛勤地工作,一天要忙三十個小時。
但他仍然不忘做一隻辛勤的老鳥,領着我飛來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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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邢敏搖了搖頭,按在回車鍵上的手指就沒停過,速度快得跟發電報似的,電腦屏幕上掃描的答題卡飛快地掠過,平均一張試卷上邢閻王只停留半秒鐘。
他在這裡坐了一個多小時,批閱了幾百張試卷,到現在還沒看到過一個數字,每一張試卷都白得刺眼,偶爾有幾個字的,還是在罵老師,問候出題老師的全家女性親屬。邢敏負責批改試卷上的最後兩題,饒是以邢閻王的經驗豐富見多識廣,都沒見過如此哀鴻遍野的慘狀……可以想象百分之九十的考生根本就沒有時間做到這裡,能在最後一題底下留下一個解字的都算是高手。
空白!
空白!
錯!
錯!
錯!
大錯特錯!
由於是交叉批卷,從邢敏手上過的卷子不僅僅是一中學生,還有其他幾所中學的考生,參加聯考的七所中學都是省級重點,按理來說應該聚集着全省最優秀的學生,但完全沒有人能解出最後兩道題。
一個都沒有。
中國數學的未來究竟在何方啊……邢敏嘆了口氣。
“哎,老邢啊……你那邊有人把最後兩題解出來嗎?”坐在對面的同事問。
邢敏搖了搖頭,“一個都沒有,只有個人在試卷上寫了篇兩百多字的文章來罵老師,說出題老師非人哉。”
“我這邊有兩個解出倒數第二題的。”批卷的同事回答,“但最後一題是真的一個都沒有……不過最後一題的難度確實挺大,有點超綱了吧……別說其他學校,就算是一中,能解出這道題的人都沒幾個。”
邢敏嘆了口氣,繼續按着回車鍵,這兩道題一中全年級究竟能有多少人做出來呢?
普通班擇優班的可能性都不大,農委班上應該會有幾個,零班裡也會有幾個。
自己班上的齊郡和楚辭?
不行……他們倆還稍微差點火候,倒數第二題或許能解出來,但最後一題着實是個難關,邢敏在心底估計了一下,以齊郡的水準,做到最後一題時差不多還剩下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這是個尖子生的平均水平。
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想在十五分鐘之內把這道題分析清楚,必須要非常紮實的基礎,極度冷靜的心理以及強大的發散思維。
這種人在高中比較多,畢竟久經考場,什麼樣的試都考過什麼樣的題都見過,一顆刀槍不入的心臟已經練出來了,但在初中生裡很罕見,初中生們見得太少練得太少,在考場上容易慌張。
邢敏沉默着不說話,他在心裡估算着這次數學考試能出現幾個滿分。
能不能得到滿分,主要取決於最後一題……能解決這一題的人,日後必然潛力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