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睡客廳,蘇小墨半夜起牀喝水看到坐在沙發上淚流滿面的她,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感激她,感激她沒有盤問。有的時候沉默也是一種人文關懷。
苗清許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母親躺在醫院裡,小糯米哭着要媽媽,家裡面亂作了一鍋粥。苗廷俊知道家裡的情況也是大發雷霆。
苗清許在醫院連續陪了三個晚上,謝臻是今天早晨才甦醒過來的,總算是渡過了一劫。這會兒玉姐送來了雞湯,他打算回去換身衣服去上班。剛出病房就看到崔婉姈提着保溫壺打走廊那頭走了過來,她看到苗清許就甜甜地喊了聲清哥。苗清許並沒有如以往那般溫和親暱,反而只是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就擦肩而去。
崔婉姈追上來,拖住他的胳膊,委屈道:“清哥,你在怪我?”
苗清許薄脣緊抿,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他對崔婉姈拿着那本雜誌去他家刻意告訴他母親的行爲的確很反感。若不是搶救及時,母親的心臟病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命。這麼多年了,謝臻的病情她不是不清楚。他的妻子,行爲就算有不妥之處那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她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崔婉姈見苗清許一眼不發,蹲在地上嚶嚶的哭了起來。其實,她只想趕跑廉惜,她真的沒有想到謝臻會發病。
“我真的沒有想到伯母會發病。”
“回去吧。我媽估計也不怎麼想見到你。”苗清許如是說。
今天早晨謝臻醒過來,看着幾夜沒睡的他說:“媽這是被氣糊塗了。就算是家醜也不可外揚,唉……”
“媽您身體要緊咱們不說這些。”苗清許這一次心有餘悸,哪裡還敢刺激她。
謝臻擡起手臂示意苗清許聽她把話說完:“你去雜誌社查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爲什麼?”崔婉姈想不明白,謝臻怎麼會不想見她呢?
苗清許輕輕嘆一口氣,言語恢復了以前的溫和:“婉姈,我曾經答應過婉婷,會永遠把你當妹妹。回去吧。”
“姐姐……”
崔婉姈的記憶回到了十七歲的那個初夏的下午。那一年她上高二,學校抓得很緊,週末照常要補習。她背了一天的公式,只覺得頭昏眼花,無精打采的走在校園林蔭道上的人流中。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苗清許長身玉立在一株泡桐樹下。他和一個女孩子不知道在說什麼,很開心很親暱的樣子。她當時不解,他不是應該在S市念大學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此刻見他和別的女孩這麼親密,不由得憤怒起來。她
悄悄靠近那棵樹,想聽一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她躲在離泡桐樹兩三米遠的灌木叢裡,豎起耳朵聽壁角。
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太真切。隱約飄到耳朵裡有那麼幾句她記得最牢。
女孩子說:“我寫過信給你。”
苗清許說:“是嗎?我也寫過信給你。”
然後他們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苗清許又說:“我都不知道我們原來心意相通。”
“現在知道也不晚啊。”那女孩子笑起來,銀鈴一樣好聽。
崔婉姈再也聽不下去,滿心憤懣地走了,她立刻打電話給遠在K市念大學的崔婉婷。時隔多年,彼時她說了些什麼,怎麼說的,她早已忘了。
苗清許接到崔婉婷的電話質問,他感到莫名奇妙和不可理喻。
他火大地說:“我見個女同學怎麼了?就算我曾經喜歡過她又怎麼了?”
兩人在電話裡吵得不可開交,掛斷電話,深思不屬的崔婉婷闖紅燈橫穿馬路不幸被一輛貨車撞倒……
那一天,黑色的柏油路上一片刺目的殷紅,烈日當空照,火熱而毒辣,烤得街上往來穿梭的行人渾身生疼……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爲什麼不怪我?”崔婉姈痛哭流涕。
苗清許輕聲道:“婉婷說過不要怪你,所以我只怪自己當時不夠冷靜。”
崔婉婷含淚望着苗清許不死心地問:“清哥,你娶她……也是因爲姐姐嗎?”
“是或不是都只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苗清許回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裡平靜無瀾,他淡淡地說完這一句便轉身離去。
長廊上苗清許的身影漸行漸遠,崔婉姈一千一萬個不甘心。
坐在時代廣場的老樹咖啡屋裡,林泉一纖細的蘭花指糾結地插到髮根裡。
“廉,惜惜,我真不知道會給你捅這麼大的簍子……”他懺悔的表情特別到位,頭幾乎嵌到桌子裡去了。
店內食客看廉惜的眼光越來越古怪,她感覺自己被衆人的目光凌遲了。對林泉一酣暢淋漓的行爲藝術,不得不出聲阻止,廉惜輕咳一聲,小小聲道:“林泉一,別人都在看我們啊,連咖啡都顧不上喝了。你讓人家好好喝咖啡行不行?這裡的咖啡很貴的。”
林泉一聞言立刻擡頭,蘭花指理直氣壯地往廉惜面前一伸:“化妝鏡給我。”
“幹嘛?”他還嫌不夠引人注目嗎?廉惜看着那妖嬈的蘭花指,識時務地從包裡翻出妝鏡遞給他。
林泉一風情萬種地攬鏡自照,蘭花指細心地撫順了幾縷微微凌亂的髮梢,林泉一收拾停當,將小鏡子遞迴給廉惜;這纔拿一雙桃花眼掃過四周,給了衆人一個妖嬈的白眼。
果然見效,那些看客紛紛收回目光,開始醉心於面前的咖啡。
“廉,惜惜,其實,你纔是罪魁禍首
。”林泉一柳眉倒豎,倒打一耙。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是你偷拍我哎……”害她家庭破裂,還說是她的錯,有沒有天理啊。
林泉一蘭花指不停地當空亂飛,一雙桃花眼媚眼如絲:“都怪你結婚了也不告訴我……”
“我求你了,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行不?”廉惜覺得小心肝都要爆掉了,拜託那桃花眼不要那麼盈盈一水脈脈含情好不好?
林泉一抿脣無限嬌羞地收回那能夠殺人於無形的目光,笑嘻嘻道:“我想好了,我決定補償你。”
“怎麼補償?”
“今後就跟着本大師混吧。”林泉一施恩一般,風情萬種地撫一下桃花眼角,笑得傾國傾城。
廉惜小心肝跳啊跳的,心情好比坐過山車,半晌,才扶額道:“我這算是賣身還是賣藝啊?”
“沒品位,沒情趣。”林泉一無限鄙視地斜乜廉惜一眼。
廉惜很是識時務,連聲道:“好好好,我錯了。”趕緊拿某本書上的經典語句搪塞他,“你品位高雅,情趣優雅,品位比情趣更優雅……”
廉惜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如約而至來聽林泉一所謂的懺悔,這不是等於給自己找抽嗎?太摧殘人心了,這個人就不是個正常人。關於這個問題她曾經對他質疑過,結果他老人家說,正常人?正常人都是傻子好不好?像我這種天才攝影師怎麼可能是正常人?
“本大師的意思是,你做我的助理總不會有問題了吧。”只見他蘭花指凌空一劃拉,輕咳了一聲又說:“包吃、包住、待遇從優。”林泉一上週末被苗清許約談,苗大人義正詞嚴地指責他的偷拍行爲,並保留隨時起訴林泉一的權力。林泉一是個門檻精,他覺得爲今之計,就是要和廉惜搭上千絲萬縷的關係……林泉一在心裡面把算盤打得噼裡啪啦地作響。
“OK,我知道了。”廉惜不想聽廣告,直接問:“包住?你給我安排住在哪裡呀?”
林泉一賊兮兮地笑:“你可以選擇住在我家的客房。”
廉惜立刻說:“不要!你給我住房補貼好了。”和他一起住?虧他想得出,害死人不要償命啊。
“稀罕!外面哪有我家好?”林泉一撇嘴道,不過最後還是點頭認可了廉惜的建議。事情談妥,林泉一對着他的御用助理蘭花指亂飛,興奮地說:“廉,惜惜,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有家新開的泰國……”
手機萬分合宜的唱起了評彈,廉惜感激涕零地接起,是蘇小墨打來喊她回去吃晚飯的,她趕緊說馬上就回去。
“下次吧,我走了,拜拜。”廉惜笑眯眯地道別。
林泉一大爲不滿,桃花眼泫然欲泣:“你多陪我一下會死呀。”
“真心說,會!”廉惜趕緊奪門而去,絲毫不理會身後林泉一妖嬈地叫喚聲:“廉,惜惜,我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