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山路上鮮有人聲,只能聽到啾啾的鳥鳴聲,前一天有輛送糧的車經過, 漏了些許米粒在路上, 幾隻麻雀歡快的啄着, 突然路上飛起一陣塵土, 馬蹄聲漸近, 麻雀受驚紛紛飛走,正是一匹白馬經過,馬上坐着一個紅衣俏麗少女, 她年齡不大,紅衣是最簡單的紅衣沒有多餘的裝飾, 只在領口處有繡了幾朵蘭花, 青絲也只用一條紅色的絲帶隨意綁了起來, 一雙眸子炯炯有神,露着一絲焦慮二分期待三分怯弱, 她像是要着急去什麼地方,夾緊了馬肚,催促着白馬快些。又行了一些時候,少女臉上展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白馬感覺到了主人的快樂, 也跟着嘶叫了一番。一人一馬面前正是姚州城的城門, 可此時天早城門還沒有開, 少女翻身下了馬, 盯着姚州城門看了些許時候, 見那門絲毫沒有開的意思,她跺了跺腳, 將那白馬藏到了不遠處的樹叢中,撫了撫白馬的毛,輕聲說道“好馬,在這裡等我,我先進去看一下。”那白馬見主人要走不自覺的便跟在少女身後,少女見狀撲哧一笑“你啊,讓你等在這裡偏又要跟過來,也不想我想不想要你跟着。”白馬自然是聽不懂少女的話,但見少女拍着自己的背以爲自己多的對,便驕傲的嘶叫了一聲,“你怎麼就跟我一樣呢。”少女的眸子暗了下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姐,好巧,在這裡碰到你。”早就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慕容蘭若頭也懶得回只包着白馬的頭盯着那城門。“你一直跟着我,碰不到一起那才真是巧。”那年輕後生聽了這話憨憨的笑了,“小姐,堡主也是擔心你才讓我跟着的,你看你昨晚宴席間聽了那些話之後,什麼也不顧就跑了出來….”年輕人話還沒有講完,就被慕容若蘭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年輕人便不再說些什麼,這個大小姐他可惹不起,若不是堡主吩咐他跟着,他纔不會這麼傻,看了一眼慕容蘭若,年輕人在心裡暗暗說道,這個大小姐估計也就對那林珝沒轍,原本就追林珝追的緊,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慕容堡的慕容若蘭喜歡江湖上第一劍客林珝,可林珝偏偏對慕容若蘭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慕容堡主雖然頭疼可他雖然有四個兒子但只有這一個女兒,自是由着她去,幾個月前慕容蘭若回到慕容堡後卻也不再不提出去找林珝的事情,聽他人說起林珝的事也只當沒聽到,慕容堡主這才鬆了口氣,昨兒一幫江湖有人來慕容堡拜訪,宴席間不知誰起了頭說起了林珝,說是林珝近日不知怎麼了天天在姚州城的悅來居買醉,模樣甚是頹廢,宴席間慕容蘭若還是往常模樣,誰知宴席散了之後便不見了她的蹤影,堡主便派他趕緊前往姚州城,他追了好長時間好不容易看到了慕容若蘭的身影,原以爲這個大小姐至少晚上會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誰知她竟是一夜趕路,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可憐他也只得隨了她,這下子困得要命,年輕人打了個呵欠,見慕容若蘭絲毫沒有睏意,他不禁咂咂嘴,也不知這林珝到底有多好,怎麼慕容若蘭就對他這般死心塌地。
“回去告訴我爹我會照顧好自己,”姚州城門正緩緩打開,慕容蘭若一躍上馬,“你要是敢繼續跟着我,我讓你好看。”說罷,騎馬向姚州城行去。年輕人嚥了一口唾沫,這個大小姐一向是說到做到自己要真的跟着,她會怎麼對付自己還不知道,雖然慕容堡主可怕但也比不得慕容蘭若可怕,他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慕容蘭若見那道身影早已不見,便也策馬離開。
慕容蘭若一路策馬一直到了悅來居門口,勒住了繮繩倒是不翻身下馬。自從那次在蕭府與林珝談過之後,雖她撂下話說要林珝有一天心甘情願的娶自己,可心裡終究還是怯了,自己糾纏了他那麼久他不理會,只說現在只想着尋找父母的事情,自己也搞不懂他是真的這麼想還是隻是找了個敷衍自己的藉口。想安心的呆在慕容堡等他找到了父母再來找他問個究竟,可昨夜裡聽到他的消息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只想知道他確切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趕來姚州。可見了他又該如何,慕容若蘭呆坐在馬上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是如此渴望見到他,可又偏生怕了。
悅來居的小二開了門,見一個姑娘坐在馬上也不下馬只盯着他們的牌匾看,這小二小步跑過來“姑娘,打尖還是住宿?”
他這一問慕容蘭若纔回過神來,對嘛,他既然住客棧自己就不可以來住,就算碰到了自己也可以說不是來找他的,想到這裡慕容若蘭甜甜的一笑,利落的翻下馬,“好好照顧着我的馬。還有你可知道一位叫林珝的客官住在哪個房間?”
聽這姑娘張口就問林珝,這小二哪敢說直搖了頭,慕容蘭若也不再多問,要了間靠樓梯最近的房間。她進了屋也不休息,連夜趕路雖然累,可她此刻一門心思都在林珝身上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在屋中呆了片刻便跑到大廳去,既然林珝整天在這裡買醉那自己在這裡等他準沒錯。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可就不見林珝的身影,慕容若蘭睏意漸重,可還強撐着努力睜大眼睛。秋掌櫃招呼過來小二耳語了幾句,慕容蘭若雖困但耳朵偏生好使的緊,她聽那秋掌櫃說道“把酒送到爺兒房間裡去。”聽到酒字,慕容蘭若精神了幾分。
那小二嘟囔了一句“整天這樣喝也不怕出事。”秋掌櫃瞪了那小二一眼,復又看向慕容蘭若,這姑娘一直坐在這裡只要了一份點心卻是一口未動,怕就是林珝說的不想看到的故人吧。秋掌櫃嘆了口氣繼續招呼客人,林當家也不知怎麼了自從當家的回京城之後不幾日便日日醉酒,醒來是酒醉了還要酒。秋掌櫃忙於招呼客人,沒有注意到慕容蘭若悄悄跟在那小二的身後上了樓。
那小二送了酒上去,關上門便也去了,慕容蘭若立在門外,深吸了口氣在窗上捅了個小孔。屋裡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可又不像他,她認識的林珝爲人冷淡自律性極強,就是飲酒也是總是適可而止,從不多喝可屋裡這個人有他的模樣卻是抱着酒壺拼命的灌酒,想要將自己灌醉。慕容蘭若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推開門剛準備多下林珝手中的酒壺自己先被地上的酒罈子絆倒摔到了地上,剛剛在屋外看得不是很真切,此時慕容蘭若纔看清這屋子裡堆滿了酒罈子。
他,究竟是怎麼了?
林珝見慕容蘭若進來絲毫沒有看她一眼,今早在大廳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是來找他的,可此時的他實在不想見她,他只想把自己灌醉,想起那些被自己遺忘了的卻偏偏是最重要的東西。
“不要再喝了。”她進來至今林珝都沒有看她一眼,雖然她早就習慣被他這樣對待,可是此刻心中真的很痛,只爲此刻的他很陌生陌生到她心疼,“不要再喝了,你不是要找你的父母嗎?在這裡喝酒有什麼用?”慕容蘭若想要奪下林珝的酒壺,可她哪裡搶得過他,二人各拽了酒壺誰也不肯撒手。林珝的眼神是冷的彷佛冬日裡湖中水,讓人冷的痛徹心扉,慕容若蘭也不懼他的眼神,只不肯鬆手。
“他們都死了。”趁慕容蘭若愣神的片刻,林珝將壺中的酒盡數灌入自己的口中,慕白幫自己想起了大部分記憶,自己記得父母的死,也記得那場火是不是自然走水,自己定是看到了那兇手的臉,可爲什麼偏偏就是想不起來那個放火的人是誰。
“林珝,你不要難過。”慕容蘭若諾諾說道,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她知道此刻任何話都沒有安慰作用。
“我不叫林珝,我是林平宥。”林珝拿起另一壺酒倒入口中,是的他有名字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幼時的自己喜歡領着弟弟妹妹們在園中玩耍,睿宥總是那個跑得最慢的,雙兒最乖巧,宓兒最任性,娘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裡微笑着看着他們,爹忙於生意可每晚總會在家中用飯,爹每日否會問起自己的功課,爲着爹高興自己每日裡都很認真的學。可這一切都不復存在,只因爲那一場火,跑得最慢的睿宥和爹孃再也回不來,自己渾渾噩噩的獨自在外過了那麼多年,而雙兒宓兒還有司宥一直寄人籬下。他與她二人相見只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卻沒想到竟是自己的妹妹,明明是兄妹相見卻不相知。他恨,恨那場大火,恨那個放火的人更恨明明看到兇手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自己。
明明大部分記憶都很清晰,可偏偏那一晚的記憶是那樣模糊,究竟是誰放的火?一壺酒盡,林珝順手拿起另一壺,瞥見旁邊的人也隨之拿起一壺酒,他原以爲慕容蘭若早已離開卻不想她還在這裡。眼前的女子拿起一壺酒猛灌了一口隨即就被嗆到,“我陪你一起喝,一個人喝太寂寞了。”
林珝不再言語,只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見他不趕她走,慕容蘭若捧着酒壺大口的灌着,她是不會喝酒的,只是她想若是她多喝一些那林珝就可以少喝一些,畢竟,就喝多了是傷身的,既然她不能分享他此時心中的傷痛,就讓她同他一起品嚐這些烈酒,是不是這樣,她就可以離他的內心稍微近一些。只是林珝明明喝了那麼多,眼神還是那麼清冽,絲毫未醉,可自己卻覺得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頭也有些暈了,慕容蘭若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走過來大力拍了拍林珝的背“你不要這麼難過,至少你記起來你是誰。”
慕容蘭若力氣不大,可林珝也沒料到這麼一下,着實嗆了口酒,慕容蘭若見他這樣反是哈哈大笑“不怕,我會一直陪着你。”林珝微皺了下眉毛,這個女子,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她就一直這樣,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她害怕的,除了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別的表情,唯一一次見她哭是上次在蕭府。自己究竟是哪裡好,會讓她想一直陪在身邊,殺害父母兄弟的人還沒有找到,自己還有仇沒有報,這樣一個女子真的願意陪在自己身邊嗎?怕是血海深仇真的來時,站在自己身旁的她手上恐怕也會沾上鮮血,她身上的溫暖真的讓自己嚮往,可自己也明白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離我遠一點兒、”
“我究竟哪裡不好?你就是不肯接受我,你說你身世未明,不談兒女私情,現在呢?你有名有姓知道自己是誰,爲什麼你還是這樣?”慕容蘭若幾乎以爲自己聽錯,認識至今就算他躲她,就算他不想見她,可林珝從未說過讓她離他遠一些,慕容蘭若這般問可林珝根本就沒有回答的意思,林珝也不看她只自顧自的喝着壺中酒,眼前突然衝過一抹紅色的身影正是慕容蘭若,她幾乎是一下子衝過來林珝微微一閃,她沒有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能怎麼樣?”醉了纔可以說出自己心中的話,這話沒有錯,就像此刻的她,雖是平常她也賴着林珝可也從未如今日這般放肆自己,眼前的林珝眼中略有波動,但也只是一瞬,她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眼中的情緒,林珝拿了酒壺轉身就走,只留她一人呆坐在地板上。“我不適合你。”話剛說完,身後快速的飛來一隻酒壺,林珝接住身後又飛來第二隻第三隻他不慌不亂的接住,將那些酒壺盡數放在地上。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就算你趕我我也要賴着你。”慕容蘭若一把抹乾眼眶中的淚水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林珝面前“從你救起我那一天起,就註定我要賴定你了。”他讓自己走哪裡會那麼容易,第一次見到他時自己是那麼狼狽,可他沒有笑自己只拖了外衣披在自己身上,那時的自己想說天這麼冷他把衣服給了自己應該會冷吧,她便知道這個人雖然外表冷漠,其實內心是熱的。
林珝在心中嘆了口氣,這樣的女子就算跟她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棄吧,可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自己也不想將她牽扯進來,林珝在慕容蘭若的身上快速點了幾下,一個人拿着酒壺很快的消失不見。慕容蘭若動彈不得,想大聲叫他可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真的就這麼厭惡自己嗎?
一個十餘歲左右的男童自門後走出,他走的極慢,臉上的表情竟似是看淡一切全然不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那男童走到慕容蘭若面前,慕容蘭若這才發現他,這是個極漂亮的男孩子,眼眸如夏夜裡的星辰,嘴脣微薄,一笑起來右邊臉頰有個可愛的梨渦,“林大哥是有苦衷的,姐姐莫要傷心。”男童利落的解開慕容蘭若的穴道,笑笑說道,林珝對他有恩,自己既然不能讓他恢復全部的記憶,那讓他身邊有個陪着他的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