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姐是鬱悶糊塗了吧?”柳出藍像是聽見了個極爲好笑的笑話,一臉的不可思議:“就算是蠻荒降雨,海水倒流,十二空山處也不可能不講規矩。”
九葉罌不由得點頭幾下,這倒是事實。
差一點被柳出藍這番話給帶過去,九葉罌伸手往他頭上一拍,視線一揚,“那你們束髮的髮帶顏色怎麼變了?不是要以白色來暗示自己心無雜念,出塵入世什麼都不帶來什麼都不走的嘛……”
柳出藍擦着臥箜篌的手一停,“除了風華君束髮的髮帶顏色,我們都是白色,一丟丟都沒有改變。”
九葉罌想問的就是爲何從來都以身作則的風華君如今會不按規矩來……
似乎是覺着自己的回答有些不詳盡,柳出藍停頓一會再接着說:“再怎麼說風華君現在也是十二空山處的令主,怎麼樣也要與我們區分一下吧……吶,九姐姐幹嘛要這麼糾結於髮帶這回事?上回也是扯着我的頭髮瞧……”
九葉罌佯咳兩聲,隨便附和柳出藍幾句她不過是覺着太久沒有回十二空山處,進而好奇當初那個一派清明的地方如今成了什麼樣子,當中的門生又有了怎樣叫人刮目的長進罷了。
但,一說到這柳出藍卻是嘆氣一聲,“如今十二空山處的門生也不多嘍。”
不多,這是什麼意思?
九葉罌以爲,十二空山處的門生根本從來就沒有多過。從前她被帶回十二空山處時,從令主尉遲儀那裡得知,十二空山處只收十二名門生引魂人,多一個要不得少一個也要不得。
那偌大異常的十二空山處便總是揣着十二個人。當然,在尉遲儀沒死之前,是十三個。
尉遲儀死後,尉遲風華成爲令主,亦是身兼十二引魂人中的第一令。
“怎麼說?莫不是現在連十二個人都沒有了?那尉遲老頭還不得從棺材裡跳出來好生將風華君說教一頓。”
畢竟是曉不得八年前十二空山處經歷的那場變故,九葉罌的言語格外輕佻。
柳出藍的神色卻是一下沉去幾分,聽九葉罌這麼說他便生氣得很。雖說從前尉遲儀待他們是非常非常非常嚴苛,不過本事還是教給了他們不少。
尉遲儀的死,是爲了引魂人,更是爲了整個十二空山處。即便是風流慣了的柳出藍再一次聽到尉遲儀這個名字時也不由得感傷幾分,甚至還帶上幾分爲自己當初不爭氣而懊惱的意味。
瞧柳出藍這一臉的不爽模樣,九葉罌便曉得十二空山處定是發生過大事,問:“你也知道,前世我命短,曉不得尉遲老頭和十二空山處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你要是曉得什麼就說給我聽聽唄。”
柳出藍放下臥箜篌,面上一下便籠上一層難得的憂患神色,第一次說起當初十二空山處所經歷的事。
八年前,亦是九葉罌死後的第三年,十二空山處遭到以旬家爲首所發起的難責。
四大世家之一的旬家在長樂門血案過去三年後又重新給十二空山處扣上新罪名,說是十二空山處仗着能與死人魂魄交流的本事無視修仙界的門法,連着三年無人出席修仙盛會,簡直是不知禮數狂妄自大。
就是這麼一個不成文,又沒有任何說服性的由頭叫十二空山處遭受了一場滅頂災難。
誰都曉得,旬家是四大世家中野心最大,最想要霸佔十二空山處十二份招魂令的世家。且那時候旬家的勢力確實是修仙界之首,於是這隻手遮天的念頭便動到了十二空山處這個素來不爭不搶的地方上來。
令主尉遲儀素來公正嚴明,又極爲注重規矩道理,這麼被亂扣上罪名自當是憤憤不平。
那時候風華君和柳出藍被派往旬家解釋爲何連着三年不出席修仙盛會的緣由。可卻因一句話的緣故再次被扣上不尊不敬的臭名聲。
旬家刻意出言辱罵十二空山處,說那裡不過是專門出些不受管束又喪心病狂之人的地方,而風華君卻只是回了句:“不甚苟同旬家的見解。”
這臭名聲便被冠上了。
也不知其餘三大世家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尉遲儀命不久矣的事情很快便在修仙界中傳開,各路想打十二招魂令主意的門派都對十二空山處虎視眈眈。
而在風華君與柳出藍返回十二空山處的前一晚,那裡遭到了四大世家的圍剿,最終以本就患有重疾的尉遲儀身殞而告終。
興許是因爲十二空山處中不見一個引魂人的蹤影,四大世家才暫且作罷,卻又在離開時點了大火將十二空山處給燒了個精光。
所有人都知道四大世家不過是貪圖十二份招魂令罷了,只是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說話。也是從那天起,引魂人不見蹤影。即便是連風華君都不曉得他們去了哪裡。
聽到這裡,九葉罌心虛也愧疚得很。當初她總在背後說尉遲老頭的壞話,卻沒想到尉遲老頭居然會爲了十二空山處這麼一個空地方,不屈不饒選擇共死。
也不難猜想,當初引魂人突然消失定是受了尉遲老頭的吩咐。引魂人所受的約束極多,沒有尉遲儀的允許誰敢離開十二空山處半步?
“如今的十二空山處,如何?”九葉罌小心發問。
現如今風華君還是受修仙界各門各派人士的尊崇,想來十二空山處的艱難時期已經過去。
其實九葉罌想問的是風華君究竟做了什麼才叫十二空山處重歸安寧的,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
柳出藍的回答十分含糊。
他說,當初風華君一人回了十二空山處,只交代他去尋消失的引魂人而已。等他尋到第二令時,已過了四年,而風華君也已經將十二空山處的名聲恢復如初。
再造十二空山處,與從前無異。
不知爲何,聽完八年前十二空山處遭受的責難後,九葉罌心中莫名添堵。
從前她便曉得那所謂的八大望族四大世家中沒一個好東西,果真還是被她一語成箴。
柳出藍趁勢道:“所以說九姐姐更要跟我們回去了,不然十二空山處可就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看穿柳出藍那點小九九,九葉罌一笑,剝一粒瓜子往他臉上扔去:“有你,有風華君,還有那個第二令,也不差一個我。”
嘻嘻的笑着,九葉罌抓起一把瓜子起身,邊剝邊向外頭走。
“不待在我這裡,你這是又要去哪?”柳出藍生怕九葉罌再闖禍連累自己,趕忙出言阻止她。
她呵呵一笑,看上去格外漫不經心,“放心啦,我去溜達兩圈,見見世面。”
柳出藍還想接着阻攔她,她卻飛快不見了人影。
心裡還是對風華君當初做的事情好奇,九葉罌是想尋個風華君放鬆戒備的時候,潛入他魂魄之中瞧一瞧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乎,當務之急便是尋着他放鬆戒備的時候。
在風華君隔間的屋頂上方待了大半個晚上,卻是沒有尋到一絲機會。至於爲何要在隔間的屋頂上,自然是因爲怕被風華君覺察到,遂她故意隔了一間屋子去觀察。
託着下巴死死盯着風華君瞧,突然意識到這個人還真是與從前一樣那麼無聊。
能在房內捧着書坐上一晚上,連口水都不喝,連個姿勢都不換,這也是真功夫硬本事啊。
九葉罌撩開黑紗企圖瞧得清楚些,下一瞬屋頂上邊再出現一人。
“可是柳仙士的那位朋友?”輕細的聲音傳出,引得九葉罌立即放下黑紗,回身之際連帶握了腰間的血色竹壎。
瞧見來人是那神算子南淺,當即撇嘴一笑。
穿着一身淺黃道袍的南淺甚是不樂意,拿着摺扇一指她,再道:“這位姑娘,你笑什麼?”
笑什麼,自然是笑他嘍。
九葉罌毫不收斂笑意,一拍身側的位置叫南淺過來,南淺也當真聽話過去坐下,重新瞧着她,認真問:“這位姑娘,方纔你在笑什麼?”
守了一晚上,九葉罌無聊得很,瞧來了位神算子便開口打趣:“仙士是神算子,怎麼不算一算我在笑什麼?”
九葉罌從不信世間真有什麼神算子,以她的經歷來看,大多是些算命神棍跳大神的冒充爲之。
修仙盛會那次她在爲盛栩子陳情所以沒怎麼注意這神算子,方纔仔細一瞅,才覺好笑。
南淺回笑,摺扇在手中敲打數下,當真做出一副掐指一算的模樣來,半響之後淺笑出言:“姑娘是在笑在下。”
這一說,九葉罌笑得更肆意了。
然,南淺再道:“看來是被在下說對了,第九令,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