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娟。夏孔尚任這首小詩道盡了十里秦淮河的千年來的繁華——秦淮河兩岸,歌樓酒肆林立,河房水閣爭奇鬥豔,歌舞昇平,河中舟船穿梭,遊船畫舫***通明,有十里珠簾之稱,成爲江南佳麗之地。外來的遊子哪怕再忙也得抽個空到十里秦淮河一趟,否則枉自來到金陵城。
胤祚可是久聞十里秦淮河的大名,既然來到了金陵,怎麼着也得去見識一下朱雀橋、烏衣巷,好生體會一下六朝舊事如流水的傳說。這叫啥來着?嘿,叫與民同樂,那些個畫舫、勾欄之類也得去關顧一下不是?不爲嫖,咱怕得病,再說有了蜜桃,誰還想吃爛李,就爲見識一下那些個桃花扇之類的風流。左右閒着無事,這大過年的也沒啥子公務,不趁機去逛上一圈,那才真是對不起自個兒。這不,胤祚大半夜才睡,一大早可就起了,急趕着用了早膳,扯上劉耀,拽上林軒毅,外帶那兩個剛還了俗“道士”,匆匆地就奔往夫子廟去了。
嘿,這還真有意思兒,孔老夫子賣文的,那些個姑娘賣肉的,竟然還湊到了一塊兒,不知道老夫子若是地下有靈會作何想頭?該不會老夫子自個兒也好這麼個口子吧?胤祚剛到夫子廟,眼瞅着頗有些歷史滄桑感的夫子廟和不遠處來往穿梭的畫舫,心裡頭不禁覺得這事兒有些滑稽得可笑。
遊河,遊河。不上畫舫就算不得遊河,可該上哪艘畫舫卻有些饒頭,一夥子人中就沒一個懂行情的:清鬆、清虛,這兩剛還了俗的道士就不必說了,劉耀不懂行,胤祚沒這方面地見識,算來算去也就林軒毅曾來過這金粉之地,不過林軒毅向來不好這口子,偶爾來此也都是應那些個江南才子之邀,他自己卻是不瞭解行情的……
大夥兒都不懂,那就隨便上吧,一夥子人剛準備下河,就有人高聲打起了招呼:“厲河兄,厲河兄。”
嘿,還真是渴了就有人送梅子。胤祚放眼看去。就見一公子哥兒站一艘大畫舫上滿臉子笑容地跟林軒毅打着招呼。大冷天的,還不忘手持摺扇。一身白衫,罩上一件狐裘。面相倒也清逸,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模樣。邊上還站着一個其貌不揚、略有些駝背、三十出頭的中年書生。林軒毅笑呵呵地拱着手應承了一句,低聲對胤祚介紹道:“王爺,那個駝子是江寧知府施世倫。聖上口諭的‘江南第一清官’,公子哥名叫程天鳴,字希敏,文采出衆,與思道並稱金陵才子。”
程啥?程天鳴?我靠!不會吧,貌似老子前世就叫程天鳴來着,這也太巧了吧?胤祚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不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個程天鳴,口裡頭輕輕地念叨了幾句:“不像,跟老子長得不像。”
胤祚的話語很輕,林軒毅沒聽明白,低聲道:“王爺,可有什麼不對嗎?”
“啊,沒有,沒有。”胤祚自顧自地樂了一下道:“既是有熟人,大傢伙就一塊兒樂樂吧。”
施世倫,字文賢,號潯江,晉江縣衙口鄉人,後被編入清朝漢軍鑲黃旗。祖父施大宣。父親施琅,原是鄭成功軍旅中得力部將,後與鄭發生投歸清朝,授靖海候。世綸爲其次子。因爲父親是靖靖候,所以他沒有經過科學進身之途,直接受朝廷封蔭,出任江蘇泰州知州,是年康熙二十三年,他年僅六歲。康熙八年,皇帝南遊,得知施世綸治跡彰著,深得民望,就開了“金口”,稱他是“江南第一清官”,並準備加以擢升,因督臣挽留,才就地晉授揚州知府。是年三十一歲。康熙三十二年,調任江寧知府。
胤祚昨日剛到,恰逢新春,也就沒讓那些個地方官們前來迎駕,故此兩江地面上的官員只是知道胤祚這個欽差王爺來了,卻沒有見過胤祚本人,施世倫雖說是金陵城的知府也同樣沒見過胤祚,不過跟林軒毅卻是老熟人了,剛見了面就打趣道:“厲河兄,今兒個一大早就上秦淮河,只怕回頭少不得聽河東獅吼了。哈哈哈……”
有大才之人,往往家中有悍婦,古之房玄齡,蘇格拉底莫不如是,林軒毅家中那位雖說不至於強悍到那等地步,可也不是好惹的主,這都是
場上地笑聞了。林軒毅在郭琇府中屬客卿身份,但督府內真正處理政務的卻是林軒毅,故此他跟那些個地方官們早就混得爛熟了,尤其是這個江寧知府施世倫,此刻聽施世倫出口調侃,也不生氣,反脣相譏道:“文賢兄,這一大早地就上了畫舫,小心被參個官員押妓,行爲不軌。”
“厲河兄此話差矣,今兒個可是文會,本官可是與民同樂來着,哈哈……”施世倫樂呵呵地回了一句。
“今兒個是小弟做東,請些文友來此一會,以文會友,原想着請厲河兄來着,只是怕厲河兄脫不開身,沒想到這一大早地的,別人還沒到,厲河兄卻先來了,也算是趕巧了。呵呵,這幾位是……”程天鳴微微一笑,搖了搖摺扇,客氣地問道。
“在下左義,左右的左,義之所至的義,皇商,來江南採購些事物,這幾位是在下的隨從,今兒個能識得各位,實乃三生有幸。”胤祚搶在林軒毅前頭自我介紹道。
“久仰,久仰。”程天鳴客氣了幾句,也沒放在心上,這時節商人地身份不高,即便是皇商也是如此,時下地讀書人壓根兒就瞧不起商人,若不是胤祚是跟着林軒毅來的,只怕程天鳴連個笑臉都懶得給,趕巧這會兒又來了些文人,程天鳴告了聲罪,迎接其他人去了。
程天鳴不是官場中人,不知道胤祚已經到了金陵,可施世倫卻是地頭蛇,早就接到邸報,知道胤祚已到了金陵城中,這會兒在一旁觀察了許久,就發現不對頭了:林軒毅在兩江雖沒有一官半職,可地位卻高得很,大小政事幾乎都是他一手處理地,別說一般官員,就算是道臺、府臺的,見了林軒毅都得客客氣氣地問好,可眼下林軒毅面上雖淡定從容,不過明顯是以那個叫左義地年輕人爲首;其二,那幾個隨從個個氣宇軒昂,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惹的主,一個皇商如何能用得起如此出衆地隨從。
施世倫雖不是科班出身,可胸中還是錦繡團花,頗有些文采的,也喜歡舞文弄墨,要不也不是跟那些個江南才子走到一塊兒。這會兒施世倫隱約猜出了胤祚的身份,心裡頭大吃一驚,但胤祚既然不想公開身份,施世倫倒也不敢公然揭破此事,可又不敢不上前見禮,只好挪到胤祚身前,低聲道:“下官江寧知府施世倫見過王爺。”
厄,這麼快就穿幫啦,我靠竟然猜出了咱的身份,唔,還是挺知趣的,沒大聲嚷嚷,有意思。
胤祚微微一笑低聲道:“施府臺客氣了,明兒一早本王正好有空。”
聽音知意,施世倫精明得很,立刻就明白過來:胤祚這是要他明日一早遞牌子求見呢。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一拱手退了開去。
多半會,陸陸續續來了十餘個青年才子,個個俊秀不凡,一大夥子人就在畫舫的庭中聽着歌賞着舞,或是高談闊論,吟詩唱賦,或是揮毫速書,潑墨寫畫,倒也文彩飛揚,滿室墨香。林軒毅在兩江地面上可是有名的大才子,自然也免不了獻個醜,賦些詩詞,胤祚卻不想出頭,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衆才子顯耀,心裡頭對這些才子打着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造之材。
唔,程天鳴還行,文采不錯,人也幹練,就衝着跟咱前世同名也得照顧一、二;施世倫怕是知道自己這麼個王爺在船上,有些放不開,不過這人精明,又是咱家老爺子看中的人物,身後的背景也深,能不能用,能用到什麼程度,還得明天見過再定;那個叫李賀的小子不錯,豪爽之人,文筆也過得去,可以見見,其他幾個雖也有些才學,不過稍顯平常了些,中個進士啥的估計沒問題,可看他們滿身的書生氣就知道都不是可堪大用的人物,姑且放過,以後再說。胤祚正盤算着哪些人物可用之時,猛然間聽到有人正談論着思道,不由地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