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三十六年第一朝終於在衆人不同心思的企盼中開朝完萬歲,山西道御史何龍令率先出列,一頭跪下道:“臣,山西道御史何龍令有本啓奏陛下,臣彈劾戶部尚書陳廷敬罔顧國法,強行追比,導致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魏亞武、禮部主客清吏司主事錢竟鳴等多位官員因無力清欠而被逼自殺身亡,此情此景實有傷朝廷體面,望陛下明察。”
山西道御史何龍令剛說完,京畿道御史郎月明就出了列,同樣是彈劾戶部官員,不過他彈劾的是戶部侍郎濟寧,罪名也是強行追比,導致官員自殺。郎月明話音剛落,僉都御史奎續又冒出來了,彈劾的卻是胤禛,罪名是縱容戶部官員強行追比。這三個御史可不是一個主子的,何龍令是老八的人,郎月明是太子一系,而僉都御史奎續是大阿哥的門下奴才。
這三個御史的背後分別站着一位阿哥,可都不是好惹的主,這麼一帶頭,一大幫子朝官都紛紛出列上奏奏章,全是彈劾戶部官員,若是按彈章來算,幾乎將戶部主事以上的官員都彈劾了一遍,整個戶部幾十名大小官員,連同四阿哥胤禛全都在案,無一漏網。
望着堆滿了御桌的彈章,和跪倒了滿地的大小官吏,康熙老爺子氣得面色鐵青。老爺子一早就預算到今兒個早朝會有一番熱鬧,也知道戶部必然受彈劾,心裡頭原本打算強行將那些彈章壓下去,可沒想到這起風波會鬧得如此之大,竟然會有近一半的朝臣彈劾戶部。如此一來,老爺子原本盤算保戶部的想頭就算是落空。
康熙是強勢皇帝,這沒有錯,可問題是老爺子一向愛面子,容不得自個兒在歷史上留下污點,這會兒如此多的官員彈劾戶部。而且證據確鑿,戶部地追比也確實狠了些,逼出了人命,雖說是出於公心。可卻損了朝廷的臉面,不追究戶部的責任是不可能的了,老爺子可不想在史書上留下個昏君的罵名。
戶部是不能不處分的了,可究竟該處分誰,如何處分,那就有個計較了:胤禛身爲主管阿哥。板子是絕對要挨地,撤了差使是難免的。雖說老爺子心裡頭也知道胤禛冤了些,畢竟這麼一追比,國庫充實了不少,可問題是出了人命案子,胤禛這個主管是脫不了關係的。該打的板子也只能打下去了。
陳廷敬老了,雖說是個能吏,可畢竟歲數大了些。正好藉此機會讓他致仕回家休養,也算是替罪羊了罷。濟寧、王掞都正值盛年,能力出衆,老爺子可捨不得出重手處罰,屬於得保地對象。戶部被參的幾個追比太狠鬧出人命的小官小吏的,判個流放也就差不離了。就這麼着,老爺子當庭就開了金口:
免去四阿哥胤禛戶部差使,罰上書房讀書半年;免去陳廷敬戶部尚書一職,準其告老還鄉;調戶部侍郎王掞任禮部侍郎一職,調濟寧任大理寺少卿;調兵部尚書李天馥出任戶部尚書……
康熙老爺子雖然沒有宣佈追比之事暫停,可換完了戶部的幾個頭頭腦腦,這追比的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那幾個阿哥各自心裡頭樂呵着呢,若不是這會兒正在上朝,怕是早都放聲大笑起來了,不過他們顯然高興得早了一點——老爺子剛宣佈完對戶部地處罰,立刻調轉搶口,折騰那起子阿哥來了:十阿哥胤鋨行爲乖張,行事莽撞,有失體統,着免去貝子爵位,罰俸半年,着上書房讀書一年;遷刑部侍郎向銘山東布政使,遷吏部侍郎阿濟福建布政使……老爺子一傢伙將大阿哥、三阿哥、八阿哥手下的那些個干將都外放了出去,狠狠地給了他們一耳光,不過卻沒有動到太子一系地人馬。
老爺子這麼一折騰,快刀斬亂麻,一板子打下去,阿哥們全都被打疼了,大傢伙也沒心思鬧騰了,都盤算着散了朝該好生商議一番得失。可就在這時,司禮太監秦無庸呈上了份剛由票籤處緊急送上了的一份摺子,卻是遠在江南的胤祚所上的奏章。老爺子看完了奏章,沉默了半晌,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揮手示意秦無庸大聲宣讀。
原本被老爺子霹靂手段打得有些暈頭轉向的衆阿哥、朝臣們聽完了摺子,頓時炸開了鍋,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儼然忘了這兒是金鑾殿,康熙
還在上頭坐着呢。一起子官員立場不同,圍繞着這法子當庭就吵了起來,渾然沒有了朝臣的體面。
索額圖、馬齊、國維、李光地這些個上書房大臣個個不動如山,面色沉穩,滿臉子深思狀,這份摺子關係太大,在沒有研究透徹之前,這些個老狐狸是不會立刻表態的。而那些個次一級地朝官只是彼此吵着卻也沒人上奏表明自個兒的態度。康熙老爺子瞅了瞅亂哄哄的朝堂,也不生氣,只是下令退朝。
朝是退了,事兒卻沒完,別說那起子朝官們都等着看風向,就連阿哥們也不太摸底兒,鬧不明白這老六搞的啥子名堂,都急着先去分析一下自個兒的得失,這不,幾夥子阿哥分頭各自商議去了。
上書房內,康熙老爺子高坐上首,環視了一下那些個上書房大臣,開口道:“今兒個就議議小六兒的這份摺子,衆愛卿有話敞開了說。”
索額圖身爲保和殿大學士,在衆大臣中排在首位,這話當然得他先說,這貨可是堅定的太子靠山,跟胤祚卻是死敵,來上書房的路上就想好了對策,這會兒第一個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爲毅郡王這份摺子實乃誤國之言,朝廷原就有定議,火耗不得高於兩錢,現如今所收火耗實際已達三錢,本就違了規,既然收歸公有,就當充入國庫,斷沒有再分給那些官員的理。爲官者當清廉自守,朝廷豈無俸祿哉?”
索額圖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冠冕堂皇,宛若自個兒就是大清朝第一清官似的,理由還充分得很,不過馬齊卻有着不同意見,當即出列道:“聖上,臣不同意索大人的觀點,臣以爲毅郡王這份摺子實乃謀國之道,此法謂之養廉銀,那起子地方官員沒了收火耗的權利,自然斷了盤剝百姓的念頭,臣以爲此法可行!”
國維滿臉子沉思狀,默默地不開口,眼瞅着康熙的眼光掃過來了,硬着頭皮出列道:“聖上,臣以爲索大人、馬大人的話都有道理,臣恭請聖裁。”
李光地當過地方官兒,深知這份摺子的厲害之處,無論是贊成還是反對都會得罪人,索性三緘其口,來個徐庶入曹營一言不發。其他幾個上書房大臣則各抒己見,有的贊同,有的反對,吵得不可開交。康熙老爺子看樣子心裡頭也沒個底,聽了老半會,心裡頭煩,揮手止住一衆大臣吵吵嚷嚷的爭論,令大夥兒分頭上摺子,讓他們跪安散去。
接連數日,衆大臣、阿哥們爲了胤祚的這份摺子忙得不可開交,無論是贊成還是反對,各自忙乎的火熱,大體上來說,沒啥子油水的官絕對是舉雙手贊成,油水足的肥官兒則全力反對。
太子、大阿哥一系的人馬跟胤祚都有些仇怨,自然是全力反對;老三一夥站一旁看熱鬧,打算看清楚哪一頭勢大就幫着哪頭;老八一夥子在朝官中的勢力最大,胤祚這份摺子若是真的實行起來,他們所受的打擊最重,只是摸不清胤祚究竟要搞些啥子名堂,也摸不清康熙老爺子究竟是怎個看法,也沒敢急着表個態,緊趕慢趕地商議了幾天,最終準備兩份摺子,一份贊同。
一份反對,就等着朝議時看風頭;老四胤禛免了差,心情鬱悶,自個兒在家裡頭生着悶氣,舔着傷口,哪有心思去理會胤祚的那份摺子。
大夥兒忙乎了幾天,總算又到了上朝的日子,好傢伙,剛一開朝,滿朝堂的文武百官可就來勁了,各自引經據典爭論不休,反對與贊成的吵得不可開交,若不是顧忌着君前失禮這麼條大罪,只怕流血事件就得演上好幾回。康熙老爺子也被這起子朝臣吵得頭暈,再說他老人家自個兒也真沒拿定主意,這不,大手一揮,下了道旨意——着毅郡王胤祚即刻啓程回京。
胤祚通過自己的渠道,早已得知朝中的變動,這會兒早已做好了回京的準備,這不,剛接到老爺子八百里加急送來的聖旨,心裡頭可是得意極了,立馬打點行裝,安排好人馬,啓程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