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儼離開的第二日一早,梵音就又見到了方府來的人。
這一次不是隨意的小廝前來傳話遞帖子,而是常媽媽親自到了。
對於常媽媽的親自出面,梵音還是有些驚訝,早上父親還未走時家中就已經來了兩撥人,稱兄道弟拐彎抹角的其實還是要問鐘行儼的事。
難不成常媽媽也是爲了這件事?
梵音心中猶豫着將她讓進了後宅,常媽媽不急不忙的四處看着,臉上的欣喜好像是撿了多少銀子一樣,樂的合不攏嘴。
“常媽媽今兒的心情真好,這是遇上了什麼喜事,如若方便不妨也講給我聽聽,讓我也跟着高興高興?”梵音心中腹誹,面子上在笑着寒暄,她是絕對不信常媽媽無事不登三寶殿。
常媽媽雙手拍掌,高興的道:“老奴的喜事自當與楊大小姐也有關,說句不怕你笑話的,這麼多年跟隨在夫人身邊兒,老奴還從沒在京中獨自的辦過事,今兒夫人讓老奴來看看派過來的丫鬟婆子是否合楊大小姐的心意,更是特意的囑咐不必着急回去,這可好,老奴也算忙裡偷閒,都是託了楊大小姐的福氣。”
“瞧您說的,以前在慶城縣時咱們不也是常來常往的,若您何時閒着,自當可以來我家中做客。”梵音倒希望她沒有空閒時間。
常媽媽的笑容中玩味意濃,“老奴這等身份哪能隨意在楊家出入?楊家如今的賓朋都乃貴門子弟,老奴今兒也是得了夫人的吩咐纔有這份福氣。”
梵音只笑不語,常媽媽不就是在說宇文信和鐘行儼?
想要問事卻還不明說,那她又何必做更多的解釋?無論實話假話,在常媽媽的眼中看來都是虛假,索性她壓根兒不提,只露出清淡的笑容讓她自己去體會,反正自己什麼都沒說。
常媽媽等了半天都不見梵音開口,尷尬一刻連忙笑着輕拍自己的老臉一巴掌,“瞧老奴這張嘴就是不會說話,楊大小姐是認情分的人,對下人也向來和藹親近,怎能是那種忘恩負義的陰陽臉?都是老奴胡說,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常媽媽今兒來是方夫人吩咐的?要見見翠巧和碧春嗎?”梵音轉移了話題,常媽媽頓下,反問道:“這兩個丫鬟可還行?”
梵音點了點頭,“當初瞧上碧春也是因爲她讀過書會算術,想讓她去幫襯着劉媽媽和王媽媽管家,可她卻執意要跟苗姨娘,這事兒我是不好勸了,只得讓翠巧去跟着學,翠巧是個懂事的,只是從沒讀過書,如今也在認真的學。”
常媽媽的臉色怔住後抽的好像盛開的菊花,牙都要咬碎了。
能讓管家中的事不管卻要去伺候個姨娘?這碧春到底是什麼腦子?楊懷柳這麼說也是在告訴她們都是碧春自己不懂事,而非楊家不信任、不肯用……
常媽媽半怒半笑的臉表情十分難堪,見梵音在看着她,只得強擠出笑來道:“都是碧春那丫頭不識擡舉,楊大小姐能給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住,居然偷懶耍滑?她如今在哪兒?老奴這就去教訓教訓她!”
“唉,都是她自個兒樂意的,何況伺候苗姨娘也是重要的事,青苗也曾是方家的人,父親待她很好,與我也甚是親近,碧春願意去湊趣就去吧,翠巧跟着劉媽媽和王媽媽多學一學也是好事。”
梵音開了口,常媽媽自當沒有再執意扳回的理由,“還是楊大小姐體恤下人,可也不必這麼縱容着她們,方夫人派人來幫襯着您,也是怕您遇上忙不開的事,可不能讓丫鬟們拿了喬,那可是屈了方夫人的好心,反倒成了亂子事了。”
“這事兒您放心,平日裡的小事我不計較,但若真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我也不會讓她們丟方夫人的臉,自當會酌情處理,您也不必跟着操心。”梵音的話讓常媽媽不知道還能怎樣開口,只得換了話題道:
“夫人也讓老奴問一問您這些時日是否有時間?與其他官夫人時常有小聚,少爺在書院習課不能跟隨,夫人便想起了您,一來是想讓您陪一陪她,二來也是爲您引見幾位夫人,楊主簿已經在京中任官,該有的應酬還是推不得的,對楊家小姐您也有好處。”
常媽媽的話讓梵音動了心,可方夫人這般舉措是爲了什麼,她一時還想不明白,只得點頭先應下,到時候再因家中有事推掉也無妨?
“還是方夫人想着我,如若那時家中無事我一定相陪。”
梵音點頭應下,常媽媽似是鬆了口氣,對碧春和翠巧她也沒心思見了,寒暄幾句之後便離開方家,去爲方夫人回話。
方夫人能夠這麼快知道消息,想必與自家的王媽媽也分不開,梵音並沒有把她叫過來訓上兩句的心思,單純因爲這麼幾句話也不能將她攆走,那麼就放縱她幾次,越是放縱不理,這婆子可能越會膽子大,膽子越大做的事便會越發的過分,那時候再一腳踢開,讓方夫人都啞口無言纔是正策。
現在?就先由着她……
梵音的心底已藏了私心,而常媽媽向方夫人回稟今日到楊家的事時,方夫人細細的問起梵音的話,常媽媽也事無鉅細、幾乎一字不落的都講了一遍,“……如今的楊懷柳可不似前幾年在慶城縣那股小丫頭的模樣,身上有股子官家小姐的勁兒,說話也留了餘地反應也快,讓老奴怔住好幾次回不上話。”
“那自當不一樣,之前住的是個荒草的破院子,如今住的也是三進大院的楊府,說那裡是什麼鬼宅,其實也不過是那個人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即便是賣宅子又有何人敢出銀子買?只有楊志遠這一家子剛來的人不知道,否則也不會撿了這個便宜。”
方夫人的話讓常媽媽也驚訝,“那您是真打算要帶着楊懷柳外出應酬?”
“自是當然,這件事既然告訴了她也不是糊弄她,”方夫人嘆了口氣,“這也是昨兒老爺的吩咐。楊家有些摁不住的架勢,還真是小瞧了楊志遠。”
“那您可有心讓少爺跟楊懷柳……”常媽媽試探的看着方夫人,方夫人的臉色登時落下,“不可能,絕不可能!”
“就怕老爺有這個心思。”常媽媽的提點讓方夫人也認真起來,“我絕對不會答應!”
此時方青垣正在與楊志遠於公房內談公事,其實楊志遠心中明白,方青垣說是公事,其實最想問的乃是昨日鐘行儼到楊家。
即便方青垣繞着彎子往忠奉伯那裡提了幾句,楊志遠都在裝傻,他不提鐘行儼這三個字,自己又何必坦白?
有些時候,越是坦白越容易讓人覺得是事先籌劃好的說辭,還不如閉口不說。
方青垣對楊志遠的態度很不滿,可他又無可奈何,雖說如今已經感覺到楊志遠並非是他想象中那麼好控制,但終歸有曾經相識的情分在,他還是可以努一努力,起碼現在他需要楊志遠的輔助,將京衙中的權力徹底的收於手中。
“唉,每一次與你說完公事都覺得好似還在慶城縣一樣,可擡頭看向門口的那一棵歪脖樹便苦笑着搖頭,師弟啊,雖說如今咱們坐在京衙之中,可師兄更懷念慶城縣的日子。”方青垣看向楊志遠,“不知道師弟是否還有這種感覺?”
楊志遠往門口看了看,沉嘆口氣,“慶城縣衙內的那一顆樹我忙碌之時撞在上面四次,可如今……卻已經記不清它枝葉繁茂時的樣子了,這也是一個遺憾,說出來讓師兄失望了。”
方青垣搖頭擺了擺手,“沒什麼失望不失望的,那時你也不容易。”
“都是有師兄提攜,我纔能有今日的成就,這一份恩情是絕對不會忘的。”楊志遠的話讓方青垣有了一絲悸動,“你對宇文侯一家有什麼看法?如今只有咱們兩個人,不妨放開了說一說。”
楊志遠微皺下眉,依舊沒有說出心中的真實想法,“太遠了,夠不着,不知師兄有什麼看法?”
“我也沒想到那麼高高在上的人會注意到咱們這小衙門,可我有些忌諱他們支持的那一位,暴戾,狠辣……”方青垣餘光見楊志遠沒什麼反應,心中的那一絲興致也蕩然無存。
二人又閒聊幾句,楊志遠便回了家,進門就看到鐘行儼已經堂而皇之的坐在家中的正堂之中,梵音卻沒在這裡陪着。
鐘行儼起身相迎,噓寒問暖,反倒讓楊志遠覺得自己是客他是主,何況臨歸之前剛與方縣令說完宇文侯一家,進門看到宇文侯的冤家對頭也實在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楊志遠讓王媽媽去把梵音叫來,他與鐘行儼單獨在屋中時不乏提及了方青垣的話,鐘行儼的笑容很詭異,“他已經跟了宇文信,也喝了你們京衙縣丞的賠罪酒,楊主簿,您太實在了。”
楊志遠心底一顫,那剛剛方青垣是在試探他?
可鐘行儼的話就能信嗎?楊志遠有些不知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