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待梵音來了之後,他只在此喝了一杯茶就先去了書房。
梵音看到自己父親渾渾噩噩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奇怪,再看鐘行儼嘖着嘴等着吃飯的德性,不由上前問他道:“我父親怎麼了?是不是你與我父親說了什麼?”
鐘行儼摸着下巴歪着腦袋,“我沒說什麼啊?只是誇讚兩句楊主簿爲人太過踏實坦誠,好蒙好騙。”
“你這是誇讚?明明就是諷刺。”
梵音翻了白眼,鐘行儼嘿嘿一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麼說。”
梵音看着他這副模樣實在沒心思再還嘴,讓劉媽媽和王媽媽過來招待着他,梵音便坐在一旁貌似招待,其實壓根兒不再多說一句話,如今有王媽媽和碧春、翠巧在這裡,她也不能似以往那樣隨意的叱喝和鬥嘴。
不能叱喝鬥嘴的話,與鐘行儼還有什麼可說的?
梵音在一旁只盼着鐘行儼快點兒走,可這個傢伙卻不知發了什麼瘋,吃完了飯賴着不走,反而和二胖說起了京中好玩的地界,倒是把二胖的小心肝撩撥的蠢蠢欲動。
“鍾大哥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去?”二胖與他也算自來熟,因爲和鐘行儼這種人還真生分不起來。
鐘行儼瞄了梵音一眼,嘴巴朝着那方努了努,“你這位師姐會讓你去麼?”
二胖的喜氣頓時僵持、消殆,縮了脖子道:“不讓。”說完這一句,二胖皺着小眉頭看着鐘行儼,“起碼不讓和你一起去。”
鐘行儼被噎了一句,倒是逗的梵音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二胖連忙藉機討好,“懷柳姐,我還沒在京裡溜達溜達,現在天氣也好,這個你看……”
“能把《論語》全都背下來就允你隨意的玩。”梵音的條件讓二胖心中滅掉的小火苗又冒了煙,琢磨半天咬了咬牙便道:“我這就去背!”二話不說,胖子便帶着劉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媽媽很熱忱的送他回去,因爲二胖膽小害怕,鐘行儼目送他離去,不由搖了搖頭,“死背書就有用?住這麼久了還得讓人陪着護着,長的夠壯卻是個耗子膽,當個窮酸迂腐的臭文人能幹得成什麼事?你怎麼教孩子的。”
“反正不會厚臉皮賴到別人家吃飯不走,更沒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覺悟。”梵音的擠兌讓鐘行儼撇了嘴,“我送給楊主簿的消息不值錢麼?恐怕那是無價的嘍。”
梵音一怔,“你到底跟我父親說了什麼?”
“你個女娃子管這麼多男人的事作甚?”鐘行儼抹了抹嘴,本是要走,可不由腳步又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梵音半晌才搖了搖頭:“算了,你的心眼子比你爹還多,肯定不能吃虧,我不多這個嘴了,走了!”
“你回來……”梵音的叫喊沒留住他,鐘行儼大搖大擺的一揮手,“你爹要是不告訴你,我明兒再來跟你說。”
鐘行儼站在楊家大門口晃盪半天才離開,生怕別人瞧不見他到楊家做客一樣。
梵音氣的腦仁兒生疼,卻也拿他無可奈何,心裡顧不得多罵鐘行儼,她則端着飯菜往楊志遠的書房行去。
剛剛鐘行儼他們用飯時,翠巧去請了一趟,楊志遠稱自己不餓稍後再用,梵音知道父親是心中有事,此時厭惡的人也已經走了,她也可與父親私談一番。
楊志遠正在桌前看書,見梵音端了飯菜過來,他不妨放下書籍走到了桌前,“鍾公子已經走了?”
“走了,”梵音將飯菜擺在父親的面前,撅嘴嘀咕着:“這人好歹也出身於豪門大戶,居然吃口飯都到別人家蹭,怎麼活的呢?”
楊志遠忍不住笑了笑,“他出了名的奇葩難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咱們這裡還算客氣的。”
梵音見他沒有對鐘行儼有抱怨,頓了下試探道:“他是不是又與您說了什麼?瞧您今兒心不在焉的。”
“今天方縣令找我私聊了幾句,回望着當初在慶城縣的情分,”楊志遠似也欲尋一個發泄心鬱的出口,“可鐘行儼卻說他已經投奔了宇文侯一系,連與他一直針鋒相對的縣丞都已經和緩了關係。”
楊志遠自嘲苦笑一聲,“爲父還是太實在了啊,鐘行儼說的沒錯,官場中人,哪有什麼情分可談,只有利益的苟合,看來很多事要從長計議,再多細細的考慮一番了。”
梵音對此插不上話,剛剛父親也已經說了是與方縣令有關,想必這件事不是她能跟隨操心的。
撂下這個話題,梵音不免想到了鐘行儼,“這個人如今在咱們府走了正門,可還是天天都到,這件事對您是否有影響?”
“隨他吧,來了你就做上一頓飯招待下,不來也不去巴結強求,爲父只是個小主簿,哪能管得了這些高官子女?”楊志遠的話深意十足,“別人會怎麼想與我無關,有本事他們來把鐘行儼攆走,我是無能爲力。”
梵音不由噗嗤一笑,她看出父親眼中的狡黠,把那個傢伙當個擋箭牌也不見得是壞事,白吃白喝總該付出點兒應有的代價,亦或許……鐘行儼就是這個目的。
父女二人拋開這些讓人頭疼的煩躁瑣事,說起爲二胖尋覓先生的事,原本楊志遠有心讓他在京中的學堂讀書,如今看來時候還不對,只能先尋覓個合適的先生,如今開始讀《論語》,可析解釋講梵音不會,即便能講也肯定與科舉的死規不符,所以還是要找一個有過科舉經驗的先生來教課。
這也並非是楊志遠不肯親自教,一來因他時間不夠,而且如今煩事纏身忙不過來;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楊志遠更樂意找一個京中人帶着二胖行走於各地,與文人圈子結交,能長很多的見識、知道更多趣聞,因爲那是他無法涉足的領域,因爲他已經是官身。
父女二人就這般定下,索性也各回各的院子去歇了。
梵音一出門就看到碧春正在書房的院門口站着,那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似是在造成一次“偶遇”?
“你在這兒幹什麼?”梵音見只有她自己,不免目光有些冷漠,該有的規矩一定要有,家裡已經夠亂了,若是這兩個丫鬟還沒完沒了的鬧事,日子就不用過了。
碧春見書房的燈仍舊亮着,自家老爺也沒有要出來的狀況臉上多了一抹失望,可梵音的問話她也不敢不答,急忙上前福了福身,回道:“是苗姨娘讓奴婢來看看老爺歇了沒有,怕老爺太累了。”
“這是苗姨娘說的?”梵音盯着她,碧春連忙點頭,“真的是苗姨娘的吩咐,奴婢怎敢對大小姐信口胡說。”
“回吧,父親今日有事要忙,”梵音發了話,碧春有些不甘心,“奴婢還給老爺準備了晚茶,要不要送進去……”
“不必了,父親晚間不用茶,難道苗姨娘沒囑咐你?往後別到書房門前來等,去找王媽媽,請王媽媽來問一下,咱們家如今人來人往什麼人都有,你們隨意的亂走亂竄,豈不是讓人笑話。”梵音皺了眉,碧春的臉上“騰”的就紅了。
儘管有青苗的吩咐,可碧春仍舊心虛不敢多說,只能點頭應下後便匆匆的離開書房,往青苗的小院走去。
梵音嘆了口氣,女人多了就是是非多,她是個姑娘還能總管着自己爹的女人?是不是該提醒老爹續絃娶位後孃了?
晚間的星斗散出耀目光芒,那一輪圓月俯瞰大地,讓各家各戶都陸續的熄燈就寢,連樹上鳥蟲也停了鳴啼,進入夢鄉。
宇文信聽着護衛的回報,手上拿了一封很薄的信,儘管紙頁很薄,可是上面的內容卻讓他有着罕見的心動。
“楊懷柳居然是個假的?”
宇文信的口中輕聲的嘀咕着,隨後還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只是笑容中有一股玩味逗弄的凌意,沉了半晌,他才與身邊護衛道:“這個消息能確定真假麼?”
“五成的把握,若想確定真僞,恐怕還需要細查。”
“那就再去查一查。”宇文信的吩咐讓護衛有些納悶,查出如今的消息也是因查楊志遠的事無意中得知,可似乎自家公子對楊懷柳的消息更感興趣,對楊志遠的事置之不理?
到底誰纔是他想要查的人?
宇文信看出護衛臉上的疑惑,聲音冷峻一分,“我查什麼事,還需要向你解釋清楚麼?”
“卑職不敢,卑職這就去。”護衛連忙低頭認罪。
“三日之內,我要楊志遠家中所有人的訊息,一個都不許落,包括已經死了的人。”宇文信的目光看向身邊的護衛,那股陰冷的目光讓護衛心中一緊,急忙應下退出去。
宇文信拿起手中的那頁紙扯出一抹淡笑,“楊懷柳啊楊懷柳,之前只是個小尼姑,如今能成了官家小姐?才十四歲的丫頭居然有這份城府,是個什麼妖孽?我等着看你怎麼演完這一場戲。”
翌日的清晨,梵音剛起身便接到了一封邀請函,落款是:忠奉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