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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孟老孃正起了身去廚房盛湯,花小麥趁她不在,便扯了孟鬱槐的袖子,嬉皮笑臉地央他再搛塊魚肉給自己。
孟鬱槐果真挑了塊魚肚子上的嫩肉,去了刺送進她嘴裡,筷子還未及收回,那腳步聲就已衝到了院門口,聽上去很有些倉皇。
常年帶着各種貴重物品在外行走的鏢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察言觀色……都是必備的技能,說得誇張些,若有那本領格外高強的,住在客棧中隔着門板聽見腳步聲,便能分辨來人是好意還是起了歹心。
這腳步聲聽上去太過匆忙,又是騎馬而來,難不成是鏢局裡出了事?
思及此處,他心中便不免一沉,回過頭去,就見那來人果然是連順鏢局的韓虎。
花小麥常在鏢局裡出入,與這韓虎見過兩回,又是正對院門而坐,那邊廂就站起身來,笑着道:“是韓大哥,你怎地這時候來了?可吃了飯,若還不曾,我便去添雙碗筷來,可巧今日家中……”
韓虎跑到門口時,正正看見孟鬱槐將魚肉喂進花小麥嘴裡。他本就來得突然,又瞧見這一幕,便委實有些發窘,忙擺了擺手:“嫂子別忙,對不住,打攪你們……用飯了,我尋鬱槐哥有些事體,那個……我們出去說。”
話畢,也不理孟鬱槐答不答應,急吼吼扯了他袖子拉出門外,立刻嘀嘀咕咕起來。語氣聽上去似有幾分焦急之意,無奈喉嚨壓得太低,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花小麥皺一下眉,忽地想起,從前她還在河邊擺攤時,某回趙老爺陪宋靜溪來嘗她的手藝,柯震武隨了一塊兒來。飯纔剛吃完,當時還在鏢局中的呂斌就尋了來,心急火燎拉了柯震武就走。說是孟鬱槐押的那趟鏢遇上了水賊。
論起來,像鏢局這樣的行當。一旦有夥計突然找來,只怕爲的都不會是好事吧?
她便有些擔憂,朝院外又張望一眼,這當口,孟老孃自廚房裡出來了,也往門口瞧瞧,混沒在意地隨口問道:“誰來了。站在外頭說話像個什麼樣?”
“是鏢局的韓大哥。”花小麥回過頭,“多半是有緊要事。”
“嘁,再緊要又能怎地?”孟老孃很是不屑,“這檔子營生賺的倒是不少。只沒個消停時候,飯也不叫人吃完便扯了去……”
又拿筷子點點花小麥的碗沿:“你快些吃,不要東瞧西望,雖是天氣熱,那冷飯進了肚子也不會舒坦的。”
花小麥應了一聲。端起碗來扒拉了兩口,終是忍不住,又偏過頭去張望了兩眼。
不多時,孟鬱槐便獨個兒大步進了院子,往桌邊一站。低頭緊擰着眉心道:“鏢局出了點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再遲些撞上宵禁,就進不得城。天晚了,你同娘都不要出門,歇一陣便安心睡下。”
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簡直是鐵青的,花小麥心頭便是一顫,不由自主道:“出……出了什麼事?”
“我現在沒工夫,等回來再與你細說。”孟鬱槐曉得她恐怕是給嚇住了,此刻迫不及待想走,也顧不上軟聲安慰,只在她肩頭輕拍一下,“是鏢局的事,你莫理。”
這會子突然要回芙澤縣去,也就是說,今晚肯定是回不來的了,花小麥見他如此,就趕緊點點頭:“那你快走吧,我和娘就在家裡呆着哪兒也不去,不要你擔心的。”
孟鬱槐匆匆應承了,去房後牽了老黑,當即翻身上馬,與韓虎一道飛馳而去,掀起一片塵土,少頃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小麥心中砰砰亂跳,在院子裡呆坐一陣,被孟老孃百般催促着,只得起身幫忙將碗筷收進廚房,自個兒回了屋。
芙澤縣,連順鏢局。
往日這個時候,此處人已是走得七七八八,偏今天四下裡仍是燈火通明。
院中站了十好幾個漢子,神情都有些張皇,三三兩兩湊在一處卻並不怎麼交談,偶爾說個一兩句,身畔人似是也沒心情搭腔,只點點頭或搖搖頭,就算是回答。
孟鬱槐一路飛奔,於大門口下了馬,馬繩往韓虎手中一扔,大踏步走了進去,四下裡一瞧,立時瞧見牆根下襬着一個人,從頭到腳蒙在白布之中。
胸膛之中一陣猛錘,他只盯着看了兩眼,便下意識地移開目光,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院子裡衆人聽見動靜,轉過頭見是他趕了來,便一擁圍過來:“鬱槐哥……”
孟鬱槐狠命將心裡那股子痠痛壓下去,緩緩掃了衆人一眼,沉聲道:“他家裡人可已曉得了,柯叔那邊是否得了信兒?”
“已有人去了他家,這辰光多半家裡人已經知曉,至於柯叔……”當中有一人站出來,聲音微微發抖,“鬱槐哥你知道的,這一向他那病有些反覆,大夫說最忌諱大動肝火,我們便不敢去與他說。那個……你若覺得有必要,現下我……”
“罷了,今日晚了,勞動他也是無益,明天再說也不遲。”孟鬱槐搖了搖頭,又望向其他人,“方纔急着趕回來,韓虎同我講得並不詳細,你們今日是誰同去,出來與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便有一個名喚作李應春的十*歲後生抹着眼淚走到他面前:“是那庫丁……晚間將他自錢庫裡接出來,妥當送回家之後,我們便三令五申與他吩咐過,讓他無事便老實呆在家中,莫要周圍閒走,豈料他卻不拿咱們的話當一回事……我們回了鏢局不久,他媳婦便找了來,說是我們前腳離開,那庫丁後腳便出了門,滿口稱只是出去逛逛,卻一直不見回來。我們問了那女人半天,曉得那庫丁閒時愛與人聚賭,多半是私下裡跑去了那幾個狐朋狗友家裡耍錢。我們無法,只得又出來一家家地找,尋到姚家小衚衕那附近他一處朋友家,剛要敲門,就……”
他有點講不下去,背過身嗚咽了兩聲,孟鬱槐便是爆喝一聲:“說!”
那李應春抽冷子嚇了一跳,肩膀一哆嗦,忙接着道:“我們剛要敲門,就看見幾條人影閃進了衚衕裡。那是個死衚衕,進去了便跑不出,我們忙跟了進去,誰料跑到中間,就見得有人拔了刀出來……當時天黑,根本瞧不清對方樣貌,只恍惚覺得大概有六七人,那庫丁多半也是在他們手裡的。”
後頭的事,也用不着往下說了,只需看一眼牆根下躺着的那個人,便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孟鬱槐咬了咬牙:“地痞無賴做不出這等傷人性命的事,何況他們該是也曉得,鏢局裡頭的人他們惹不起,那幾人絕不尋常。”
說到這裡便是一頓,再開口時,聲音便提高兩分:“這事拖不得,越快弄清楚越好。咱們眼下一共十五人,便分爲兩班,今晚我先領四人在那姚家小衚衕附近轉轉,若無收穫,明早卯初,韓虎你帶另外六人來與我換班,剩下的三人,明日還需去護佑其餘庫丁。”
他說完轉身便要往外走,其餘人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曾動地方。那韓虎也有些猶豫,壯着膽子湊上前來,立在他身後道:“鬱槐哥,你看這事,咱是不是交給縣衙去辦,更爲妥當?”
“妥當?”孟鬱槐倏然回過頭,眸中竟騰起兩絲殺氣,“其一,自家兄弟沒了,這樣事體,你我有何面目假手他人?其二,這一行的規矩你們不消我說,心裡自當清楚,出了事便去向官府求助,往後,就別想再在這行中立足!其三,走失了庫丁,咱們且得在陶知縣面前有個交代,又如何指望他插手幫忙?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若有人不願去,只管站出來,我絕不爲難!”
平日裡極溫和的人突然發了怒,瞧着真有些嚇人,且他身量又比旁人更高些,揹着光立在院子當間兒,雙拳緊握,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衆人便不由得在心裡打了個突。
李應春抹了抹臉,走到他面前,哽咽一聲道:“鬱槐哥,那地方我剛去過一回,心裡有數些,我跟你一塊兒去。”
其餘人見狀也都只得應和,很快分成兩撥,便有四人跟着孟鬱槐立刻出了門。
……
花小麥留在家中,心裡始終不踏實,翻來覆去一夜沒睡好,天將放亮時才勉強迷糊過去,沒一會兒又醒過來,時不時往窗外張望一眼。
辰時中,院子裡終於傳來了孟老孃的聲音。
“這時候纔回來,一宿沒睡?”
花小麥立刻翻身下榻,胡亂趿拉着鞋拉開門出去,果見孟鬱槐就站在門口,模樣十分勞累。
見她出來,孟鬱槐便朝她臉上望了望,登時皺眉道:“你也沒睡?”
“怎麼沒睡?”花小麥忙衝他笑笑,“我剛醒。”
孟鬱槐大抵也是沒心情多問,點了一下頭,牽着她進屋關了門,在桌邊坐下:“我回來瞧一眼,跟你打聲招呼,這兩日我可能會非常忙,便暫且住在鏢局。”
“哦。”花小麥惴惴地應道,“那你……”
話還沒問出口,便被他猝然拉進懷中。
夏天衣裳單薄,沒一會兒她就覺得肩膀上有了些許溼熱,心裡愈加慌了,又不敢問,只一下下輕輕拍着他的背,算是一點點安撫。
兩人保持這姿勢許久,孟鬱槐終於擡起頭來,一雙眼睛通紅。
“小麥,大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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