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的光輝撒在這個鎮上,溫暖寧靜。
一片茂密的樹林裡,有風穿過。大樹盤根錯節,在吸食着土地的營養。一具屍體就那麼胡亂的躺在那兒,血腥味引來了食肉的動物,被撕裂,被消失。忽然那人被翻過身來,正是昨夜那個想要引水心出來,卻被半路殺出的神秘人挑了手筋的蒙面人。夜色掩蓋了這個事件,沒人再會想起這副殘骸。
只是他慶幸的逃脫,只不過讓自己又落入別人的刀下,凸出的眼球,昭示着他的不甘。
昨夜那根本就不是幻覺,水心自從出去跑了一遭,那零星的睡意也被瞬間吹散在風裡。
今日就要離開,拿起簡單的行囊,走出水寒居。陽光暖暖的照着,全身的舒軟起來。水心精神萎靡的走在後面,擡起手透過指縫看着天上堆積的幾朵雲彩。品玉閣外停着一輛馬車,乾淨整潔倒像是剛剛制的新車。陣陣清香從車裡散發出來,彷彿盛情的邀請。
車簾微動,一隻白玉般欣長的手撩起錦繡車帷,露出了俊逸蒼白的側臉,溫潤的聲音頓時響起。
“上車吧,外面炎熱。”
輕撩衣襬,踏進車內,割斷了外面的陽光。
車輪滾動,馬蹄達達,我不是歸人,只是一個過客。一切的景物都與自己背道而馳,外面街上還不是很熱鬧,有一些小販的叫賣聲傳來,帶着濃濃的鄉土氣息。收回視線,水心掃了一眼,車內。意料之中的整潔,素靜。
車內寬敞,厚厚的墊子很是舒適,兩側放着小几,上面有乾果水果,點心。三個人坐着都挨不住。他靜靜地安居角落,髮絲垂於臉龐,頹廢、迷離。單腿支起,右手垂於膝前,左手端着一本書着,眉目不動,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簾和輕揚的嘴角,讓人感覺他現在的心情不錯。
“喂,無痕,你怎麼和我哥一樣都這麼無聊,一上車就端着一本書。”說完還煞有介事的搖頭,一副哀嘆唏噓的樣子。
“閒來無事罷了,打發點時間。”輕聲的解釋道,眼睛有意無意的落在,單手支在小几,眼神望向窗外的身影上。
“我們來聊天嘛,路上那麼長時間,你們兩是要憋死我嗎?一個看窗外,一個看書的。”
“那不知果兒,想聊些什麼。”輕輕的把書放在腿上,微笑着看着她。
“嗯,無痕說說你嘛,你多大了?有沒有娶親?家裡都有什麼人?”
“我今年已經二十有四,還沒有娶親,父母早亡,現在只是孤身一人,只有小童隨侍左右,與親人無異。”
“哦,不好意思啊,讓你想起傷心事。”
“無妨,人各有命,怎能一直沉溺於過往之中,現下來去自如,倒是愜意。”有禮的回答着,乾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着書面。
“你真是想得開。”轉頭看着水心又剝好了松子,便又伸了過去。
“啪”手上狠狠的捱了一巴掌。
“哎呦,真小氣。”說着撲到水心面前,像只哈巴狗在等待主人的愛撫。
“心兒,你家人呢,在哪啊,你這麼小跑出來,他們不擔心呀。”說完皺着眉,看着那張雲淡風輕的臉。
“不知道”
“嗯?”
“或許都死了吧。”護好自己那堆白胖的松子,擡眼瞟了火龍果一眼,嘴角撇了一下。
“心兒……”
“我困了”說完把松子攥到手裡,一顆一顆的放到嘴裡,那甜甜的執業充斥在口腔,緩和了突來的那絲憂傷。吃完後便閉上眼,不再看任何東西。只是感覺有道輕柔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很久很久。
馬蹄踢踏踢踏,忽然車子一頓。水心睜開了睡意朦朧的眼睛,茫然的看着車頂。
外面熟悉的嚎叫聲,傳入車內。火龍果一下便衝了出去,撩開車簾,黑壓壓的一羣人拿着大刀,圍住了馬車。
“哼。”邪氣的掀起嘴角。這路上好歹不用那麼無聊。
“都給老子滾下來受死,看老子不扒了你們的皮。”
“你爺爺不是在這兒嗎,瞎了眼了,要麼就動手。”火龍果騰地一下跳下馬車,抱着長劍靠在車轅邊,鄙視的看着那羣大漢。
“臭小
子,還是這麼張狂。老子可不怕你了,最好現在乖乖的就死,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哎,你以爲帶着你的豬崽子來就管用了嗎?豬就是豬,就長肉不長腦子。”
“你,好你個死猴子,看你自己能打多少人,給我上。”
一時間,亂作一團,無痕倒是漠不關心,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水心。小童在外面一直大喊。
“你不擔心?”
“有你在,何來擔心。”
“哼”扭過頭,不再看那雙幽深黝黑漩渦似的眼睛。
“給老子,砍了他們的車。”
“混蛋”低咒一聲,轉頭那雙眼還在自己身上,用力一拉一推,嗖的一下竄出車外。無痕堪堪跌在小童身邊,而小童哇哇大叫的接住了他的身體。一道陰柔凌厲的破空之聲便衝向那個手持大刀正要砍車的人,一條閃閃發光的赤紅色鞭子,像條柔軟輕巧的美女蛇正吐着信子。再一看那個持刀大漢已不見人影,在很遠的地方躺在那裡哀嚎。
赤紅軟鞭橫空一閃,一道黑色身影躍出馬車,落入亂作一團的人們當中。鞭子靈巧綿密,舞得流轉生輝,只見紅影漫天。
紅鞭先是劈向正要砍車的人,猛然一卷那刀便被擊飛,大漢驚覺自己的武器被奪,當下倒是機靈的躲在車後。紅鞭卷着大刀散着寒光砸向那些亂作一團的人羣中,火龍果揮着劍在人羣中穿來穿去,卻始終沒有痛下殺手。只是用劍身在那些人身上留了些印記。
水心足尖輕點,立於中間位置,眼中的寒劍刺向周邊躍躍欲試的人。
“哼”冷冷的哼了一聲,瞥見圈外那個嘴角含笑的人影時,皺了下眉,禁抿起了脣。
素手一樣,紅鞭劃了一個紅圈,向四面散開。水心用上了五層功力,不耐煩的看着那一張張嘴臉。
赤煉仿似有靈性一般,配合着水心的招式,凜厲的擊向那羣手拿大刀胡亂砍着的大漢。紅影散去,只餘地上衆人,左翻右滾。右手輕揚,鞭子瞬間消失於腰間。
“髒了我的鞭子”說完轉身回到了車內。
馬車復又前行,只留一抹夕陽,照着滿地的餘暉,細數着人們的狼狽。
“媽的,老子這是遇到鬼了,趕緊起來,飯桶不中用……”咒罵聲徐徐不斷,只是被罵的人已絕塵遠去。
“哎,心兒,你會武功怎麼都不告訴我,害的我在那說大會吹牛。”
“你沒問”
“你……”
“水心用的可是血麒麟,這東西可是北漠珍品。”無痕瞥向水心的腰際,那的一抹紅,就像是自然的腰帶,貼合着腰身。
“嗯”
“看來水心倒是去了不少地方”那黝黑的眼眸向水心看來,一絲波動,似乎是想聽水心介紹一番。
“心兒,你還去北漠了呀,那好不好玩?都有什麼啊”火龍果瞬間轉移了注意力,又開始好奇心氾濫。
“額,人、馬、牛……”
“哎呦,我服了你了”一臉無奈。
無痕好似開心極了,還沒笑就開始了一陣咳嗽。
星光鋪滿夜空,好似上好的織錦,光澤亮麗。一彎下弦月,掛在天際,如眉山遠黛,勾住幾尾殘星。一顆流星顫抖着墜向天邊,掃出一道銀亮的痕跡,沒入了幽深的夜空深處,猶如一滴清淚,畫出人們心頭的孤寂。
馬車緩慢的行駛,最終趕不上太陽落山的速度,所以只能露宿在野外。夏日的夜總是特別的涼爽,偶爾幾聲鳥叫更是添了些許生氣。
無痕是個細心的人,準備的東西很全,儘管荒郊野外,依然安然愜意。
樹林裡噼裡啪啦的火星四濺,滋滋的烤肉聲更是讓人食慾大振。
“別動”清冷的聲音,貿然的想起。
“怎麼啦”火龍果轉過頭來,不解的看着在他身後突然出聲的水心。
“沒什麼,喏,蟲子在你身上”
“啊……”
尖銳的聲音響起,驚醒樹林裡無數的生物。好不容易平息,水心只覺得腦膜都在嗡嗡的顫抖,手裡的那條蟲子耷拉着,彷彿也被嚇得不清。
“你幹嗎?”用手指輕輕的壓了壓耳朵,皺着眉看着
彈跳起來的火龍果。
“快扔了,扔了。”火龍果什麼都不管,只是一個勁的揮手。
“行了,扔了”
“啊呀,天吶,嚇死我了。心兒你怎麼還用手抓啊,我什麼都不怕就怕蟲子。”諾諾的挪到水心身邊,撇着嘴抱怨。
“不然怎樣”
“你不怕嗎,那個蠕動的東西,額,想着就噁心。”說完還誇張的抱着自己的手臂,死勁的搓着。
“水心真是好膽量。”無痕的眼睛在夜晚顯得特別亮,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竟然透出絲絲妖冶。
“那正好,我就不喜歡那些看見什麼就哇哇大叫的女人了,看來咱們真是太投緣了。”火龍果忽然重重的拍了水心的肩一下,把她剛要送到嘴裡的一塊肉,拍到了地上。轉過頭惡狠狠的盯着那個轉臉就擺出一副委屈樣的火龍果,水心挑着眉拔高了聲音。
“那你剛纔是在幹嘛。”
“我,那是,太突然了,所以叫了一下下。”火龍果倒是會給自己找臺階,不好意思的撥弄着額前的劉海,只是在看向水心的時候,視線停駐。
“哎,水心你頭上有蜘蛛。”
“無聊”水心哪會相信這等孩子氣的手段,扭過頭不去看她。
“什麼啊,真的有嘛,無痕你看是不是啊。”
“是有……”無痕那溫潤的聲音,還沒有說完,就見水心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頭頂,然後臉色煞白,然後迅速的站起身,然後……
目瞪口呆。
水心半信半疑的擡手一摸,很不幸的摸到了這一生最討厭的爬行動物“蜘蛛”,噌的站以來,一陣拍打。連頭上的紅絲帶都被扯下來,扔在地上。如瀑布般的長髮在月光底下,泛着光澤。忽略那個在自己頭上亂舞的手,倒是一副美景。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現在盛滿驚恐和嫌棄,停下動作。
火龍果,無痕都在看着她,連嘴裡含着肉的小童,此刻也鼓着腮幫,愣愣的看着她。水心一下驚覺,窘迫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從此火龍果知道,有一件事能讓冷清的水心不在淡定,那就是“蜘蛛俠”。
水心披頭散髮的坐在火堆旁,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腿,看着火光一動不動。而那幾個人很識相的沒有笑。
“心兒,你沒事吧。”
“沒事”
“哦”很難得火龍果安靜了一會。
無痕,看着那個抱成一團的身影,眼光微閃。
水心閉着眼,又想起了那個讓她,永遠難忘的夜晚。
“開門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哼,你在裡面老實呆着吧,我們找些好朋友陪你。”那些她所謂的弟弟、妹妹。一起對付這個從來都冷冰冰的、多餘的人。
“哈哈,你好好呆着吧,我們走咯”
蜘蛛、武功,螞蟻,老鼠一切代表腐爛,黑暗的東西都來和她作伴,拼命的打、叫、跑,沒人聽見,因爲那是個無人知道的倉庫。
累了,打不動,叫不動,也跑不動了。陷入黑暗之前,她睜開眼睛看着一隻蜘蛛爬到了跟前,臉上傳來,絲絲的觸感,只覺得靈魂都在抽搐。
後來不知道,怎麼出去的。醒來時只有賢滿眼的擔憂。
“心兒”輕聲的呼喚把她拉回現實。肩上多了雙溫暖的手。
臉上傳來指腹微涼的觸感,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心兒不怕”
“嗯”
有人的關懷,就是很好,如水溫潤滲入毛孔,漸漸撫熨了全身。
沉寂無聲的夜,微微劃出一點薄涼的魚肚白,遠遠地在天邊閃亮。裹着霞絲的雲在遠處的天幕上滾動,似乎在叫囂着一個東西要破體而出。
水心與火龍果,走在前面,昨夜的疲憊讓兩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地上的紅絲帶,孤零零的躺着,一隻修長的手將它拾起,納入懷中。
人過豈能無痕,地上傾斜的草,和冒着煙的火堆,都證明着有人昨夜在此停留。
“駕”
滾滾車聲劃過,只留捲起的沙塵,在空中亂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