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良辰摟着樂樂,不安地等待着。
蕭翼掛斷電話,把車開到小區門口,轉頭對她說:“你跟樂樂打車過去吧,我有緊要事。”
殷良辰不敢耽誤他,趕緊抱着樂樂下了車。見他也沒別的交代,就直接開着車子跑了。有些擔心,但也沒有辦法。“好啦樂樂,爸爸有事情要辦,我們自己去學校好不好?”
樂樂不吭聲,但眼裡是濃濃的失落,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要是自己一個人,殷良辰肯定會選擇公交車。可是帶着樂樂,她怕孩子被上班的人羣給擠壞了,這纔打了一輛出租車。
上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好在他們出門比較早,倒沒有遲到。只是樂樂一路上情緒都不高,悶聲不吭的,誰也不理會唐。
殷良辰也有點心不在焉,一直想着蕭翼接到的那個電話。不知道爲什麼,她可以肯定那個電話不是關於工作的。他們在一起之後,她不是沒碰到過他接到工作上的電話,如果事情很糟糕,他也頂多會爆幾句粗口,不會像剛纔那樣的。
她對蕭翼的瞭解本來就少之又少,關於他的私人信息,她可以算得上一無所知,所以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會是什麼事情。
“到了。”司機的聲音使得她回過神來。
殷良辰給了錢,抱着樂樂下了車。在交接本上籤了名兒,就讓樂樂跟班上另外一位同學一起去教室,她則在校門口繼續接人。
“辰辰老師,你今天怎麼沒有坐校車,反而打車過來啊?”有個老師隨口問了一句。
殷良辰對着她微微一笑。“本來我老公要送的,結果剛出小區門口就接到了電話,他趕去辦事兒了,我們只好打車。”
“原來是這樣。我說辰辰老師,你乾脆考個駕照,讓你老公給你買一輛車好了。就買一輛小巧的,比如smart或者mini。”
“現在駕照可不好考。而且,我連踩自行車都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要是開小車,估計會是個馬路殺手。”
張彩月老師哈哈地笑,說:“沒關係,你到時候在車子上貼一張醒目的卡片,就寫‘我是新手女司機’,這樣大家就會給你讓路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氣氛很是輕鬆愉快。
殷良辰雖然那也在笑,但到底有些心不在焉,所以笑不到眼底。
張彩月湊過來,勾住她的肩頭,問:“怎麼心不在焉的,想你男人呢?哎呀,果然是如膠似漆,一會兒不見就要想了啊。”
“別胡說八道。”殷良辰紅着臉打了她一下。“我只是昨晚沒睡夠,有點犯困走神而已。”
於是,大家又起鬨了,有大膽的揪着問:“辰辰老師,你老公看起來那麼高大威猛,在那事兒上一定很厲害吧?”
“不用問,看辰辰老師的兩個黑眼圈就知道啦,這分明是徹夜奮戰的結果。”
“就是啊。你們沒發現嗎,每次辰辰老師的男人一回來,她就準睡不夠!”
“……”
殷良辰被他們取笑得面紅耳赤,簡直想拿一打抹布將他們的嘴巴全都堵起來。“你們別鬧了,會被孩子們聽到了!”
“放心,他們聽不懂!而且,孩子們來了,我們就不說好了。”
“我不理你們了!”殷良辰跺了跺腳,往旁邊走了幾步。
“哈哈哈……辰辰老師,你都結婚了,怎麼臉皮還這麼薄啊?我想,你老公一定愛死你現在這副嬌羞的模樣!”
“你別說她老公,我都愛死了!”
殷良辰有些招架不住,只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
大家見她這樣,反倒笑鬧得越加起勁了。有人還把葷笑話給拉出來,一個個還爭先恐後的,跟比賽一樣。
殷良辰索性不吭聲,專心幹活。等班上的孩子都到齊了,她就趕緊跑去教室。
有人使壞地在背後大喊:“辰辰老師,咱們中午接着討論啊!我這還有很多存貨呢,總有一樣是你喜歡的。”
殷良辰於是跑得更快,後面傳來震天的笑聲,分明是以逗她爲樂。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每次她都是落荒而逃,一點都不長進。
快到教室門口,殷良辰才停了下來,又想起蕭翼的那通電話。突然發現,他每次有事都只會對她說“爺有要事要辦”,卻幾乎不會告訴她是什麼事兒。她只能在一堵高牆外面看着,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麼。
這種感覺,有些糟糕。
殷良辰知道自己貪心了,卻又控制不住。關於蕭翼的一切,她都渴望知道,卻偏偏什麼也觸碰不到。
……
蕭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
旁邊的女人在跟他搭訕,他沒有理會。那女人自說自話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卻又裝作掉東西,叫他幫忙撿。
蕭翼裝作沒聽到,索性閉上了眼睛。他最不喜歡這種女人,看見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就跟蜜蜂見到花似的
繞着嗡嗡,叫人煩躁。
女人自討了個沒趣,終於不爽地嘀咕了一句:“沒有一點紳士風度。”
蕭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馬上縮了縮身體,徹底閉嘴了。一路下來,他總算是可以清淨了。
走出機場,陽光正毒辣,蕭翼有些恍惚。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青城了,對這地方,他向來不當它是故鄉,也從不留戀。而且,他每一次回來,經歷總不那麼愉快。
蕭翼知道自己不是個多情的人,所以哪怕他們是他的父母,是他的兄長,他也沒有太深的感情。或許是因爲道不同不相爲謀的緣故,每次見面都說不上幾句掏心話。時間長了,就感覺跟陌生人差不遠了。
自從家裡那三個人瘋的瘋,傷的傷之後,蕭翼就把他們安排在郊外的一處別墅。有人照顧起居飲食,有人保衛安全,處處安排妥當。不過,他們並不感激,每次見到他都沒有好話,所以他也懶得出現去招惹他們生氣。後來他去了陽城,就更不肯回來了,只通過電話瞭解他們的情況。
早上那個電話就是管事打來的,說顧日冕病了,有點嚴重。
蕭翼雖然惱恨顧日冕整出了這麼多的禍事,但無論如何他身上流着顧日冕的血,他不能不管他。
打了一輛出租車,蕭翼直奔醫院。
“二少。”因爲這是顧家名下的醫院,所以醫院的重要負責人都認識蕭翼,見面都喊一聲二少。
蕭翼點點頭。“情況怎麼樣?”
醫生面露沉重之色,沉默了數秒才道:“初步懷疑是肺癌。但最終的結果,還要等檢查出來才能確定。”
蕭翼一愣,頓覺得心臟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捏住,有些喘不過氣。生老病死乃人間常事,他在部隊裡也見多了死亡,可是這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他到底還是不能無動於衷。
“我去看看他。”
既然是顧家名下的醫院,顧日冕住的自然是貴賓病房。如果不是空氣裡的那股藥水味,這裡看着就像是高級公寓。
顧日冕是醒着的。就靠在牀頭,看着窗外不知道是想着什麼還是在發呆,一動也不動。
蕭翼站在門口,看着他花白的頭髮,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兒。曾幾何時,他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叱吒風雲的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個虛弱的老頭。他甚至能感覺到,生機正從他的身體裡一點一滴溜走。
“爸。”蕭翼調整好情緒,低喊一聲。
顧日冕緩緩地轉過頭來,見到蕭翼,似乎有些意外。他點點頭,淡淡地道:“你回來了。”
蕭翼走到牀邊,在椅子上坐下來。“你感覺怎麼樣?”
“放心吧,一時半會死不了。”顧日冕嘲諷地笑了笑。他半生在在商場上廝殺,習慣了那種金戈鐵馬的生活,突然要他像個廢人一樣頤養天年,他頓覺了無生趣。如果不是不夠勇敢,早就結果了自己。
蕭翼知道,他們都恨他,覺得他冷酷無情。他也從不爲自己辯解,沒那個必要。“你好好休養,別想那麼多。”
“休養?”顧日冕再次嘲諷地笑了起來。他等於是被自己的兒子給軟禁了,想想就覺得可悲。“是休養還是等死?不過對我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蕭翼默然。不管他說什麼,只怕都是白費口舌,所以他索性閉嘴。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好像兩個陌路人。即便是陌路人,或許還能聊點時下熱點的話題,而不至於這般窒息的沉默。
半晌之後,顧日冕像是累了,自己滑下牀頭,閉上眼睛睡了。
蕭翼知道他這是下逐客令,無奈地站了起來。“我晚點再來看你。”他得去別墅看看另外兩個人。不用猜測,等待他的肯定是毒罵。
車子是醫院負責人給準備的,蕭翼自己開。路上,他把車停在路邊,點了一根菸抽了起來。在尼古丁的嗆鼻裡,心情一點一點地沉澱。抽完煙,看了看時間,又給殷良辰打了個電話。
“喂?你忙完了嗎?”殷良辰的聲音很清亮,而且軟軟的,讓聽的人心都跟着軟和下來。
蕭翼很喜歡她的聲音,當然,他更喜歡她柔軟的性子和燦爛的笑容,總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溫柔的液體包裹着,舒服而貪戀。“沒那麼快。爺恐怕要忙幾天,你好好的。”
“我知道,我會照顧好樂樂的,你別擔心。”
“好,那就這樣。有事給爺打電話。”
那端的人兒似乎不捨得,可還是小聲地應了。又等了一會兒,就自己掛斷了。
蕭翼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生出絲絲縷縷的線,線的另一端繫着的是一個叫殷良辰的女子。她不出衆,但柔情萬千包裹着他,讓他體會到被關懷被惦記的溫暖。
隨手塞了一根沒點燃的煙進嘴裡,蕭翼重新發動車子。
別墅跟原來一樣,打理得整整有條,卻莫名的缺了點生氣。即便是花園裡的奼紫嫣紅也不能讓它多一點生機。
蕭翼停了
車,對管家點了點頭。“他們呢?”
“在客廳。”
蕭翼於是走了進去。客廳裡在播放娛樂新聞,畫面上鎂光燈不停地閃耀,點亮一個觥籌交錯的世界。
廖若雪和顧凱都坐在沙發裡,似乎看得很認真。那個世界曾經是屬於他們的,現在他們只能在電視機前看着,所以他們恨他。
蕭翼很想轉身走開,可最終還是走了進去。“媽,大哥。”
兩個人齊齊顫了一下身子,然後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他。那眼神驚人的相似,就像是毒蛇看到了自己的天敵一般,連眼神都淬了毒。
“你回來幹什麼?滾!”首先開口的是廖若雪。作爲她認爲的世界上第一個被兒子軟禁的母親,她對蕭翼的恨意可想而知。他沒有出現的時候,她總想着他出現了要怎麼跟他商量,軟化他的態度。可是真的見了他,她只想罵人,甚至殺人的心都有了!
蕭翼看着她。也許是不得意的緣故,她看起來也老了許多,讓他有些心酸。正因爲這點心酸,所以面對她的惡語相向,他放軟了態度。“我回來看看你們。”
“看看我們?是看看我們死了沒有吧?我們死了,你就好把顧家的一切據爲己有。顧蕭翼,你他孃的就是個畜生!”這次開口的是顧凱。他是最恨蕭翼的人,而且他的精神狀態也是最極端的。
蕭翼苦笑。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也不說話,就聽着他們破口大罵。他們心裡積壓了太多的怨氣,總要發泄出來,否則精神狀態會更糟糕。
顧凱和廖若雪輪番上陣,你唱我和,精氣十足地罵了他們半個小時,似乎還沒有疲倦的意思。如果可以,他們或許更想撲上去殺了他。
蕭翼有點走神。他腦子裡想的是殷良辰,還有樂樂,還有易秀麗。對比之下,他更深刻地體會到,他們纔是他的家人。他是生是死,是病是痛,也只有他們會真正地着急。
感覺他們發泄得差不多了,蕭翼站了起來。從兜裡掏出手機,把樂樂的一些照片導出來,放進電視裡給他們觀看。“她已經上幼兒園了,雖然性子還是很內向,但已經在好轉。”
看到樂樂,顧凱跟廖若雪難得的冷靜了下來,都盯着照片看。
蕭翼心裡有些許安慰,至少還有他們在意的人。他不是沒想過帶樂樂來探望他們的,可是他不敢冒險。樂樂的情況本來就不太好,要是再受一次驚嚇,只怕會更加糟糕。
“顧蕭翼,你搶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你這個畜生,我跟你拼了!”看得好好的,顧凱突然發作了。他面容扭曲,眼神狠毒,看着挺嚇人的。他下半身癱瘓,這樣撲騰傷不了任何人,只是把自己摔倒在地。臉面着地,姿勢卑微。
蕭翼沒有伸手去扶他,因爲他不會領情,反而可能會更加的激憤。他不想兩兄弟扭打在一起,像兩個瘋子。趕在顧凱和廖若雪再次發作前,他轉身大步地走出別墅。
晴空萬里,陽光燦爛,蕭翼卻覺得有些冷。
坐進車子,他一連抽了三根菸,才發動車子離開那裡。腦子裡一直迴盪着一句話,親人不成親人,家不成家。
車子進入青城市區之後,蕭翼在一個臨時停車位停了下來。偌大的青城,他卻不知道往哪裡去。他最想回陽城,那個小小的三房一廳,可是他暫時不能回去。
最終,蕭翼車頭一扭,朝着一個他曾經毫不猶豫的方向開去。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車子停在了青峰大廈門外。
一年多沒來這裡,它還是一如記憶中的氣勢恢宏,穩穩地守着它城市地標的寶座。在這裡工作的人,依舊是別人羨慕嫉妒的對象和奮鬥的目標。
蕭翼將車子泊好,走到前臺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換了,新來的人自然不認識他。
“先生你好,請問你找誰?”
“顧城。”
“請問先生你是哪位?跟顧總是否有約?”
“你給他掛個電話,就說他哥來了。”顧城從來沒有喊過他一聲哥哥,但是在他心裡,顧城是他的弟弟,這一點毋庸置疑。
前臺的女孩子顯然愣了一下,有些懷疑地打量他。沒聽說顧總有個哥哥,可隱約又覺得這人跟顧總真的有幾分相似。帶着這些疑問,她撥通了總裁室的號碼。
顧城正在看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聽到秘書室轉接進來的電話,着實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卻猛地站起來,對着電話那邊略顯激動地道:“讓他等着,我馬上下來。”
周天奇正要進總裁辦公室報告事情,於是在門口跟顧城差點撞上了。“顧總?”
“有什麼事情晚點再說。”話音未落,人已經閃到電梯間了。
蕭翼在前臺那倚着,他以爲顧城會叫人來帶他上去,卻沒想到高層專用電梯打開時,走出來那個腳步匆忙的人居然是顧城自己。他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待顧城走到面前,他一拳就打在他胸口。
顧城生生地受了他一拳,然後回敬。他跟蕭翼在心底都把對方當兄弟,當然,
他們也確實就是兄弟。但這還是蕭翼第一次開口承認,他是他的哥哥!
“走吧。請你吃飯。”顧城難得主動地勾着蕭翼的肩頭。說實話,這個對西裝革履的他來說有點損形象,但他顧不上。
蕭翼挑眉,調侃道:“別告訴我,你請客的地方是你老婆的餐廳。”
“肥水不流外人田!”
於是,兩個同樣高大挺拔又帥氣的男人勾肩搭背地離開了青峰大廈,坐進了蕭翼的那輛越野車裡。
當然,他們沒有真的去綠意,而是去了一家有名的粵菜館。那裡環境清幽,包廂的設計讓人覺得很舒服。
顧城也不跟蕭翼客氣,自己抓着menu連點了幾個菜。等服務員走了,他看着蕭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當初他傷了顧凱和廖若雪,他跟蕭翼之間到底有些不同了。他沒想到,時隔近兩年,當初的狀態似乎又回來了。
“聽說你去了陽城?”
“嗯。順便通知一聲,老子結婚了。”蕭翼說這話的時候,有着自己都沒發覺的嘚瑟。
顧城有點意外,但還是替他高興。他差點以爲,蕭翼會掏出手機來,拿着照片跟他炫耀呢。“挺好。有機會帶來跟十月見一見,她一定很高興。”
“會的。”蕭翼聽他這麼一說,後知後覺地發現,殷良辰跟蘇十月還挺像的,可當初他爲什麼對蘇十月完全沒感覺?難不成,男人真的是肉食動物,都是從喜歡女人的身體開始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蕭翼突然道:“他病了。初步懷疑是肺癌,不過看他的意思,估計不會配合治療。”
不管顧城和顧日冕之間有過什麼恩怨,他們是父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顧城未必肯去看顧日冕,但他有權利知道真相——題外話——新文已經正常更新,記得去報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