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突然跑進來一個紅袍官員,指着朱久炎的方向怒吼道:“朱柏!戲,演得可真像那麼回事啊!”
“這是禮部侍郎黃觀。”郭英輕聲道。
“原來是‘六首狀元’,咱知道他。”朱柏死死地憋着笑意,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剛纔他還挺詫異,反對的人居然指着朱久炎罵自己,要是黃觀就沒錯了,這名聲大的黃侍郎,可是出了名的看不清。
尤其有特色的是他的一雙眼睛,不大不小,走路的時候都是先使勁的睜大,然後又死勁地眯起,瞳孔也彷彿沒了焦距似的,跪倒在黃觀前面的大臣,趕緊給他讓出路來,生怕黃觀一個走偏,踩到自己身上。
雖然多年沒見,可朱久炎還是瞬間記起了這個高度近視的黃老夫子,看着他將自己認作朱柏,很是無語地回了句:“黃大人,我是朱久炎。”
“呃……你是朱久炎?那也是個叛逆!”知道認錯人之後,剛進來的那種氣勢洶洶的感覺立馬就沒了,黃觀再度指着他身前的谷王道:“朱柏,你不敢回話了是嗎!?剛纔不是還演戲嗎?朱柏逆賊,謀逆成功,皇位就在眼前,你此刻欣喜若狂了吧。”
谷王看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狂噴的黃觀,滿臉的鬱悶,也不回話,腦袋一偏,懶得搭理他。
武將們也都憋起了笑。
朱柏有些無奈地發聲爲黃觀引路:“黃大人,朱柏在這裡。”
“呃……”黃觀有些尷尬地轉過身來,終於面對了朱柏,他使勁地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在笑話我。可我還是要說!你想當皇帝?呵呵,‘奉天之寶’、‘敕命之寶’‘“制誥之寶”在哪裡!?”
“他什麼意思?”
“難道三方寶璽丟了?”
“這,這,這可怎麼辦?要是沒了‘奉天’‘敕命’‘制誥’三璽,朝廷如何運轉啊!?”
聽着羣臣的紛紛議論,朱柏的臉陰沉了下來。
“哈哈哈哈……陛下沒事!三方玉璽被陛下帶走了!陛下會廣召天下兵馬,不用多長時間,就會回來討伐朱柏你這逆賊!”黃觀這次終於指對了人。
“黃觀,你妖言惑衆!”郭英一個箭步走衝了出來,指着地上的焦屍憤然道:“皇上就是被你們這些奸佞害死的!”
“哼哼哼……”黃觀怕回頭找不到朱柏,不敢回頭反駁郭英,只是盯着朱柏繼續冷笑道:“朱柏逆賊,沒有玉璽,我看你怎麼登基!?哈哈哈哈哈……朱柏,你想殺我嗎?我諒你也不敢,你把我殺在這乾清宮中,你的篡逆之心、謀反之意,就大白於天下了!必將天怒人怨,天地共誅!!!哈哈哈哈……哈哈……呃——”
“嘭”的一下,朱久炎一記手刀就將哈哈大笑的黃觀給打暈了過去。
“信口雌黃,想以死求名!?我偏不成全你!諸位,‘奉天’‘敕命’‘制誥’三方玉璽就在尚寶司內!諸位難道要相信一個,連路都看不清的人嗎!?他連走路都要人幫,如何能看到尚寶司在哪個方向?如何得知尚寶司內少了東西!?”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久炎,朱久炎不給他們思考的機會,義正辭嚴地繼續道:“我領兵進城的一路上看了很多,繁華的京城內盡是些荒田費舍,超發寶鈔導致災民遍地,這些個腐儒、奸佞從來不管百姓的死活,用廢紙一樣的搶劫百姓家財!百姓們剛剛經受了刀兵之苦、再歷動盪之災,我父王起兵靖難,爲的就是保社稷、救黎民,如今最重要的是整肅秩序、救國救民!而不是聽他們捕風捉影!”
“世子殿下說的沒錯!”郭英上前接口道:“湘王按太祖遺命奉天靖難,實爲救萬民,保大明!王爺的這片苦心,黃觀這樣的腐儒當然不知,可我郭英懂得!大明的江山來之不易,百姓的安穩日子最需保護,郭英不敢忘了元時的苦難,忘了那時的苦難,就是忘了本!我希望諸位能夠真心實意,輔助湘王,再造大明,開創盛世!”
“武定侯說得沒錯。京城的百姓已在水深火熱之中,國家動盪待興,爲天下計,王爺您千萬不要再推遲了!請王爺再造大明,開創盛世!”吳高帶領勳貴出來表態。
“請王爺再造大明,開創盛世!”
“請父王應允!”
“請王弟應允!”
“請王兄應允!”
乾清宮內再度跪滿了一地,再次勸進。
“諸位的意思咱明白了。”朱柏只是擺手:“所謂功成之後不計私利,這纔是咱靖難的初衷。按照規制兵馬不能常駐京城,一旦緝拿了《奸臣榜》上的惡賊,咱就要返回城外軍營了。”
這才第二次勸進,朱柏哪裡會允?
一直站在邊緣地帶的徐增壽此刻倒是逮到了機會,他來到勳貴的隊伍之中,帶頭再勸道:“王爺受荊州百姓的擁護起兵,橫掃數省,平定大半江山,此乃天意所屬,遵循祖訓,匡扶社稷,靖難義舉,救國救民,此乃順天應人;
東進征途,秋毫無犯,入京之後無殺無掠,此乃體恤愛民;
撫卹將士,寬待降臣,解救宗親,解除苛政,此乃仁德寬;
王爺德高望重,衆望所歸,仍謙恭儘讓,求賢若渴,此乃天道大義;
王爺五德兼備,天下何人能及!?再也沒有比王爺更好的人選了,還請王爺即刻繼位!”
朱久炎看着這個投靠了燕王府的便宜岳父,瞬間變成了第一舔臣,一時間倒有些不適應。以前他雖然知道徐增壽品德不好,但確實沒有想到,其風使舵的本領,這叫一個爐火純青。
徐增壽的徐家身份,還是很管用的,剛纔那些跟隨勸進的皇親們,此刻也是賣力的勸說起來。
按禮,三勸之後,朱柏便可順天應人,繼位爲帝了。
不過爲了不讓朱柏顯得貪念皇位,朱久炎朝着谷王他們使了個眼色。
谷王早有準備,等朱柏第三次拒絕之後,帶着一衆親王、貴戚以及歸附朝臣、湘軍將領一哄而上,擺出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硬“逼”朱柏克承大統。
終於,在衆臣的“以死相逼”之下,朱柏“難弗衆意”,總算“勉爲其難”地答應了登基的要求。
一時間乾清宮內歡聲雷動。按朱柏的令旨,以皇帝之禮厚葬“朱允炆”,棺槨盛斂之後,安葬在懿文太子陵寢之側。
然後衆人馬上選定登基的日子。其實日子早就被朱柏父子內定了,爲了從速登基,一刻也不耽誤,就定在明天。
朱允炆的靈堂隆重而肅穆,京城裡的皇家寺院、道觀的高僧、道長都被請來,舉行隆重的祭奠儀式。
朱柏也是全身縞素,帶着滿朝文武現場祭奠。
城中數萬百姓同祭,哭聲一片。
百姓的感情很純樸,朱允炆雖然一再超印寶鈔,強收糧食,讓他們強制認領,給他們帶來了沉重的哭難,但朱允炆畢竟是君父,是皇帝,是一些百姓們心裡的天,現在,天崩了。
他們心中的惶然無措可想而知。
朱柏父子之所以如此隆重,無非也就是爲了安撫天下的軍民而已。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喪事是做給活人看的,何況棺槨裡的還是個假朱允炆。不管願不願意,一切都是政治需要。
要知道到直到後來的滿清滅亡之時,很多升斗小民還是絕望的惶恐不安,他們不知道沒了皇帝該怎麼辦,如果說中國人有信仰,那麼皇帝無疑就是普通老百姓的信仰,當信仰崩塌之時,必須要好生安撫,否則必將亂象叢生。
好在,很多人一早就有了朱柏這個新的信仰,他們相信有朱柏在,南京和天下就能馬上恢復穩定。
朱柏大發檄文、佈告,向天下各州各縣傳令,設靈堂,種種舉措都是向天下人顯示他的存在,爲登基做準備。
也是告訴天下臣民,朱允炆雖然死了,但他朱柏馬上就要當新皇帝了,還有他朱柏在頂着這片天,天就塌不了。
……
皇宮裡的奉獻殿安靜肅穆,朱久炎一邊走還一邊問朱柏:“父王,明日我們就要會去孝陵拜祭皇爺爺,爲何還要在這個時候來到奉先殿先拜?”
朱柏答道:“拜孝陵是給別人看的,咱還有些話要私下裡向父皇稟告,咱們父子也可聆聽父皇的教誨!”
奉先殿內供奉的只是幾個牌位,皇爺爺的棺槨在孝陵,在這裡能聽到什麼教誨?不過,朱久炎可不敢將這話說出來,老老實實地道:“聽父王的沒錯。”
進了奉先殿大門,朱柏吩咐馬進忠與葉信道:“你等在這裡等着,不準任何人靠近,本王要和世子祭拜太祖。”
“是,王爺!”答完話,馬進忠他們知趣的站在奉先殿外,並隨手將大門關嚴實。
奉先殿裡只剩下了朱柏父子。
朱久炎看着大殿上的懸掛的威嚴的老朱畫像和從來沒有見過的“孝慈皇后”畫像。
走到老朱夫妻靈位之下,朱柏雙腿一屈跪在下面的氈墊上。朱久炎自然馬上跟隨。
朱柏虔誠地述說:“父皇、母后,你們在天上一定都看得清楚,兒臣的本意只想逍遙一生,不想妨礙允炆,可是他卻不想給兒臣一家活路。兒臣做出了不孝的事,兒臣知道,兒臣只希望你們能夠原諒兒臣。”
說完,朱柏靜靜地看着上頭的兩幅畫像,臺上的燭火晃動了幾下,又穩定地燃燒。恍惚間,朱柏彷佛看見老夫婦對他笑了一下,他瞬間大喜:“父皇,母后,這是原諒兒臣了嗎?”
朱柏激動地說着話,從懷中拿出新做的牌位。上前將原有的兩個牌位請下,把新的牌位端正地擺好。
新的牌位上老朱夫婦的諡號均有所改變“聖神文武欽明啓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聖高皇后”。
朱久炎跪在地上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朱柏是信鬼神的,他知道朱柏這是在向天上的老朱稟告明天的登基之事。
朱柏擺好新的靈位之後,拿起供香在蠟燭上點燃,招呼朱久炎過來,一齊拜了拜,然後插進靈前的香爐。
香菸嫋嫋中,朱柏緊張的神情似乎放鬆了一些:“父皇,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兒臣也不滿你們,兒臣已準備繼承大統,兒臣特來向父皇母后稟告,若有訓示還請示下。”
香爐上嫋嫋直上的香菸,慢慢地在朱柏的身前打了個旋,隨即又淡淡散去。
奉先殿被關了個死死的,沒風的情況下,這香菸怎麼會如此旋轉?朱久炎對眼前的一幕有些訝然,難道世上真有鬼神?他有些驚疑地朝着四周望了望。
朱柏更是被眼前似夢似真的景象振奮了。在他看來這必定是他的父皇母后對他繼承皇位的認可,他重重地叩拜了一下:“兒臣叩謝父皇母后!”
說着俯首再次叩拜禮三次:“兒臣深知父皇驅除韃虜,建立大明,殊爲不易,柏繼大統之後,定當善待天下百姓,帶領大明走向富強。”
祭拜完老朱夫婦,朱柏來到朱標的靈位前,看着朱標夫婦的靈位,朱柏點上香,恭敬地奉上:“大哥,大嫂,對不住了!”
拜完後也把朱標舊靈位“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取下來,換成了新的靈位“懿文皇太子”和“敬懿太子妃”。
朱柏剛剛把新的靈位換上,陡然一陣陰風襲來,朱柏夫婦靈位前的燭火瞬間熄滅。
朱柏吃了一驚,撤回舊靈位的手一軟,靈牌“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朱柏猛地向後一退,一臉警惕地環顧四周。
“誰!”朱久炎也是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
在殿外守候的馬進忠等人聽到裡面靈牌落地的聲響和朱久炎叫聲,慌忙衝進大殿。
葉信長劍出鞘警惕地詢問:“王爺、世子,何事驚慌?”
朱柏已經恢復了常態,鎮定道:“沒什麼事,是本王不慎碰落了太子的靈牌,你們出去。”
朱久炎也衝着他們揮了揮手,示意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