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興致勃勃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流連,像是正在論着斤兩。
哪知手碰過我弟弟?
這隻嗎?
顧嬌看向他的右手。
放心,這條胳膊她剛縫合過,不會拆掉噠!
顧嬌又胡溜溜地看向了他的左手。
唐明的心咯噔一下!
爲了讓他安睡,屋子裡燃了薰香,熄了油燈,然而有如水的月光自窗櫺子投射而入,一路鋪陳到他的牀鋪上。
對方逆着光,一雙黑漆漆的瞳仁裡卻閃動着奇異的光芒。
唐明覺得自己只怕是見了鬼。
畢竟,元帥府守衛森嚴,絕不可能有刺客悄無聲息地闖入,而即便是闖入了,門外還站着叔叔留下的暗衛。
他們總不能也被解決掉了。
真的是見鬼了吧?
要不就是自己在做夢?
可不是說人在睡夢中是無法感知到疼痛的嗎?
他快疼死了!
被顧長卿用劍砍傷的地方疼,胳膊接上去的地方更疼,就像是撒了鹽、抹了辣,鑽心一般疼得他渾身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此時唐明不知道的是,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顧嬌自懷中拿出手套,輕輕一撣,唐明的身子本能一抖,莫名地涌上一層膽寒。
面具只遮住了顧嬌的大半張臉,唐明可以看見她精緻的下顎以及一張微微翹起的脣瓣。
唐明不知這傢伙是男是女,可他笑得令他頭皮一陣發麻。
你要做什麼!
顧嬌邪惡地勾了勾脣角,戴上手套,輕輕地點了點他的左手。
她指尖冰涼的溫度透過手套傳達到唐明的肌膚,唐明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唐明只覺那看似輕柔的手指忽然加大了力道,就聽得咔嚓一聲,他的腕骨折了!
在藥效的加持上,唐明猶如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他張嘴大叫,卻只能在自己的腦海裡發出吶喊。
顧嬌的指尖順着他斷裂的腕骨往上走。
她的動作很輕柔,眼神很享受,如果忽略她指尖下的咔咔斷裂聲的話。
唐明痛得差點昏死過去!
這是個什麼變態!竟然將他的胳膊一寸寸捏斷了!
這種疼痛的程度足以讓一個大內高手昏死不醒,可顧嬌給他用了藥呀,很貴很貴的藥,他會一直保持清醒,痛覺分明。
唐明的整張臉都痛苦得扭曲在了一起,他憤恨地看着顧嬌。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哦。”
顧嬌眉梢一挑,將手從他碎成渣的左臂上拿了起來。
唐明以爲自己的氣勢嚇退了對方,卻不料對方忽然又將手摁在了他的左腿上!
唐明一下子慌了!
這個小變態要做什麼?!
放開他!
不要碰他的腿!
顧嬌微微勾起脣角,指節輕輕地叩了叩他膝蓋,啪的一聲,膝蓋碎裂!
啊——
唐明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種什麼也幹不了,只能躺在牀鋪上任人宰割的模樣,比顧琰當初可慘多了。
好歹顧琰還能說話,他卻連喊都喊不出來。
唐明終於知道怕了。
他是習武之人,他的膽量比常人強悍許多,這也是爲何他能在擂臺上硬着頭皮與顧長卿交手。
顧長卿的武功令他忌憚,但更多的是憤怒與嫉妒,他嫉妒顧長卿明明比他小兩歲,卻擁有比他更強的武學天賦。
眼前這個蒙面人給他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什麼憤怒、什麼嫉妒、什麼不甘與怒火,統統都被來自骨子裡的恐懼取代了。
他終於臣服了!
他的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他求饒地看着她,連問她是誰、爲什麼這麼對他都忘了。
他只求她能放過他。
顧嬌溫柔地看着他,那,你放過我的阿琰了嗎?
唐明的淚水簌簌滑落,渾身抖如篩糠。
求你了……放過我……放過我……
顧嬌彎了彎脣角,指尖輕輕地扣了扣他的另一個膝蓋,啪的一聲,也碎裂了!
這下就算有藥效,唐明也還是直接痛得昏死過去了。
顧嬌不着急。
她耐心地坐在牀頭等候。
沒用太久。
畢竟研究所的藥都是好藥。
唐明悠悠轉醒,一張臉毫無血色,整個身體被冷汗溼透,他看着那個惡魔居然還沒走,渾身再一次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他不再是草原的雄師,他所有的勇氣與膽量都被眼前之人摧毀了。
他怯懦地看着對方,淚水溢滿眼眶,恐懼又絕望。
顧嬌無視了他的絕望。
她不是好人,從來都不是,她願意死後下地獄,受千刀萬剮,但這輩子的仇,她要這輩子報!
顧嬌溫柔一笑:“你可以說話了。”
唐明動了動嘴,低低地啊了一聲,終於能出聲了,只是十分微弱。
顧嬌從兜兜裡拿出一管針劑。
黑夜中,唐明看不大清那是個什麼東西,只隱約覺着寒光飛閃。
“你……你要做什麼?”他害怕地問。
顧嬌的目光落在他的褲腰帶下:“化學閹割。”
化雪不化雪的,唐明沒聽明白,可後面兩個字他懂了。
他臉色驟變:“不要……”
不要?
唔,好叭。
顧嬌默默地將針管放回了兜兜。
下一秒,她拿出手術刀,壞壞地說道:“那就物理閹割!”
唐明:“……!!”
卻說唐嶽山回到院子後便歇下了,他經歷了精神緊繃的一天,也確實累壞了,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他忽然被噩夢驚醒,唰的坐了起來。
窗櫺子約莫是忘記關緊,此刻被夜風吹開,嘎吱嘎吱地搖擺。
唐嶽山已經不記得自己夢裡究竟夢了什麼,總之心跳快得厲害,他蹙了蹙眉,想去看看唐明的情況怎麼樣,剛掀開被子就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
聲音不大,像是隔着重重棉被傳來,也就是唐嶽山耳力極佳,否則根本不可能聽到!
“明兒!”
他神色一變,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腳奔了出去。
他飛快地來到唐明的院子,一眼看見地上躺着的兩名暗衛,心下一沉,又看見一道小身影自唐明的後院掠出。
“來人!有刺客!”
他大呼。
在附近巡邏的侍衛被驚動,趕忙奔過來,望着顧嬌遠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唐嶽山則以最快的速度奔進屋子,當他看到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的唐明,發出了狂暴而心痛的嘶吼:“明兒——”
顧嬌不會輕功,跑不贏這羣高手。
唐嶽山醒得可真是時候,再晚一點她就徹底得手了!
不過一個也是不錯的。
顧嬌躍上牆頭的一霎,元帥府的高手們拉開弓箭,一整排箭矢朝顧嬌射來!
眼看着要將顧嬌射成篩子,一道暗影自牆外凌空而起,抱住顧嬌的腰肢,用飛鏢將箭矢擋了回去,並攔住顧嬌的身子輕盈地落在了馬背上。
“駕!”
他拽緊繮繩,駿馬絕塵而去!
駿馬在黑夜中賣力馳騁了數十里才停下,此時他們來到了一條湖岸邊。
這是供人一個觀賞遊玩的湖泊,青山綠水,景緻宜人,白日裡更有人乘坐畫舫或泛舟湖上,碧波凌凌,湖景秀美。
這會兒夜深人靜的,除了幾艘早已入眠的空畫舫,再無其它了。
巍峨蒼穹下,好似只剩下二人一馬。
“甩開了嗎?”顧嬌坐在他身前問。
“嗯,甩開了。”他答道。
早就甩開了,可謹慎起見,還是多跑了一點。
顧嬌長腿一撩,從馬鞍上滑了下來。
她閉着眼,享受了一下帶着溼潤之氣的湖風,問他道:“你怎麼會來?”
顧承風也翻身下馬,將馬兒牽到岸邊的草地上,一邊看馬兒吃草,一邊答道:“是啊,我怎麼會來?我瞎走走,碰見你了不行嗎?”
“哦。”顧嬌哦了一聲,走過草坪,在岸邊的一塊石階上坐下,隨手撿了一塊碎瓦片,朝着湖面咻的擲出去。
瓦片在水面上飛了七八次才落進水裡。
顧嬌卻並不滿意,嘆息一聲:“退步了。”
顧承風嘴角一抽,就你那小細胳膊,能飛七八次已經很逆天了好嗎?
顧承風見馬兒吃草吃得歡,沒再管它,走到顧嬌身邊,也尋了一塊小瓦片,打算向她展示一下男人的力量。
結果——
啪!啪!啪!
三下落水了。
顧承風蜜汁尷尬。
“哈哈!”顧嬌一下子笑了。
她的笑點很奇怪。
大家都在笑時,她可能不覺得好笑,但有時很細微的一件小事,又會讓她笑得像個孩子。
顧承風第一次見她這麼笑。
“幼稚!”
顧承風翻了個白眼,在她身邊的臺階上坐下。
顧嬌又撿了一塊瓦片打水漂。
顧承風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你爲什麼沒去找我?”
顧嬌古怪地問道:“我爲什麼要找你?”
顧承風哼道:“你不就愛壓榨我嗎?這麼危險的事,怎麼不見你壓榨我了?”
顧承風本是隨意的幾句嘀咕,可嘀咕完他突然沉默了。
因爲太危險了,所以纔沒叫上他嗎?這丫頭原來也有一點良心的嗎?
顧嬌嘆氣:“唉,你那麼菜,我怕你拖後腿啊。”
顧承風:“……!!”
所以他是爲什麼差點感動?這明明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還有,什麼叫他菜?方纔要不是他,她已經被射成篩子了!
顧嬌繼續玩水漂,顧承風看得出她心情很好,應該是得手了,就不知她把那傢伙整什麼樣子了。
顧承風思量間,顧嬌忽然往河裡扔了個錦囊,扔得太快,顧承風沒看清,但聽墜下去的聲音,似乎錦囊裡有東西。
“那是什麼?”顧承風問。
“你不會想知道。”顧嬌道。
顧承風:“……”
顧承風在心裡默默地爲唐明點了一根蠟。
也是唐明活該,招惹誰不好,非得招惹她弟弟?你惹她自己,她都沒這麼生氣。
提到唐明,顧承風想起一件事來:“今天晚上,有人花重金讓我擄走顧琰,背後的金主似乎是唐明。”
“不是他。”顧嬌不假思索地說。
“你怎麼能肯定?”顧承風問。
顧嬌道:“唐明傷勢嚴重,一直在搶救,根本沒辦法指使人做什麼。”
顧承風蹙眉:“不是唐明,可爲何要做出一副是背後金主唐明的樣子?難道是在混淆視聽?又或者……借我的口將唐明垂涎顧琰的事傳出去?”
顧嬌沒說話。
早在夢裡安郡王的試卷被人調換時,她就隱隱感覺京城有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從前那股勢力與她無關,她也就沒去在意。
如今卻牽扯到了顧琰。
當然,這只是她一瞬間的猜測,她沒有證據證明就是那股勢力所爲。
而且對方也未必是衝着顧琰來的,倒更像是在借飛霜的手毀掉唐明的名聲,顧琰則是無端被牽連的。
牽連的後果,從小了說會讓顧琰受到傷害,但這應當不在對方在意的範圍之內;從大了說,則是會在明面上加劇元帥府與定安侯府的矛盾。
顧承風也想到了這一點。
京城的局勢一直都很錯綜複雜,可最近似乎變得越發越複雜。
不過對方算漏了一點,那就是飛霜認識顧琰,根本不會把唐明與顧琰的事傳出去。
“顧琰……沒事吧?”顧承風問。
顧嬌頓了頓,道:“沒有,就是受了點驚嚇。”
“哎,丫頭。”顧承風想到了什麼,再度開口,“你到底是誰?你從哪裡來?”
反正他是不信她是那個流落民間的小傻子的。
“我啊。”顧嬌摸了摸手中的瓦片,難得沒有迴避這個話題,她指了指遙遠的天際,“我從那裡來。”
“那裡?哪裡?”顧承風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只看到一片浩瀚星海。
顧嬌望着那片星海:“很遠很遠的地方,跨越了時空,可能也跨越了宇宙。”
這種話她沒對任何人說過,沒人會信,也沒人會懂。
其實顧承風也不懂,不過他信。
顧承風就道:“那你是怎麼來的?”
顧嬌捏着手中的瓦片,沒再去打水漂,而是將另一隻手枕在腦後,躺在了碧草青青的草地上:“我也想知道我是怎麼來的。”
她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她的到來,究竟是神學還是科學?是靈魂穿越,還是那個來自高級文明的小藥箱撕裂了時空,帶着她的腦電波來到了這裡?
顧承風打量她的神色,發現她確實一臉迷茫,心道還有人不知自己是怎麼來的,難不成是被人打暈了丟在這裡的?
顧承風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話了。
他看顧嬌躺在草地上,目不轉向地看着星星,不由嘀咕了一句:“有那麼好看嗎?”
“你呢?”顧嬌望着漫天星空,悠悠開口。
顧承風微微一愕:“我什麼?”
顧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爲什麼要做小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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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小毛賊!是大盜!京城第一大盜!”顧承風直接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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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賊小毛賊的,多難聽啊!
顧嬌努嘴:“那……不是偷東西嗎?”
顧承風:“……”
他竟然無法反駁。
他抓了一塊瓦片,往水面奮力一扔,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直接漂了九下。
他滿意地挑了挑眉,可是轉頭一看,見顧嬌一直在仰望星空,並未見證自己的牛逼哄哄,又瞬間沒了那股子激動。
“我是老二。”他說,也擡頭仰望星空,“上頭有個厲害的哥哥,從小被寄予厚望,而我,只用隨便玩玩就好,反正大了不愁吃穿,將來分到手的家業一輩子也花不完。”
他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落寞。
“這有什麼不好?”顧嬌道。
顧承風苦澀一笑,是啊,有什麼不好?當個京城的小紈絝,不學無術,什麼也不必揹負,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他也想祖父嚴厲地對待他一回呀!
可他和哥哥同時做錯事,祖父罰的永遠都是哥哥,彷彿他怎樣都無傷大雅。
他也曾試着與哥哥一同早起練功,但偶爾他遲到了,祖父永遠都不會生氣,下雨天祖母甚至不讓他去,說,奶奶的心肝肉,何必去吃那份苦?
“你能明白那種別人對你永遠沒有期待的心情嗎?我活得像個廢物……”
顧承風說得自己的心情都悲涼了起來。
然而他轉頭,卻發現本該躺在身邊做聽衆的小丫頭不見了!
他眉心一跳,四下望去,就見顧嬌去了駿馬邊上,正在馬鞍上掛着的小布袋裡翻找着什麼。
“好渴。”她找出了一個水囊,拔掉瓶塞,咕嚕咕嚕喝了兩口,“哎呀,怎麼是酒?”
顧承風本想提醒她的,可誰讓她動作這麼快?不過這個不是烈酒,是千音閣的梨花釀,喝不醉的。
思緒剛轉過,顧嬌兩眼一翻,砰的一聲醉倒了!
顧承風:“……”
月黑風高。
街道寂靜如雪,某人喝醉了不肯騎馬,顧承風不得不揹着某人,一路從湖邊走回碧水衚衕。
顧承風是有輕功的人,可也不能揹着一個人走幾十裡地啊,再強悍的輕功也扛不住好麼?
更別提某人還特別不安分!
唰!
某人伸出兩隻手來,一把揪住了顧承風的耳朵:“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我手裡拿着小皮鞭~我心裡正得意~駕駕駕!”
顧承風的耳朵都被抓變形了:啊啊啊!這是個什麼小蛇精病啊!來個人把她帶走吧!
等蕭六郎聽到聲音拉開門來到二人面前時,顧承風已經被顧嬌揪成順風耳了,頭髮也挼成雞窩窩了!
一貫注重形象的顧承風,連面具都要做得又美又騷氣的飛霜,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顧承風面如死灰地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蕭六郎,很好,這副樣子還被別人給看見了。
顧承風在醫館住了許久,蕭六郎認識他,知道他是侯府二公子,顧嬌的親哥哥。
蕭六郎神色稍霽。
“你們喝酒了?”他問。
顧承風忙道:“沒有的事,是她自己找水喝,錯把我的梨花釀當水喝了,沒喝多少,就一口,誰知道她酒量那麼差!”
蕭六郎看了趴在顧承風背上的顧嬌一眼,伸出雙臂道:“給我吧。”
顧承風半信半疑地看向蕭六郎:“你行嗎?”
蕭六郎嘴角一抽,面無表情道:“我的手沒瘸。”
顧承風又看了看他,見他是沒拄柺杖,應當是特地出來抱她回去的,而且他衣冠周正,神色清醒,不像是睡夢中被吵醒的,倒像是一直在等這丫頭。
顧承風猶豫一下,還是把顧嬌給了蕭六郎。
蕭六郎不拄柺杖就會走得有些吃力,但他始終緊緊地抱着懷中的顧嬌。
顧承風到底是好奇他會不會把人摔下來,一直盯着蕭六郎進屋,跨過門檻的一剎那,顧嬌忽然抱住蕭六郎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顧承風恨不得自戳雙目!
他是爲什麼等在這裡看的?找虐啊不是!
蕭六郎其實也被那個親親驚到了,只是他知道顧承風沒走遠,他步伐如常地進了院子,將人放到東屋的牀鋪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知道我是誰嗎?”
顧嬌盤腿坐在牀鋪上,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特別乖地說:“知道!”
她故作清醒,像極了一隻無辜的小幼鹿。
蕭六郎有些受不住,胸口都在發脹,他深吸一口氣,低沉着嗓音問她:“那我是誰?”
顧嬌:“相公。”
蕭六郎:“相公是誰?”
顧嬌:“六郎,蕭六郎!”
說完,她就像個瓷娃娃一樣,大字一攤,倒在牀鋪上睡着了。
蕭六郎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長長的睫羽、微微張開的嫣紅脣瓣,喉頭滑動了一下,趕忙撇過臉去。
他站起身,打算離開的一霎,顧嬌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將他迷迷糊糊地一拽,他朝她倒了下去。
他用另一隻手及時撐住身體,虛虛地壓在她身上。
她的臉近在咫尺,梨花釀的氣息悉數在他鼻尖縈繞。
蕭六郎的睫羽微微一顫,她的衣襟不知何時歪了,露出半片精緻的鎖骨,他的眸光只是輕輕掃過,便感覺一股血氣衝上了頭頂。
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顧嬌兩根手指抓着他的衣襟,閉着眼,喃喃地說:“要親親。”
“親誰?”
“嬌嬌。”
“誰親嬌嬌?”
“六郎,六郎親嬌嬌。”
蕭六郎再次深吸一口氣,擡手覆上她就要睜開的眼眸,俯下身,就快與她脣瓣相碰時,他頓了頓,微一偏頭,一枚溫柔的親吻落在了她的脣角。
……
唐明的胳膊被顧長卿砍斷的事在京城不脛而走,不過唐明夜裡受的那場凌虐卻並未傳出具體動靜,只道是府上來了刺客,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官府的通緝令。
可惜通緝令上連張正臉都沒有,只形容了對方的大致身高與身形,還是男子。
這就查不出來了。
畢竟,刺客是女人呀!
沒人懷疑到顧嬌的頭上,當然,唐明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也沒請顧嬌去元帥府爲唐明醫治。
這不奇怪,畢竟唐明傷的不是地方,有些事不能讓外人知曉。
唐嶽山像是自己被人要走了半條命似的,一晚上的功夫,頭髮都白了好幾根。
軍營的醫官爲唐明處理完傷勢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唐嶽山看着除了那條縫合上去的右胳膊以外全身都被纏滿繃帶的唐明,眼底的紅血絲都彷彿要爆裂開來。
“明兒你放心,我一定找出兇手,爲你報仇雪恨!”
唐嶽山冷冷說完,憐愛地撫了撫唐明的額頭,凶神惡煞地去了軍營。
進入軍營後,他直奔刑房。
他認爲昨晚的事與顧長卿脫不了干係!
他這會兒在氣頭上,怒火湮滅了他的理智,忘了顧長卿的身形其實與刺客不大像。
刺客的個子比顧長卿嬌小,不過,也不排除他在慌亂之中看錯。
他踹開刑房的大門,怒不可遏地抓住顧長卿的衣襟,將他從草蓆上抓了起來:“是不是你?昨晚是不是你?”
顧長卿沒被唐嶽山的怒火所攝,他冷靜地看着他:“元帥說什麼是不是我?”
唐嶽山咬牙切齒道:“別給本帥裝蒜!昨晚就是你闖入元帥府,偷襲了明兒!你要了他一條胳膊還不夠……你還要將他傷成那樣……顧長卿,你好狠毒!”
顧長卿冷漠地看着他,不再說話。
顧長卿與唐嶽山之間其實並沒有多大仇恨,顧家軍的遭遇是彼此陣營不同引起的,與是不是唐嶽山關聯不大,落在別人手中的顧家軍也未必就能好過。
可顧長卿與唐明有了不可化解的矛盾,唐嶽山不可能不護着唐明,所以他與唐嶽山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既如此,就沒必要故作客氣。
顧長卿越是雲淡風輕,唐嶽山便越是怒火滔天:“不承認是嗎?好,那就別怪本帥不近人情!來人!把刑具拿來!”
“唐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宣平侯不疾不徐的聲音在刑房外緩緩響起。
他是個連早朝都不去的人,卻爲了顧長卿起個大早,真是困死他了。
宣平侯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往門口一站,睡眼惺忪地看向裡面:“大清早的就弄這麼殘忍的東西,不太好吧?”
唐嶽山雙目如炬地看向宣平侯:“蕭戟,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宣平侯實在困得很,又擡袖打了個呵欠。
美人打呵欠也賞心悅目。
他漫不經心地擡眸,瞥了唐嶽山一眼,道:“不巧,本侯就愛插手,尤其你還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分走了本侯的兵權,怎麼想,本侯這心裡都該多少有點兒不舒坦。嗯,管,得管。”
唐嶽山:“……”
唐嶽山隱忍着怒火道:“你以爲你管得着?本帥是太后親封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在軍營裡,只有官職,沒有侯爺!本帥官職在你之上,你拿什麼插手本帥的事?!”
宣平侯沉默,似乎在認真思考唐嶽山的話。
“嗯。”
他嗯了一聲,點點頭,衝常璟勾了勾手指。
常璟走過去,問宣平侯道:“是要打架嗎?”
宣平侯責備地蹙了蹙眉,嘖了常璟一聲,不以爲意地對常璟道:“怎麼能動不動就和人打架呢?跟誰學的?本侯平日裡是那麼教你的嗎?”
他一邊責備,一邊將手伸進常璟腰間的小荷包,掏了兩顆彈彈珠出來,轉頭看向唐嶽山:“唐大人,不如本侯與你打個賭,若是你贏了,顧都尉隨你處置;若是你輸了,就不再對顧都尉用刑。”
唐嶽山譏諷道:“呵,你詭計多端,誰要和你賭?”
宣平侯嘆氣:“誒,怎麼說話的?好歹你我認識這麼多年,沒有兄弟之情也有同袍之義,我怎麼會坑你?保證公平。除非你不敢賭。”
唐嶽山冷聲道:“少對本帥用激將法!”
宣平侯就道:“再加本侯的身份。”
唐嶽山一愣。
宣平侯看着手中的彈彈珠,淡笑道:“輸了,這個侯爺,我蕭戟就不當了。”
這個誘惑就大了。
別看他如今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可在京城的名聲還是不如宣平侯。
可若是宣平侯不再是宣平侯,那還會有資格與他唐嶽山比肩嗎?
宣平侯語重心長道:“反正輸了你也沒啥損失,這都不賭,傻呀?”
唐嶽山大拳一鬆,放開了顧長卿:“好,你想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