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無事,收工鳥……”鄧奇用一種京劇腔,悠悠地唱出了這七個字。
“我都快累散架了,你呢?”伏波從崗亭上走下來的時候,腿有點僵直,就象殭屍二代。
“我還行,昨天剛站崗時不太習慣,今天就好多了。”陳諾微微一笑,說道。
“明天當晚班,就不用站這麼辛苦了,至少下半夜可以趴一會。”伏波嘆了口氣。
白班是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陳諾一動不動地站了六個小時,雖然身上不覺得怎麼累,但象根木樁似地站這麼久,腦袋裡卻有些昏乎乎的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來幹這個保安,並不是因爲累,而是因爲這樣的工作沒有樂趣。
但這世上的人,又有多少能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工作呢?工作不都是爲了養家餬口嗎?過一段時間,爭取去搞巡視組,也許就會有趣多了,要善於從工作中發現樂趣……陳諾一邊用這樣的想法安慰自己,一邊換上便裝,往附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從錢包裡掏出十塊零錢準備好,陳諾伸長了脖子張望着,等待着28路車的到來。
28路車是半小時一趟,也只有這趟車能從金沙大學直達朝陽街。這趟公交車路遠、乘客多,所以很擠,但陳諾是不願意坐別的車的,因爲轉車會耽誤時間,所以他寧願等待。
等了近十分鐘,先後來了十幾趟車,都不是28路車,這讓陳諾忽然想起了一句詩——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看着路旁那些大樓裡依次亮起來的燈光,陳諾皺了皺眉頭。
天色已晚,父母一定在等自己吃飯,這樣等車實在是太慢了,或許該考慮買輛自行車了。
馬路上有專門的自行車道,蹬自行車的人也多。現在的山地車設計得很科學,非常省力,很多上班族都選擇了自己騎車,既可以鍛鍊身體,又不用擠公交車。何況以陳諾的力量,騎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關鍵是他出過車禍,總有些心理陰影。
都說汽車是鐵包人,摩托是人包鐵,這自行車比摩托的危險係數差不多。雖然有專門的自行車道,但汽車違章搶道的事還是屢見不鮮的,要是被喝醉了的司機給撞上一下,說不定就又得穿越一次了。
陳諾正在琢磨着自行車的時候,28路車就奇蹟般地出現了。
十多個人衝了上去,往前面的車門擠。陳諾只稍慢了一步,就落在了最後。
都過了二十年了,擠公交車還是個體力活……陳諾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在一個十五、六歲、穿着校服的少年後面上了車。
這是無人售票車,和二十年前一樣,還是自動投幣,只不過是從一元變成了十元。當然,市民們絕大多數都是辦了乘車卡的。
“嘟……乘車卡。”
“嘟……乘車卡。”
排在陳諾前面的乘客們都掏出乘車卡,在讀卡器前晃動着,讀卡器不停地發出冰冷的金屬聲音。
車廂裡有些擠,上車的乘客慢吞吞地往裡面填塞着。陳諾總算擠上了車,然後就看到司機正滿臉警惕地看着自己前面的那個少年,右手還快速地在讀卡器後動了一下。
“嘟……學生卡。”
少年把手裡的乘車卡在讀卡器上晃動了一下,就往中間擠去。
“喂,臭小子,站住!”留着八字鬍的中年司機忽然大吼一聲。
少年詫異地回過頭來,看了司機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中間擠。
“就是你,站住!”司機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那個少年的右臂,把他往車門處拖,嘴裡喝道,“好啊,你又逃票!這回總算逮着你了,非罰死你不可!”
這個穿着中學生校服的少年五官比較清秀,皮膚也比較白皙。被這個司機大叔一揪住,他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死死地抓住欄杆,大聲分辯道:“你幹什麼?我刷了卡的……”
“怎麼回事啊?這小孩明明是刷了卡的。”
“快開車啊,我們趕時間呢。”
“哎,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欺負一箇中學生呢?”
車上的乘客們沒去攔這個司機,但都起了哄,紛紛爲這少年打抱不平。
陳諾也看不過眼了,一把抓住司機的手腕,大聲說道:“我就在他後面,剛纔聽到他刷了卡的。師傅,車上太吵,你剛纔是聽錯了吧?”
陳諾的手腕就象一把大鐵鉗,死死地鉗住了司機的手腕。中年司機掙了好幾下,都沒能掙開,看向陳諾的眼光就有些驚懼了。
“你想打人是吧?我知道了,你們是一夥的!”司機憤怒得臉孔都有些扭曲了,乾脆耍起了無賴,叫道,“這車我不開了,你們愛怎麼的就怎麼的!”
“哎,那怎麼行呢?”
“那你把錢退給我們!”
“退錢怎麼行?還要賠錢!”
“這司機有神經病!”
乘客們憤怒了,紛紛罵了起來。
“他逃票!”司機用左手指着那少年,理直氣壯地說道,“他天天逃票,只要他在車上,這車我就不開了!除非他把錢都補給我。”
“我再說一次,我親耳聽到的,他刷了卡!”陳諾皺了皺眉,加重了語氣。
“刷個屁啊,剛纔我把讀卡器的電源都關了!”司機怒氣衝衝地說道。
車廂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讀卡器。
果然,上面的電子顯示屏一片灰暗,最上方的彩燈也熄了。
陳諾想起少年刷卡前,司機碰了一下讀卡器的後面,大約就是那時關掉的電源。但陳諾聽得清清楚楚,讀卡器裡確實發出了讀卡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把卡給我。”陳諾疑惑從那少年手中拿過乘車卡,走了兩步,在讀卡器前晃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司機憤憤地回到座位上,重新打開讀卡器的電源。陳諾再次刷了一下卡,讀卡器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是張廢卡。
“怎麼回事啊?”陳諾看了看那少年,驚奇地問道。
少年垂着頭,一句話都不說,看來也心虛了。
“我靠,‘嘟,乘車卡’這幾個字,他是用嘴巴說的!”司機憤怒地說道,“我幾次都聽到這聲音有點不對勁,但車上太吵,我聽不真切。剛纔看到他又上車了,我就把電源給關了,這才確認他在作弊!”
天才啊……車上的乘客們都欽佩地看着那少年,如睹天人。
陳諾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那張乘車卡,上面的信息是:王辰,男,15歲,金沙市第七中學初三學生。
“王辰,你家裡沒給你坐車的錢嗎?”陳諾拍了拍王辰的肩膀。
“上網吧用光了,沒錢回家,纔出此下策……”王辰的臉漲紅了,吶嚅着說道。
“你逃過幾次票?”
“也就七八次吧。”王辰垂着頭說道。
“你怎麼學得那麼象?”
“我小時候上主持人班的時候,學過一點口技。”王辰的臉又紅了幾分。
大多數父母都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學一門特長,以增強未來的競爭力。如果王辰的父母知道他學了口技之後,唯一的作用是用來逃票,一定會氣得吐血。
“好了,這錢我幫他補吧。”陳諾息事寧人地對司機說道,“這樣,我補一百塊,你看行不?”
“行。”司機爽快地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錢是小事,但我不能讓人當成SB騙啊,尤其是被小孩騙,還騙了這麼多次……我靠!”
滿車的乘客都鬨笑起來,公交車也終於啓動了,快速地行駛在黑暗的街道上。
“喂,小子,給我們來段口技!”乘客們都對王辰大感興趣。
王辰看了陳諾一眼,沒有作聲。
“來一段吧,大夥剛纔都替你說了不少好話。”陳諾鼓勵地拍了拍王辰的肩膀。
“喔喔喔……”王辰也放鬆了下來,用雙掌蒙在嘴前,學了聲公雞叫。
“嘿,還真象!”
“小子,再來一個!”
乘客們紛紛誇獎着。
“咩……咩……咩……”王辰見自己成了明星,興奮得滿臉紅光,又學了聲羊叫。
“再來!”陳諾呵呵一笑。
“嗷嗚……”
一聲十分逼真的午夜狼嚎,在公交車裡迴盪着。
陳諾坐了無數回公交車,就算這一回最有意思,於是不停地和王辰聊着,還和他交換了手機號碼。
車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陳諾還得知,王辰去網吧是爲了寫網絡小說,於是真有些佩服他了。
“初中就開始寫小說,你還真厲害啊。不過你家裡沒電腦嗎,幹嘛要跑網吧裡去?”
“我媽不讓我看小說,更不讓我寫小說,她怕寫小說會耽誤我考高中,就把電腦鎖起來了。”王辰一臉鬱悶地說道。
“那就考完高中再寫吧,升學是大事。”陳諾微微一笑。
“陳哥,你在哪裡下?”
“朝陽街。”
“朝陽街?”王辰的臉上馬上興奮起來。
“是啊,怎麼了?”陳諾有些奇怪了。
“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寫手,也住在朝陽街。他是個寫小說的老前輩了,聽他自己說,都寫了十多二十年了,雖然一直沒多大名氣,但現在還在寫,我很佩服他的毅力,把他當成偶像。”王辰臉上流露出了一些崇拜。
“寫了十多年……真是有恆心啊。”陳諾也感嘆了一聲,問道,“他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認識他。”
“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筆名。”
“什麼筆名?”陳諾微微一笑。
“會飛的木頭。”王辰答道。
陳諾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陳哥,你認識這個人嗎?”王辰看着陳諾臉上的神情,興奮地問道。
“不認識,我很少上網,也不看小說的。”陳諾扭過頭去,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夜色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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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月狼”提供的龍套“王辰”已出場,歡迎繼續提供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