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這個不知是鍾真命還是鍾玉皇的傢伙,功力竟然盡復,且收放自如,不再如鍾真命武功初成般難以駕馭,迅即耗卻一半。毛無邪着他輕描淡寫一甩,竟連腳步都收不住,只覺對方一股澎湃真氣侵入五臟六腑,在體內激盪不休,一時之間,全身沒一處自在,難受到了極點。
驚魂未定間,腳下又是一絆,毛無邪連忙狂提真氣,拿樁站穩,低頭一看,原來是鍾劍聖的屍體,奇怪的是,這老漢竟與鍾玉皇一般,臉上凝固着詭異的笑容。鍾劍聖一生直腸直肚,坦率暴躁,這副笑容卻是奸猾狡詐、殘酷陰險,與本性全然不符,看得毛無邪不寒而慄,做夢也想不到鍾劍聖會有如此神情。
“那笑容古怪,是不是?別怕,那是兄弟絕技‘催眠術’最後一式,叫作‘奪舍’,臨死之際以畢生精力將魂魄逼出體外,鑽進對手體內,殺其魂魄,佔其身軀,如同靈魂附體。此法不僅能長生不死,且能將對方畢生功力與學識盡數據爲己有,實乃真正的神仙境界。”鍾真命的聲音在毛無邪身後淡淡響起。
“你是鍾玉皇,不是鍾真命?”毛無邪片刻間定下心神,問道。
“不錯,毛獸王片刻間便能鎮靜如常,這份心志,兄弟素來佩服。鍾真命無能之輩,若非他一意孤行,除老三外,我們六兄弟早已在外間逍遙自在,實在死不足惜!還道他悟性極高,武功是衆兄弟之首,原來全是各色寶石之功。練功之時以寶石照射身體,行氣能有十倍功效,老五蠢笨如豬,只知道以命相拼,猛衝硬闖,多番死裡逃生,武功依舊在老大之下,更是該死!其餘兄弟,不求上進,連豬狗也比不得!倒是老三還有兩下子,練成了蓋世毒功,可惜全然駕馭不住,早該堵死通道,將他與古鯨一同活埋在地底,乾淨利落,何至於有今日!”鍾玉皇一番話將自己所有的兄弟都罵了個乾淨,全然未將手足之情放在心上。
“數十年兄弟,在你眼裡竟連豬狗都不如?你未必比得上他們。”毛無邪雖與七兄弟不共戴天,但見鍾玉皇如此,亦覺心寒。
“比不上他們?”鍾玉皇身形一晃,已到了毛無邪身邊,輕輕巧巧一拳,又將獸王碩大的身軀擊得倒飛出去,冷笑道:“你如今是砧板上的肉,還敢如此胡言亂語?”
這一拳意存摺辱,用力不大,毛無邪並未飛出多遠,便已摔將落地,正好落在風自如的屍體身邊,心中又是一陣絞痛。悲憤間,手掌觸及一件硬物,卻是他送與風自如的“至尊”寶劍,當即如同將溺死之人抓住了一根巨木,迅即拔劍出鞘。
“我倒忘了,你不僅是拳法高手,還是劍法名家。如今拳頭上你是一敗塗地,就不知劍法上能否扳回一分半分的面子?”鍾玉皇左手食中二指並作劍形,遙指毛無邪,紫光閃爍中,一道
劍芒極緩慢地自指尖冒出。他如今的功力已是通天徹地,竟將原先一閃而過的劍芒凝聚不散,如同有形之物一般。
舊仇新恨一齊涌上心頭,鍾玉皇這廝在自己面前殺害了鍾劍聖與風自如,還意圖將自己盡情玩弄於掌心,毛無邪如何按捺得住,一咬牙,心臟再度狂跳,經脈立時如萬馬奔騰,陰陽烈焰之氣又合而爲一,功力暴增,接着右劍左指,各施“五行歸一,一家獨大”,一紅一白兩道劍芒幾乎同時射出,直刺仇敵。適才因陰火真氣短暫融合,毛無邪悟出五行中的青木,修爲大進,對陰火真氣駕馭之能強了幾分,經脈運行不須如上次那般快,便能陰陽融合。而“古鯨之心”亦因功力大增而能意到勁到,這時倚仗陰火真氣護體之能,再無保留,同時施展極熱極寒兩道劍芒,全力一拼。
六七年前,毛無邪無意中發覺,以五行相剋之勁依次注入一件物事之中,經歷五行相生相剋,相乘相侮,其中一股勁道威力能暴增十倍。獸王八字屬木,若以自身爲木,注入金、火、水、土、木真氣後,雙木生火,得十倍烈焰之氣;若以五金兵刃爲媒,則可雙金生水,得十倍滄海之氣。毛無邪將這套奇異心法稱爲“五行歸一,一家獨大”,因威力過於驚人,自己也承受不住,當年牛刀小試,所生熾熱威力之大,全然無法駕馭,不敢輕易施爲。
擊殺山都王時,毛無邪因陰火真氣護身,放膽擊了一拳,竟在瞬間將猴王化爲無影。尋常烈焰能將人獸化爲灰燼,“五行歸一,一家獨大”的熾熱還更勝一籌,連灰燼都不剩,着實叫人膽寒。待悟出金鐵之氣後,毛無邪對自身內力控制自如,能運使極細微的五行勁道,這絕技方能稍顯威力。
一晃數年過去,如今毛無邪五行功力大成,遠勝六年之前,加之運起“古鯨之心”,又融合了陰陽火氣,功力較擊殺山都王之時高了不下十倍,全力施展這“五行歸一,一家獨大”,已抱了同歸於盡之心,自己亦不知威力到了何等地步,更不知陰火真氣能否護住自身無恙。兩道劍芒,熾熱者煮鐵熔金,奇寒者冰封千里,縱有千軍萬馬,勢難當此一擊。而五行之中,水屬太陰極限,火屬太陽極限,陰陽相交,更不知會有何等可怕的力道。
鍾玉皇嘴上說得狂妄,其實心下絲毫不敢小覷眼前這萬獸之王,早就凝聚了全身功力,凝神戒備。這時眼見毛無邪劍芒耀眼生花,自己一身寶石相較之下黯淡無光,而劍芒將發未發之際,熾熱奇寒兩股氣息已然撲面而來,這一擊之威,無疑驚天動地,更是不敢怠慢,大喝聲中,全身穴道與毛孔射出成千上萬道劍芒,俱是柔軟如絲,瞬間絞纏一處,成爲一條劍芒之索,迎上了陰陽劍芒。
“柔劍芒”本是鍾劍聖窮畢生精力依然未曾練就的絕學,柔軟鋒銳,無堅不摧。鍾玉
皇集兩代人心智於一身,不僅練成,更與自己這些年來鑽研自創出的“柔絲劍氣”合而爲一,成爲“柔絲劍芒”,其“先天劍氣”上的成就,已然到了前無古人之境。那“空前絕後神功”到了他手裡,不再僅負“絕後”之實,真正到了空前絕後的地步。
毛無邪十倍功力的冰火劍芒有開山之威,三尺鐵牆未必擋得住,但鍾玉皇的“柔絲劍芒”以柔克剛,以多勝少,竟拼了個旗鼓相當。原本陰陽合一,如同冰塊投入烘爐,爆炸威力毀天滅地,天下無物可當,但“柔絲劍芒”千變萬化,竟化作隔簾,讓陰陽之力相互間碰觸不到,再分開化解兩邊的熾熱奇寒,於無聲無息中,將兩道劍芒消融殆盡。
生平絕學竟然無功,毛無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頹然坐倒,右手連“至尊”短劍亦無力握住,任由其噹啷落地。適才一擊,已將他功力耗盡,連風自如所贈的陰火真氣也被極寒極熱盡數毀去,絕技層出不窮的獸王,這時終於有黔驢技窮之感。
“如何?還有什麼伎倆,盡數使將出來!”鍾玉皇獰笑爲畢,忽然雙腿一軟,一個馬趴倒在地上,掙扎良久站不起身來。人力終有窮盡時,鍾玉皇縱能化解這天下無雙的殺招,一身絕頂內力也用了個罄盡,勉強硬撐着說了句場面話,立即倒下,一身的寶石光芒盡熄,臉上撞得鼻血長流,比毛無邪還狼狽。
兩人拼命運動內息,無奈乾涸的汪洋,縱有長江黃河,也非朝夕間能填滿。過了小半個時辰,兩大高手依舊動彈不得。這時候,一個三尺孩童,若手持利刃,也能輕易取了他們的性命。
焚林鳥毛毛在兩人拼鬥之時,躲了個老遠,這時緩緩走近。鍾玉皇耳朵貼地,遠遠聽到腳步聲響,猜到是那頭巨鳥,一時嚇得面如土色。毛無邪卻是喜從天降,心知以焚林鳥的能耐,只須輕輕一啄,便能了結眼前這大仇人,自己縱然餓死在地底,也無憾了。
然而適才兩人的拼鬥,焚林鳥這唯一的觀衆卻看得真切,以它靈性之強,自然知道鍾玉皇的厲害。但再聰明,焚林鳥始終是鳥而非人,又不似獸王般身負金鐵之氣,不知良機稍縱即逝,自百丈外一步一頓,不敢立時接近,幫主人一把。
鍾玉皇聽得真切,喜不自勝,加緊運功,意圖在怪鳥醒悟之前恢復幾分內力。毛無邪心下焦灼,卻因耗勁過度,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無法下令毛毛立時報仇。這時急也急不來,也只得加緊運氣調息,只需能緩過一口氣,能說幾句話,便萬事大吉。
以毛無邪如今的修爲,只需積聚一柱香時分的內息,便能開口如常。而鍾玉皇若想自保並擊殺焚林鳥,調息一個時辰也未必夠。焚林鳥依舊小心翼翼走近,一柱香功夫轉眼即過,毛無邪面露冷笑,深深吸一口氣,便欲發號施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