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無邪劍指倏忽探出,以極刁鑽的角度,疾刺鍾玉皇左眼,然而如今勁力不足,“白虹劍法”縱然精妙神奇,在對手眼中卻慢若烏龜,如何能奏效?鍾玉皇隨手攥住了毛無邪的脈門,略施小力,獸王半身痠麻,全無抗拒之能。
“別急着送死,好好嚐嚐魂魄支離破碎之苦!哈哈,老老實實將身軀送與兄弟,便不必受這份活罪,但你和老大老五一般犯賤,自找苦吃,怪不得我!”鍾玉皇得意洋洋,口中對毛無邪盡情折辱。
“無能之輩!保不住兒子,保不住老婆,最後連一身絕學,也要被宵小之輩盡數搶走,當年信了你的鬼話,當真大錯特錯!你橫豎都是靈魂被吃,不如讓給我大快朵頤!”
絕望之際,耳邊再次傳來了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這一次,毛無邪記起來了,竟然是自己的心魔!他,當年不是煙消雲散了麼?爲何依然不死?
“我爲何不死?嘿嘿嘿,你也是習練過‘不死神功’之輩,自該知道我只是沉睡而已!當年,你得知我對自如同樣愛戀有加,承諾必定好好照顧她一生,你這半人半獸的身軀,我才奉送與你。如今,該物歸原主了!”心魔不住冷笑,毛無邪只覺全身又一次火焚一般熾熱,精神瞬間恍惚起來。
鍾玉皇回想這些年來,被毛無邪死死壓制,敢怒不敢言,如今大仇轉眼得報,心中痛快之極,尋思這回施展“抽魂”之技,須得慢慢吸食這死敵的魂魄,一來仔細品味這廝的武學與見識,二來也讓這大仇人死得不快。然而施術之際,頭顱中忽然如針扎一般,痛不可忍,顧不上對付毛無邪,隨手將其拋開,兩手抱緊了腦袋。
“老六啊老六,你奪我身軀,若爲殺敵,大哥讓給你就是,但你爲何狠得下心,將老五殘殺?兄弟之情在你眼裡,難道真的一文不值?”鍾玉皇忽然又開口說起話來,語氣卻又大變,憤恨之極。
“你還沒死?”同一個鍾玉皇緊接着聲音變得驚惶起來,似乎又變了一個人。
“就憑你那點鬼蜮伎倆,難道真能讓當大哥的魂飛魄散?想不到老六你狼子野心,爲謀私利,連親兄弟也不放過,你當大哥真奈何你不得?這便取了你性命!”原來鍾真命魂魄並未死透,這時回來索命。
“大哥又如何?如今你縱然死不透,想奈何兄弟,恐怕也沒這個本事!若說狼子野心,老爺子將你我兄弟撫養成人,你我兄弟又是如何待他?你難道又是什麼好東西,憑什麼來教訓兄弟?你這破爛皮囊一文不值,兄弟也就借用幾天,到時便拋棄喂狼喂狗,你能把兄弟怎麼樣?”鍾玉皇定下神來,懼意盡去,對大哥也絲毫不假辭色,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毛無邪眼見鍾玉皇忽然自己與自己吵起架來,更覺詫異,但機不可失,立時運起功力,與心魔抗衡。
“你本是甕中之
鱉,何苦還費力與我對抗?如今你第二個老婆,第二個兒子也都死於非命,活着有何樂趣,還是早早死心,將身軀讓給我吧!你如今疲弱不堪,縱有良機,也殺不得那廝,我卻能將其撕成碎片,生生吞下。”心魔獰笑道。
毛無邪與心魔纏鬥了不知道多少次,這時心平氣和,絲毫不爲所動,任心魔毒舌利齒猛攻,只顧運起五行真氣,平息體內的燥熱。這六年來,獸王每日裡苦練“白虹劍派”上乘內功心法,加上飽嘗人間極悲、極怒各種折磨,心志之堅,天下無雙,心魔縱能操控野獸邪毒化作的烈焰之氣反噬,卻是絲毫奈何他不得。
“你……你竟然強悍若此?爲什麼?老婆慘死,禿子莫名背叛,你該痛不欲生纔對,爲何依然不肯讓步?”心魔驚覺自己被死死壓制,全無還手之力,眼看又一次化爲虛無,不僅既驚且怒,極不甘心。
“你晚了一步,如今我既知道伶兒未必身亡,鍾劍聖是中了鍾玉皇的‘奪舍’邪術,並非賣友,這條命留着還有不少未了之事,豈能隨意交給你?”毛無邪冷笑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想不到我婦人之仁,不忍你復仇心願未了便死,卻幫了你的大忙!你給我等着,遲早有一日,我還會回來!”心魔這一次輸得乾淨利落,全無還手之力,得知錯過良機,後悔不迭。
“你不願再死一次,又有何難?”毛無邪忽然話鋒一轉,氣息也鬆了下來,不再將心魔往死路上逼。
“貓哭耗子假慈悲?還是貓殺耗子前盡情玩弄?”心魔咬牙切齒問道。
“你還看不出來?休說鍾真命只是迴光返照,絕非鍾玉皇對手,縱然兩魂爭鬥之時,這廝的功力仍護定了全身,毫無破綻,舉手投足,皆有毀天滅地之威,以你的修爲,難道接得住?”毛無邪淡淡問道。
“那又如何,莫非你欲借我功力,趁機遠遠逃開,躲藏起來,捱過三天,等那魔頭自取滅亡不成?”心魔與毛無邪本是一體,亦有明察秋毫之能,略一留意,便知毛無邪所說不假。
“逃?這兩兄弟雖勢成水火,卻均是你我不共戴天的死敵,只要稍有逃生之念,他們立即便會暫息干戈,先行取了你我的性命,然後再繼續爭鬥。再說自如慘死,不將仇人碎屍萬段,如何肯走開?”毛無邪望定了兀自不住自語的鐘玉皇,眼睛幾乎噴火。
“那你意欲何爲?”心魔雖與毛無邪一體,卻不同心,只覺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了,困惑非常。
“橫豎都是死,你我聯手,與他同歸於盡!”毛無邪目光變得冷若寒冰,緩緩說出了自己的心思。
“……如此當真能報大仇?好!倒也轟轟烈烈!”心魔也瞪了鍾玉皇一眼,切齒道。
毛無邪但覺全身一陣熾熱,來自地底的烈焰之氣源源不絕涌進體內,卻並未四下與本
身內力衝突,心知心魔已應允了自己,再次融爲一體。神仙洞府因地震帶動地火,將大片叢林盡數焚燬,毛無邪無法吸納青木之氣,因此功力遲遲未復。這心魔原由毛無邪極度的悲憤絕望之意而生,藉助野獸邪毒化作的烈焰之氣不斷長大,五行屬火,可吸取地心真火中的烈焰之氣,彌補耗費的功力。而毛無邪這些年慣於吸納青木之氣,又對烈焰之氣戒心極重,故無法如心魔這般恢復功力。如今與心魔聯手,便得了這異能。
“無能鼠輩,你是大哥又如何?六個兄弟在你帶頭下受盡屈辱,全要我鍾六來爲你出氣報仇,早就該死!這副破爛臭皮囊也就借用幾天,到時自然會棄之野外喂狼喂狗,你給我滾回陰曹地府,少來糾纏!”鍾玉皇怒吼連聲,果如毛無邪所料,片刻後便將鍾真命再次擊得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毛無邪緊握手中“至尊”利劍,貫足內力,趁鍾玉皇仰天狂笑之際,盡力刺向其咽喉。鍾玉皇看似猝不及防,喉嚨重重捱了一劍。然而,這鐘至尊費盡心機煉製,削鐵如泥的利刃,卻如鐵棍搗中了一層極厚的牛皮,全然刺不進去。劍上的渾厚內力,也如泥牛入海,全無傷敵效應!
“你要送死,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毛獸王,莫非忘記了當年,我們幾兄弟合力,一柄匕首卻傷不得閣下分毫?兄弟這時的功力,是你當年的數十倍,而你這時殘餘內功,卻還比不上兄弟當年,試問小小一柄短劍,如何能傷我?還是老實坐好,將畢生絕學和你的半獸身軀送上來吧!”鍾玉皇一把攥住毛無邪手腕,雙目邪光再現,便要強行施展絕技“奪舍”。
毛無邪冷笑一聲,也不閃避,迎上了鍾玉皇的目光。鍾玉皇只覺對方眼神凌厲如電,“奪舍”全然無用。這催眠邪術本就要攻其不備,鍾玉皇原本自恃內力深厚無比,可強行奪舍,無奈毛無邪心志極堅,加上他與鍾真命殘魂相鬥也頗耗心神,哪裡能夠如願?
鍾玉皇也並未指望得逞,奪舍不成,眼神當即一變,銳利如刀,毛無邪頓覺全身上下如萬針攢刺,痛苦已極。但獸王當年多次身受重傷,又嘗過天下第一奇辣的“斷魂椒”,這等痛楚,於他實在不算什麼,何況“催眠術”本是幻覺,對毛無邪這等人物效用不大。鍾玉皇引以爲傲的另一絕技“抽魂”,亦是枉費心力。
“毛獸王果然比老五那草包難對付多了!”鍾玉皇毫不氣餒,微運內力,全身上下又一次射出無數“柔絲劍氣”,在毛無邪全身亂刺。劍氣無形,透進表皮之中,在五臟六腑來回穿插,雖劇痛,卻避開要害,受傷不重,人間酷刑,莫過於此。
毛無邪咬緊牙關,拼命忍受,一聲不吭。然而這一次疼痛卻當真非人所能承受,以獸王的修爲,亦多次接近極限,全身上下汗出如漿,多次意欲暈倒,卻被鍾玉皇內力所控,反而越來越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