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的戾氣,遮掩不住的卻是患得患失的心跳。
拓跋烈雙眸暗沉,抵着姬清身上散發出來的重重威壓,一步一步,堅定地朝着她走去。
三米。
兩米。
一米。
可眼看着就在拓跋烈快要靠近姬清的時候,陡然一陣靈力波動在空曠的空間之中騰起,一瞬間數十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樹根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朝着他捲去。
該死!
眼眸一凝,拓跋烈矯健的身形在空中騰起,猶如迅猛的獵豹在空中起落幾個輪迴,伏躍騰挪間每一次皆是躲開了樹根跟的襲擊,也在曲折往返之中朝着姬清的方向一點點靠近。
數十根樹根困不住拓跋烈,一陣綠芒亮起,數百根之多的樹根猶如離弦之箭朝着拓跋烈襲來。
然而,依舊沒有用處。
就算再艱難,拓跋烈手中的天羅槍卻也爲他殺出一條路,一條直直通向姬清身邊的路。
等終於到了姬清的身邊,拓跋烈毫不遲疑地伸出手,想將身體之中的生命力朝着姬清送去。有了他強大的生命力作爲支撐,幫助她煉化巨樹核心,成功機率會大上很多。
就算兩個人都無法倖免於難……
可只要他還活着,他就不允許她在他的面前死去!
只可惜……當他的手剛碰觸到姬清身體的時候,縈繞在姬清身周的綠光中驀地鑽出了數道樹根,從他的手腕處瞬間蔓延到他的全身,在他淬不及防的時候緊緊地捆住了他的手臂和腳踝,將他的身體陡然朝着一側拉去。
“阿烈!”蘇言一聲驚呼,直衝向前。
蘇言一動,似乎引動了一陣靈力震爆。
他朝前衝出不過一米,無數樹根同時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困在所有人的四肢之上,甚至包括地上昏迷不醒的吟葬。
這一次,樹根的力量比之前試探拓跋烈的還要更爲強大,幾人幾乎來不及反抗便被樹根跟捲走,後背重重地拍向樹根組成的牆壁上。
別說拓跋烈幾人,就連紫狐三隻小傢伙也沒能倖免。
一時間,偌大的空間之中,只有姬清靜靜地懸浮在空中,其他人都被緊緊困在牆壁之上難以掙脫。
肌膚如玉,卻寸寸碎裂。
原本縈繞在姬清身側的綠光是極爲強大的天才地寶,可現在卻變成了吞噬生命的惡獸。當自身能力無法駕馭的時候,最鋒利的寶劍也有可能成爲傷人傷己的存在。
崩潰,從姬清的纖細白皙的手指開始。
她柔白的指尖一寸寸地消失在綠光之中,雖然緩慢,但是卻無法阻擋。漸漸的,縈繞在姬清身側的綠芒中氤氳開一片鮮紅色的血霧,像是一朵朵開在綠葉之中的嬌豔牡丹,美麗卻帶着致命的毒。
手,到手臂,再到身軀……
若是這樣眼睜睜地看下去,也許只要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姬清便會徹底魂飛魄散。
這不是他們想看到的結局!
“清清!”
“姬清!”
“給我破!”
在這一刻,沒有比看着朝夕相處的同伴在自己的面前,爲自己死去而更殘忍的事情。
拓跋烈湛黑的鳳眸沁出比地獄還要濃烈暗色,被困住的精悍身軀爆發出強大的靈力,想要衝破困住他的樹根,可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巨樹核心中溢出的靈力卻拼命地朝着他的身體之中鑽去,似乎想要趁此機會同樣吞噬他的身體。
和拓跋烈一樣,北堂越和嚴珂也面臨着同樣的困境,一邊想要掙脫樹根,一邊又要抵禦巨樹核心靈力的侵蝕,極爲艱難。
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掠過,蘇言清俊的臉上卻毫無表情。
彷彿無喜無悲,又像是絕對沉默。
可這樣的沉默卻並不是木然,而是一種極力剋制下的震驚和顫動。
讓拓跋烈幾人感覺極爲棘手的綠芒非常霸道,可在涌入他的身體之中卻像是泥牛入海,再也掀不起波浪。這樣明顯的區別,以蘇言機敏的性子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個黑洞,不斷在吞噬着涌入他身體中的巨樹核心靈力,不……用吞噬也許並不合適,相互毀滅才更恰當。
就在綠芒進入他身體的剎那,他的身體像是有了自主反應一般,從血管經脈之中涌出了無數黑色細絲,如臨大敵一般地朝着綠芒圍剿而去,在消融了綠芒的威力之後黑色細絲也被毀去一部分。
綠芒不斷地涌入,又被黑色細絲不斷地剿滅。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因爲這似乎是潛藏在他骨血之中的本能。而隨着黑色細絲越來越多,他的心中彷彿涌上了一種冰冷而暴戾的情緒。
陰冷,暗沉,暴戾,嗜血……
這些情緒,不像是平日裡的他會擁有的,可在這一刻卻出現了,讓他一顆心臟瞬間墜入無盡深淵之中。
光是猜測,他便推斷出爲何會如此。
就像是善與惡。
就像是光與暗。
就像是希望與絕望……
如果巨樹核心散發出來的綠芒代表着生機和純淨,那麼從他骨血之中延伸出來的黑色細絲便代表着毀滅和污濁。
他是魔族。
他清雋的黑眸凝視着被綠芒包圍的姬清,眼神眷戀卻帶着無盡的傷痛不捨。
他瞳仁之中的墨色像是夜色之中波濤洶涌的海面,沉默而激烈的情緒在他的黑眸之中緩緩醞釀,似乎理智和衝動在拼命廝殺讓他難以抉擇。
可是,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閉上眼睛,蘇言蒼白的臉色顯得分外的絕望,可情緒卻漸漸地平靜下來。
往前,他有可能會失去理智,從此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往後,他只會失去一個人,可這個人……卻是他的全世界,讓他完全不可能放棄。
認真想想,似乎並沒有什麼好難以抉擇的。
不是嗎?
就算他有可能失去一切,只要他藏在心底的那個人好好活着,他便也能自欺欺人地說自己過得很好,不是嗎?
深深呼吸,蘇言清雋的黑眸涌上一
層接一層的墨色。
潛藏在骨血之中黑色細絲似乎感覺得到他的心意,從一開始的試試探探變得歡欣雀躍起來,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鍋之中,他的骨血彷彿瞬間被點燃了一般。
無數黑色細絲從血脈之中涌出,一瞬間便席捲了他的身體。
不僅僅是身體之中,就連體表也出現了黑色細絲。
猶如黑色的細蛇一般,黑色細絲從蘇言的衣襟之中鑽出,像是藤蔓一般的從他的脖頸處朝着臉部蔓延,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延展出一片帶着絲絲邪氣的黑色紋樣。
清俊文雅得猶如山中清竹的男人,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黑色的罌粟花,邪魅中帶着冰冷的暴戾情緒。
黑色霧氣從蘇言的身體中瀰漫出來,他身上穿着的青衫被霧氣包裹着,像是給他披上了一層幽暗黑色的披風。隨着黑霧在蘇言身周的擴散,捆住他身體的樹根在短短一瞬間便被奪走了生機,紛紛枯萎乾癟墜落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沒有了樹根的束縛,蘇言雙腳穩穩地落在地上,一步步地朝着姬清走去。
蘇言這裡的異動,自然引起了拓跋烈幾人的注意。
“蘇言……是怎麼了?”嚴珂皺眉問道。
“他身體中的魔族血脈被激發,而他自己放棄了壓制。”拓跋烈鳳眸中滿是凝重之色,“看來,他應該是想用魔族的力量幫助姬清對抗巨樹核心的精華。”
“這樣能行嗎?”
“可行。”拓跋烈頷首,神色卻一點也沒有變得輕鬆起來,“可他這麼做的話,卻很有可能會無法回頭。”
“無法回頭?”嚴珂眼眸微凝。
“蘇言這樣做,很有可能會變成徹頭徹尾的魔族,並且還是隻會嗜血殺戮,再沒有任何理智和感情可言的那種。”北堂越皺起眉頭,瀲灩的墨色桃花眸中滿是慎重和擔憂,“除非奇蹟出現,不然……”
不然,幾乎只有一個結局。
“墨劍不也是魔族,他爲什麼能保持理智?”嚴珂問道。
“墨劍是魔族之中的王族血脈,王族的人生下來就比尋常的魔族要強大,擁有極爲強大的控制能力,就算在戰鬥之中也能對力量收放自如,這是尋常魔族不能比擬的。”有夜翼族這樣的死敵,拓跋烈曾經認真研究過一番,自然知道其中的差別。
“那尋常魔族呢?”嚴珂又問,“蘇言會變成尋常魔族?”
“尋常的魔族在平常也能保持理智清醒,只有戰鬥的時候纔會喪失理智變得兇殘嗜血,這也是魔族的特性。可是……”拓跋烈頓了頓,眼神複雜地說道,“蘇言身體之中的魔族血脈太過稀薄,又修煉的是正統的功法,激發魔族血脈之後也許連成爲尋常魔族的條件也無法達到。就像是北堂越說的那樣,他很有可能會喪失理智,再也沒有辦法清醒……”
“我們現在怎麼辦?”北堂越問道。
“阻止。”拓跋烈深吸一口氣,沉沉說道,“姬清不能死在這裡,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蘇言墮落成爲魔族。不然……”
他這一生都不能心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