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需不需要去看看?”瑞祥用心默記住大爺交待的事情,待會兒還得要用簿冊記錄下來,免得遺漏。
這也是他養成的習慣,一來可以練練字,二來可以熟悉情況,這也是大爺平素教導的,活到老學到老,每天只要學會幾個字,一句經義一句詩,日積月累,幾年下來也會小有成就。
馮紫英遲疑了一下。
本想不去看了,瑞祥做事他還是很放心的,但是畢竟是女人的東西,若是一次都不去看,未免顯得太過草率,布喜婭瑪拉那邊還好一些,不太在意這個,但是王熙鳳那邊可不好說。
若是鳳姐兒知曉自己連看都沒看過就替她選了,只怕心裡又要有疙瘩,沒準兒找個茬兒又要發作撕扯一番,不如去看一看,省得再生事端。
“嗯,那就去看看,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你先去安排,等到這邊時間差不多,我提前走去看一下。”馮紫英打定主意。
“要喊吳大人他們麼?”瑞祥小心地問道。
平素出門,只要是固定路線,比如去七部衙門,又或者巡城察院、五城兵馬司、巡捕營,再或者出城去州縣,吳耀青那邊都要安排貼身護衛,這等在城內的安全一般說來不至於像城外那麼危險。
像要出城一天兩天回不來的,那除了加強護衛力量外,一般都會讓尤三姐跟隨,既是保鏢,也是侍寢,這樣也省得去了州縣,萬一那位州縣官想要討好上官,尋些風塵女子來,各方都不安全,或者可能是刺客,還有萬一染了花柳病,也不好向府裡交待。
“不必了,把三姐兒叫上吧。”馮紫英想了一想。
京師城中安全問題不大,馮紫英出任順天府丞之後,明確加強了對京師城內諸坊的安全查驗,尤其是環繞內皇城這一圈兒的諸坊。
他也知會了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之前也專門與張景秋和喬應甲請示了,這一點上都察院也很是支持,專門交待了巡城察院這邊,讓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配合順天府強化一些重要路段的檢查和可疑人物的身份審驗。
在馮紫英心中,尤三姐已經不完全是侍妾了,完全是雙角色身份。
一方面外出要充當貼身護衛和侍從,畢竟馮紫英很難接受一個男性跟隨自己同室,不像許多同僚,都喜歡選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作爲貼身跟班,像瑞祥寶祥雖然也是自小跟大的,但馮紫英還是接受不了那種連穿衣結帶挽發這些太過親暱的行爲也用他們,所以在家中多是金釧兒玉釧兒或者晴雯雲裳和鶯兒香菱她們,在外就只有尤三姐了。
另一方面也就是侍寢,有時候一出門去州縣就是好幾日,都知道自家相公是離不得女人的,說實話連沈宜修和寶釵、寶琴她們都不放心,有心讓晴雯、雲裳或者鶯兒和香菱她們跟着去呢,又覺得有礙官聲,畢竟只是臨時出去十天半個月,又非半年一載的,那尤三姐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本來就愛男裝,而且武技非凡,堪稱最佳人選,所以連寶釵和寶琴都默許了這個角色。
正因爲尤三姐的這個特殊身份,馮紫英很多事情也都不避諱尤三姐,而且尤三姐雖然性子直爽,但是卻不喜歡搬弄是非,也很喜歡現在的身份,要說這女人中,真正和馮紫英相處時間最長的,還是她,所以久而久之,馮紫英也沒有怎麼刻意遮掩一些對其他女人都還要有所保留的事情,比如像和迎春之間的私情,又比如布喜婭瑪拉和他之間那點兒曖昧,不過王熙鳳這邊尤三姐卻還不知道。
但隨着王熙鳳肚子大起來,自己要經常跑那邊的話,不可能每次都單獨出門,那樣的確太危險,帶其他護衛有些太過顯眼。
可連馮紫英自己都還是有些擔心城中白蓮教的勢力,自己在明他們在暗,有過沽河渡口刺殺一事,他不敢再大意,寧肯讓尤三姐知曉一些陰私都無所謂,頂多叮囑一下尤三姐嘴巴嚴實一些罷了。
再退一萬步,真要傳出去了,也總比被刺身亡好得多吧。
從順天府衙出來,上了順天府街,一直向東走到安定門大街,這裡是整個京師城裡最寬敞最熱鬧的大街之一。
沿着安定門大街向南,過了遙遙相對的圓恩寺和大興縣衙,前面就是順天府學了。
馮紫英走馬上任順天府丞之後,還只去過一回,那不是他的主要工作,所以沒必要太過關心。
過了順天府學,再往前走就是炒豆兒衚衕口,這邊還是昭回靖恭坊地盤,再過一個路口,就是天師庵草場,那就是保大坊地盤了。
惠民藥局挨着天師庵草場不遠,東面就是中城兵馬司,鬧中取靜,地段優越,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
能夠找到兩處連在一起的院落,瑞祥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這裡原來是一位退休致仕的京官居所,其兄是長期在京經商的富商,二人比鄰而居。
後來京官致仕之後便欲返回山西老家,兩家便一同返鄉,這兩個院子就空出來了,一直掛牌在賣,但是價格都談不攏。
這邊只留了一個管家在這邊處理善後事宜,也不缺這幾個銀子,所以人家也不着急,一拖就是兩三年。
因爲價格不菲,所以瑞祥也不敢拿主意,纔會拉着馮紫英來看一看。
談價這些瑣事自然無需馮紫英出面,瑞祥跟着馮紫英這麼些年,早就操練出來了,馮紫英大略看了一番,那管家倒是上下打量着馮紫英,突然一揖,“尊駕可是小馮修撰?”
馮紫英一愣,雖說自己名氣在京師城裡很大,但是絕大多數人都還是沒見過自己面目的,這一個山西富商的管家也能認出自己,倒是讓他小覷了自己的影響力。
“你是何人啊?”馮紫英問道,尤三姐已經在一旁按劍戒備,但也看得出來對方並非練家子,只是習慣性地警戒。
“果然是馮大人,小的高初,乃是代州高家管家,……”那人見馮紫英沒有否認,趕緊跪下叩頭。
“你如何認得我?”馮紫英很是不解,代州屬於太原府,自己老爹卻沒有在山西鎮(太原鎮)有多少淵源,馮家在山西那邊的人脈主要都在大同府,代州雖然挨着大同府,但畢竟不屬於大同,而且自己離開大同時也很小,不應該有誰認識自己纔是。
“小的和老爺曾經去拜會過孫大人,正巧遇見孫大人送大人出來,所以有印象。”那管家見馮紫英沒有叫他起來,也只敢跪着,擡頭道。
“哦?伯雅?對了,伯雅就是代州振武衛的人,我有點兒印象了,你們兩位高老爺,其中有一個原來是太僕寺致仕的吧?……”馮紫英恍然大悟,點點頭:“難怪,伯雅算是你們代州的一代英才,青年士子中的翹楚人物了。”
孫傳庭雖然年輕,但是永隆八年這一科高中二甲進士之後尤其是館選庶吉士之後,在代州那邊聲名大噪,許多代州商賈也是引以爲榮,在京中來都要去結識一番。
馮紫英這番話也有些倚老賣老了,不過孫傳庭本來就是那一屆青檀書院中屈指可數幾個比他年齡還小的同學,而且又晚一科才中進士,加之關係一直十分密切,而且現在他已經是正四品大員了,遠非現在還只是庶吉士的孫傳庭可比,這麼託大一些也說得過去。
“大人還記得我們高家就好,只可惜上次老爺來京師,大人太忙,一直無緣能見大人一面,……”這管家倒也十分會說話,馮紫英揮手讓其起來,“嗯,日後自然有機會,此番你們老爺回代州,這兩處宅子要出讓,正好我有一個親戚需要另購宅子作爲居所,……”
“若是大人的親戚,那價格就不必說了,小的權限有限,只能在原來價格上打個八折,……”那管家起身之後趕緊道。
“不必如此,乃是我親戚購買,我只是來代爲看一看,該是什麼價,便是什麼價,難道我還能佔你們便宜不成,……”馮紫英擺擺手。
話是這麼說,那管家如何肯按照原價來收,自然是一番爭執推讓,最後還是以原來八折價格說好。
對於兩處大宅來說,這個價位可謂極大的優惠了,原本兩處宅邸價格要價是一處一萬六千兩銀子,一處一萬二千兩銀子,共計二萬八千兩,分文不肯讓,現在驟然讓掉五千多兩,不得不說這管家還真的是有些大膽就提主人家做主了。
談好價格之後,馮紫英便讓瑞祥將海通銀莊的銀票交給對方,照說這麼大的數額,又是第一次認識,單靠銀票交易肯定不行,還需要一起到銀莊確認,不過那管家也是個豪爽人物,便大大方方地認了,不需要去銀莊了。
臨別之前,那管家也把自己老爺的名剌恭恭敬敬呈遞給馮紫英,馮紫英也欣然收下,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