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之後,祁老爺又興沖沖的到演武廳看那些孩子練武,朱平珏則與秋冀陽等人,一同坐在映園的書室裡,丫鬟們沏了茶送上,就退出去,由平喜等人守在門外。
書室裡暗香浮動,茶香清冽,新制的糕點外表酥脆內餡鮮甜,朱平珏連吃了幾塊酥皮蜜糖卷,才端起白甜瓷茶盞,喝了一口茶,茶汁清香回甘,衝去不少蜜糖的甜膩後,纔開口:“三師弟,我要向你借人。”
秋冀陽回房更衣時,已聽小小說過,此時也不多話,便讓人去請主事嬤嬤來。
“潘將皇子難道真以爲我們天陽無人了?他冒名入京來,大搖大擺的競價東籬閣,而後又大張旗鼓的要娶天陽的女子爲妾,難道都不曾想過會引來皇帝注意?”龍從武對包着內餡的甜點沒興趣,喝口茶,意興闌珊的撥弄桌上的食盒。
龍從文翻了白眼:“他這招是故意的,你道他是爲何要娶個天陽國的女子回去?他的目的是兵器,不,最終的目的,不只是拿到兵器,而是製造兵器的人。”
“吏部令史不過是管着官員的考覈任免等事,那範九夷怎麼會入了他的眼?若兵部仗史宋梧之管着軍器兵馬,他看上此人的背景,倒還有些合理。”龍從武道。
“不是他看上他們什麼,而是供貨人爲何看上他們。”
也是,潘將皇子想要拉攏這些人,一是錢二是權,錢,他能動用的有限,權,則要看他日後的發展,若他順利當上地熾國大王,那他身邊的女人就能憑恃着子女得到實質的權勢。
“我是覺得,若他的目的是製造兵器的工匠,工部的官員之女,不是更能讓他如願嗎?”杜真不懂。
“說你笨還不承認,他若是明目張膽的找工部官吏家結親,皇帝第一個就先拿膽敢與他結親的人家開刀吧?”龍從文將手中的扇子一收往杜真的頭頂敲下。
杜真毫不以爲意的揉揉頭。“幹麼,我就是不懂纔要問,要懂了幹麼還要問你們。”
秋冀陽睃杜真一眼,“這麼說吧你現在娶老婆,最主要的目的是讓她給你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孝敬長輩,是吧?”
“是啊”杜真愣愣的回道。
“所以眼下是師父、師孃看中意誰,讓你娶誰,你就娶。”
“那是當然。”杜真點頭,只不過有些累就是,隨師父、師孃四處走訪故交舊友,兩位老人家挑兒媳婦的眼光不同,自然爭執不休,好不容易纔相中了同陽未婚妻侯靜家的遠親,京州拳術名家鄭子清孫女兒鄭綵鳳。
秋冀陽又道:“潘將皇子也不能說是娶,他的正妃肯定要是地熾國的權貴之女,眼下他在天陽國收的夫人,都是有所圖的,明眼人一看就懂,所以他不能挑宗室、權貴,只能往下找。”
“爲何不能挑宗室權貴來結親?”
“先不說與之結親,會引來皇帝注意,單就只能爲夫人、側室這一條,你想想看,我朝官宦之家可會容得自家女兒委屈爲妾?”
杜真聞言,眼睛就往朱平珏那兒瞟。秋冀陽笑道:“大師兄那可不同,想與小師妹共夫的那些人家,想的是借寶親王的勢,借大師兄的勢,大師兄又是獨子獨孫,若她們能得大師兄青睞,孃家人又近在京城,若能搶在小師妹之前生下一兒半女的,他們所能得到的幫助,可遠大於嫁一個異國皇子。”
朱平珏冷哼一聲,所以京裡宗室、權貴之家就算看潘將皇子這個香餑餑眼熱得緊,還是不敢妄動,真正高官顯貴的女眷反倒不敢帶女兒湊到老親王妃跟前去,反而是官階不高,極欲往上爬的官家女眷蹦躂得歡。
京裡就是這樣,越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勢的人家越是低調,寶親王一家低調了幾十年,大家想巴結都巴不上,而金王爺這位沒有正妃的異國王爺,自然也成大家關注的目標,雖然相比之下,外國的王爺比不得嘉城王爺來得實惠,可是對攀不上寶親王府的人家來說,當然是另一項好選擇。
外人看來,和雪公主這位高調競價要買東籬閣的異國公主,其婚事可就尷尬了。
她不是韓川國國王的親女兒或親姐妹,實話說吧她不過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比世上大多數的孤女命好一點的是,她的父親曾是國王的叔父。和雪公主就成了國王養在後宮的皇室宗親之一,娶了她,能從國王那裡得一筆嫁妝,至於其他的利益?嗯,那還得看國王看你順不順眼,肯不肯,願不願給。
她來,沒有謁見皇帝,皇帝也裝不知有此人來京裡,使節既沒上報也沒招待她,加上她揚言要嫁重陽商業協會葉重喜,又要買東籬閣好與葉雙喜論婚事,這種種行爲統合起來,也莫怪只有寥寥無幾的名門公子上門,潘將皇子要娶妻的事一傳出,她的事就被衆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相較於潘將皇子這方有衆多女子可供選擇,加倫老爺這邊就像鬼打牆,想辦的事,硬是卡在那位張老爺身上,說要見見和雪公主,待他們好生勸服了和雪公主後,張老爺那兒又出狀況,說是他家主子出遠門,還不知道何時回來,一來一往的耗了不少時日。
霍老爺脾氣就上來了,指着漢斯老爺詰問,是不是拿回來的方勝有問題,他們是不是中了天陽國的圈套等等。
加倫老爺乍聽覺得有理,但回頭想想又覺不可能,天陽國的人不會知道他們南下的真正目的爲何,又怎麼對他們設圈套?
事到如今東籬閣花落誰家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能讓和雪公主辦成這筆生意,和雪公主如今就頗爲難纏,再讓她手中握有這產業,要是葉雙喜腦子進水,見她辦成就應允婚事,那他們手中籌碼可就少了一項。
這一日張老爺總算傳來音訊,道是他家主子要見和雪公主,請他們擇一適合之地見面。
和雪公主早已有所準備,就約在離天香樓附近的寺廟。
加倫老爺忙進忙出的讓人打理着,漢斯老爺悠閒的喝着茶,霍老爺幫着出主意之餘,見漢斯老爺閒坐,忍不住火氣上來。
“你什麼事都不用幫忙?”
“急什麼,見見面罷了,不過有必要見公主嗎?難道張老爺的主子信不過我們?”漢斯老爺想來想去,想不通對方婚前要見和雪公主的理由。
“哼要是我,也信不過,不過是幾個外國人,拿着他們看不懂的文書上門來,他若是這般輕信了我們,我纔要懷疑此人有問題。”
廢話不多說,加倫老爺派了管事進來請人,他們一同上了馬車往約好相見的普濟寺去。
普濟寺香火鼎盛,天天上香祈福的人衆,和雪公主一行人在大殿上了香,就往後院廂房暫歇去,和雪公主穿着簡單清麗,琥珀則身着櫻色折枝櫻花流雲襦裙,搭着紅地蘭草掐牙小襖,雪青緞狐毛裡斗篷,髮髻上金累絲鳳簪流蘇隨着她蓮步輕移搖曳生姿,翡翠扶着她隨着知客僧往廂房去,心裡不無豔羨,珍珠則不時偷眼往後瞧,她茶褐色的眼裡滿是不解,公主意欲爲何,明知對方要看她,卻讓琥珀假扮成她?
阿碧是知道和雪公主的盤算,心底卻覺不妥,進了廂房之後,侍候着琥珀歇下,正想開口對公主說什麼,卻傳來敲門聲,珍珠前去應門,從小和尚手裡接過茶盤,年約十歲的小和尚笑起來,缺了顆門牙的嘴看來很可愛。
“這是我們住持讓貧僧送來的,幾位姐姐慢用。”
“謝謝。”珍珠邊道謝邊遞了碎銀給小和尚,送走人後,她才端着茶盤走回來。“不是說對方要看看公主嗎?怎麼沒見到人呢?”
“也許他們已經看了,方纔大殿上人這麼多,誰知道那張老爺是不是領着人暗地裡瞧過了?”翡翠有些不悅的擰着帕子。
琥珀之前曾試穿過這般名貴的衣飾,但是真正穿上身出門,這還是頭一遭,在寺裡又是跪又是拜,把她折騰得緊,平日侍候公主也不曾這麼累,是以珍珠幫她寬了外衣,侍候她睡下時,她倒是很快就沉入夢鄉。
珍珠倒了杯熱茶給和雪公主。“公……”才起了頭,就被和雪公主給瞪得改口。“阿雪,你……”
“珍珠姐姐有什麼話,還是回去再說的好,這兒畢竟是外頭,你一句話不經心,可是會爲難了公主的。”和雪公主咬着牙看着珍珠道。
珍珠一悚,四下打量了下,才怔怔的點頭。
午時,那小和尚又來敲門,領着幾個小和尚送來素齋,她們喚起琥珀,一同用過後,加倫老爺已派人來,“加倫老爺請姐姐們侍候公主上車回去了。”
“知道了。”
珍珠打發走了小廝,想侍候和雪更衣,卻被和雪公主拒絕,“快幫公主穿戴齊吧”
翡翠有些不平,和雪公主瞪她一眼,“不要仗着公主寵你就放肆了。”
翡翠這才憤憤的退下,一行人如早前那般出了廂房,隨知客僧引領,來到角門上了馬車,直到回了天香樓後院包廂,她們還是不知今日是否一切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