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盛夏,卻是月白風清,一個青衫女子坐在涼亭內,從懷中拿出一支短笛,仰月而曲。
英臣遠遠的望着那個清麗脫俗又略顯單薄的倩影,如癡如醉。
師妹柳纓雪一向溫婉動人善解人意,一直都是大家心目中秀外慧中知書達理的乖巧女子,豈料今日傍晚,在大家練習八卦陣時,僅是因爲一個步法居然大失常態,和師伯爭得不可開交,不免讓衆人都大爲驚愕。
最後纓雪還氣得師伯拂袖而去,竟然連晚膳亦沒有用。
師伯被氣成那樣,想必師妹心裡也不好受吧,他原本想來安慰安慰師妹,卻不料竟發現了一個讓他詫異萬分的事情——
纓雪音律極佳,吹出的曲子悠揚清遠,令得聞者心曠神怡,卻不料一陣清風拂過後,她突然轉調變曲,一時間原本舒暢清怡的調子變得哀怨淒涼,顯然透着森然的詭異氣氛。
就連這盛夏的微風也跟着笛聲變得奇異起來,吹得人脊背發涼,夜空之中突然月落星沉,原本靜謐安詳的花園也變得陰森可怖,彷彿一時間世界都變得死寂起來沒有一點生氣。
曲子淒厲哀然,英臣不禁感到一陣暈眩,就彷彿有甚陰冷的物體穿身而過,再一睜眼時,他發現四周竟然環繞着層層白霧,霧中隱約可見許許五官人影,還伴隨着慼慼然然的尖囂呼喊,向着吹着短笛的纓雪環環遊去。
這是……師妹竟在招鬼!英臣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一不小心,“啪”的一下踩到了地上一節斷枝,發出輕微短促的聲音。
原本陰寒淒厲的笛聲戛然而止,柳纓雪收起短笛,驀地回頭張望,臉上的表情警惕又有幾分驚詫。
“英臣師兄……怎會是你?”柳纓雪怔怔的望着面前這個愕然呆滯的黑衣男子,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輕輕將眼簾垂下。
“師妹,你怎麼會……怎麼會這般邪異的陰陽之術?此術你從何學來?”
英臣看着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恬靜女子,猛然發現她原本就因爲血氣不佳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虛弱。怪不得師妹一向體弱多病,原來她一直在暗中修行這種巫蠱妖邪之術,常年同極陰極寒的邪物打交道,而自己卻全然不知,想必師父也是矇在鼓裡的吧。
柳纓雪擡起蒼白卻又清秀萬分的面龐,沒有多做解釋,反而莞爾一笑,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師兄即已發現纓雪在練此等邪功,又何須知曉纓雪是從何學來,反正練也練了,要忘掉也不可能了。”
看見師妹這副淡然的表情,英臣不禁愣了一下,猶豫了許久,終詢問出聲,“師父他老人家……可是知曉此事?”
師父,爹爹……柳纓雪的眸子突然黯淡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之意,她咬咬嘴脣,低聲說道:“爹……爹他是不知,否則又如何許纓雪練這陰陽之術。”
“師妹,師兄知道師父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是師兄我相信師父他在天之靈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師妹你練此等邪功自殘身體!”英臣握住柳纓雪的肩膀,憤憤的說道。
然而柳纓雪只是溫婉的笑笑,輕輕推開了搭在她雙肩的手,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練此功又能如何?咱們跟着司寇涼瀟已有三日有餘,師兄可是沒瞧見那妖女性情如此殘忍嗜血成性,她的武功又深不可測,師兄可是以爲就憑着師伯讓咱們修習的那套破綻百出的八卦陣就可讓司寇涼瀟那妖女束手就擒麼?英臣師兄未免太過天真!”
英臣不可思議的望着眼前這個言語犀利的青衫女子,他忽然不知該當如何是好了。
兩個月前,師父奉老閣主之命,帶着一羣弟子去滇南給各大門派的掌門送去聞風閣掌任新閣主的拜帖,可是一個月了都沒有半點消息,竟連消息靈通的聞風閣也沒查到半點蛛絲馬跡。無奈之下,師伯只得悄悄帶着衆人私自到滇南尋找師父的蹤跡。豈料半個月前在武陵山腳發現師父那潰不成形的屍體,與師父一同去滇南的同門師兄弟也竟然紛紛失蹤,至今還下落不明。
多番打聽調查才發現這一切悲劇皆是出於那殺人如麻的司寇涼瀟之手!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還有多位同門仍下落不明,怎可能就輕易放過那妖女。
只是更讓人擔心的是,自從發現師父遺體之後,原本溫柔如水,乖巧伶俐的師妹在不覺間竟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如此陌生又如此的熟悉……多麼怪異的感覺。
開始師妹只是沉默寡言,但是依舊是如水流般溫柔清麗,起初大家都道是她的喪父之苦令得她難過傷感,並未多加註意,只有英臣感覺出眼前的師妹竟變得愈發陰鬱了起來,若不是自己足夠了解她,恐怕無法發覺她的變化。
英臣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都怪自己平日對她不夠關心,竟沒發現她一直在練這種陰梟邪門的功夫,纔會讓她性情大變。
望着眼前這個氣若幽蘭,弱柳扶風的女子,英臣漆黑的眸子裡透出了幾許悲傷的情愫。
柳纓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短笛一橫,冷冷的說道:“師兄若是還當纓雪是師妹,這件事情請務必替纓雪保密,否則休怪師妹得罪了。”
“怎麼?難道師妹也想將我這個師兄變成你笛音之下操縱的亡魂嗎?”英臣冷笑一聲,他萬萬沒想到在不經意間,自己和師妹居然變得如此陌生起來。
纓雪依舊是持着短笛,靜靜的望着他,眸子裡透出絲絲警惕之意。
英臣眼見自己打小疼愛的師妹竟會變成如斯模樣,原本有些憤慨的情緒亦變得傷感低落,悶聲了一會兒,他極力勸說道:“師妹,這個功夫邪門得很,咱們聞風閣眼線遍佈天下,勢力亦是遍佈天下,難道還敵不過司寇涼瀟一人嗎?”
“父仇子報,纓雪無須假手他人!即便是纓雪一人,亦可尋出將下落不明的同門師兄們!”
柳纓雪話雖然說得很輕,但卻十足的堅毅,身子雖單薄,卻透着倔強和堅強。
英臣以手支頭,略略感到有些頭疼,師妹雖然溫婉,卻是十分固執,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她。
“師伯就是知道你是這個性子,纔會悄悄帶領我們離開聞風閣外出尋找司寇涼瀟,就是怕你獨自一人尋仇。”
英臣又低頭看了一眼那個死咬着嘴脣一言不發的少女,頓感痛心,又道:“師妹從小雖然聰慧過人,但是防戒之心太過,纓雪何不就相信咱們一次,放下肩頭重擔,何苦這般自尋苦吃……那邪功可否不要再練了?”
英臣這一席話,讓柳纓雪想起了她那個冥頑不化,做事只會循規蹈矩絲毫不懂變通的師伯。
她在八卦陣法的變陣上同師伯產生了很大的爭論,卻一直敬他是長輩不好落他顏面,僅是在暗中含蓄的提點以告訴他陣法上的不妥之處,可是師伯一直都不予採納,依舊是我行我素。
柳纓雪雖然很氣憤,但是礙於師伯是長輩不好發作,今日會和師伯爭吵起來也是因爲再沒辦法看他這樣糊塗下去。
師伯這樣一意孤行不聽勸解,遲早要將各位同門的命葬送到司寇涼瀟那個妖女手中,與其這樣她還不如另尋他法,即使拼個魚死網破她也要手刃仇人。
只是眼前這個師兄同師伯一樣也是頑固之人,想必就算自己費盡脣舌解釋之後他也未必就能理解,還不如先想辦法將他穩住,以免他將自己修煉陰陽之術的事告訴師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再說傳授自己這些咒術的師父也再三叮囑過自己不可讓外人知曉此事,聞風閣雖然品流複雜,門人中混雜有各門各派之人,但其都是以邪異之術爲恥之人,若這個秘密泄露,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於是柳纓雪收起短笛,將手輕輕的搭在英臣的手背上,溫婉一笑。
“師兄……就請務必替纓雪保密,纓雪答應師兄,待我替父親報了仇,一定不再修煉此術。若違此誓,猶如此笛!”說着用力一握,手中的短笛應聲折成兩半。
英臣望着柳纓雪晶瑩剔透的眸子,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無奈之下也只好點頭答應。
豔陽高照,微風徐徐,一個身着紅衫的女子以手遮面,透過指隙望着這碧落蒼穹,腦海中突地浮起晗笙的笑顏。
司寇涼瀟不禁莞爾,許久沒回司寇宮了,也不知道晗笙還是不是依舊那麼頑皮,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如何。
再過幾日便是下弦月日,她定要在此之前趕回司寇宮!
心念至此,她即刻站起身來立馬動身趕往司寇宮。
街上雖然人來人往,但是司寇涼瀟仍然可以憑着自己的警覺,察覺出一羣似乎別有用心的人一直跟着自己——他們的步子極是矯健,發出的聲響雖然很輕,卻厚實有力,顯然是自小習武之人。
這批人跟在自己身後已經好幾日了,若不是好奇這羣人的目的,自己早就將他們遠遠的甩在身後,豈還容得了他們這樣優哉遊哉的跟着自己。
於是她輕紗緋袖一揚,轉身走進一家酒館,徑直上了二樓,隨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斜坐下來。
館內的客人原本都在享用着自己的美食,卻突地聞到一股奇異的藥香味,不禁全然紛紛放下手中的筷子。
只見一個緋衣女子,輕撫着木質圍欄姍姍而來。這女子身形婀娜高挑,微風徐徐吹來,輕衫緋衣輕輕飄逸,宛如仙子。
頓時,館裡的男子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個輕逸脫塵的妙顏女子。
美豔佳人風鬟霧鬢,皓齒蛾眉,明眸善睞,生的桃夭柳媚。她似乎也發現了周圍灼灼的目光,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眸一笑,笑容雖慵懶,卻帶有攝魂心魄的魅惑。
司寇涼瀟隨意的攏攏頭髮,用着帶有幾分妖嬈倦意的聲音喚道:“小二哥,來兩斤花雕,再來兩斤牛肉。”
然後她將腦袋扭向窗外,芊芊玉指隨意的在桌面上輕敲着,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加了一句:“牛肉要七分熟三分鮮,甜辣參半,再來兩碟蜜餞,一酸一鹹。”
店倌聽到這位女客官的吩咐後疑惑的饒了饒額頭,一臉犯難:“這位客官,這牛肉三分生怎麼吃?哪有人用甜辣參半的牛肉下酒?還有這個蜜餞……又酸又鹹的,小人可真不知道到要上哪找?要不小人給您推薦幾份小店的特色菜如何?”
司寇涼瀟聞言懶懶的看了店倌一眼,眉角微彎,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到了桌上,漫不經心的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要是弄來了,就再賞你一錠銀子。”
那小二雖然犯難,但是將銀子接到手中後立馬連連說好。
打發走店倌後,她又斜眼看看窗外,秀眉微微一蹙,果然這幫人就是在跟着自己。
這幫人有七男一女,並排走到對面的一家客棧裡去上了二樓,竟與她隔街而坐。
司寇涼瀟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雖然不知道這羣人的用意如何,但一直這樣跟着自己也着實讓人煩悶。既然與她對街而坐,那麼定能看清她的一舉一動……呵呵,反正剛纔她早已看周圍這羣色迷迷的男子不順眼了,不如來個殺雞儆猴。
生起玩味念頭後,她手中正在把玩的筷子突然折成兩了段,伴隨着疾風直直插入的一個大漢的雙眼之內。
大漢立刻疼得大叫起來,掀翻了飯桌,他的同伴看這女子陡然下起了狠手,心知來意不善,也紛紛抽出了刀劍。
“這位大俠,從剛纔你就一直盯着小妹看,真的令人尷尬苦惱……”司寇涼瀟用指尖纏起自己的漆黑的髮梢,一面把玩着,一面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眼前這幾個大漢,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適才做了一件極爲殘忍之事。
“啊!!我的眼睛!妖女我要你的賤命!”那個雙眼插着筷子的大漢嘶叫着,疼得連平日練得武功心法都忘了,直接掄起地上的板凳就向司寇涼瀟砸去。
她不屑的輕笑出聲,立即收腿踮起足尖輕盈一躍,斜裡劈出一掌重重打到了大漢的天靈蓋上,一個翻身穩穩落到另外幾個人面前。
大漢天靈蓋中了一掌,立刻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從剛纔挫瞎這人雙眼到他倒地,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這人一眼。然而此時她正帶着邪異鬼魅的笑容望着眼前的幾人。
這幾個人顯然也被司寇涼瀟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想起剛纔還談笑風生的夥伴,轉眼間就成爲了腳下的這具死屍,不由得心頭一酸,也顧不上其他,紛紛朝着屍體圍了上去。
其中一人紅着臉,一臉憤怒的持刀站起來怒喝道:“妖女,我大哥不過就是多看了你幾眼,何必出手這麼狠辣?老子要你給我大哥償命!”說罷,這大漢便持刀劈了過來。
司寇涼瀟依舊是慵懶的笑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伸出雙指穩穩夾住了刀刃。那大漢雖然知道這女子出手狠毒,卻不料她招式如此怪異且功力深厚,幾次試着抽刀都發現刀刃被她的雙指死死夾住,力道十足,根本無法動彈。
“好像,你也看了吧?”司寇涼瀟聲線依舊含情嫵媚,卻眼露殺意!她稍一用力,指間的刀刃便彎了下來,然後她突然鬆開手指,並輕巧的用腳尖橫踢了那大漢手肘一擊。
大漢原本就在使力,意欲將刀刃抽出,現在司寇涼瀟突然一放手,聚在刀上的全部力量都反彈回來,再加上這大漢手肘中了司寇涼簫一腳,本來是豎着的刀面突然橫向切過來。
另外幾個人大叫不好,正想出手穩住打頭陣的兄弟,可是爲時已晚,橫向反過來的刀刃不偏不離,正好對着他自己的脖子快速飛去,只聽“噗”的一聲,一腔熱血全然從大漢頸部洶涌而出,那顆還帶有詫異表情的頭顱早已悄無聲息的滾到一旁。
店裡的其他人看到這幅血腥的場景自然都不敢再坐在店內,立刻尖叫着四處散去了。
剩下的三個大漢看到那具斜躺在地上的無頭屍體,心裡也不免發寒,手中握着的兵刃不自覺因害怕而顫抖了起來。他們皆是心想着這個女子武藝高強,出手毒辣,還是避其鋒芒爲妙。
司寇涼瀟注意這一細節後居然微微一笑,她端起了桌上的一碗酒,伸手遞到他們面前,媚眼如絲,含笑妖惑,同適才那帶着殺意的女修羅全不同一人。
“小妹一個女兒家孤身獨闖江湖,自然是要處處小心,有冒犯之處還請幾位大哥見諒。”說着她便淺抿了一口酒,將酒水遞到他們面前。
“小妹先向幾位大哥陪不是了!”
幾位大漢當然知道即使他們幾人聯手也不是這個女子的對手,現在看到這個女子再無殺伐之意,自是求之不得,於是其中一個光頭遲疑了好一陣後,面上一片青白的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可是才放下酒碗,這光頭立刻吃痛的用手卡着自己的喉嚨,雙眼暴突,表情極其痛苦!不出一息,他的脖頸處竟然裂開了一個口子,如瀑的鮮血從裡面嘩嘩的流淌出來,所過之處都響着“嗤嗤”聲。
大漢蜷縮着身體倒在地上,恨恨的死瞪着司寇涼瀟,嘴間吐出幾個字:“你……下毒!好……”還沒說完,光頭的身上即刻冒起了青煙,於瞬間化成了一灘黑水,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呵!想不到新配出來的化屍粉藥性更烈!”司寇涼瀟望着眼前這灘黑水,眼裡泛出驚喜之意,臉上一副大爲滿足的表情。
“化屍粉……”剩下兩個大漢聽見了這個詞,原本犯抖的雙腳就更加的站不穩了,“你……你是催命閻羅,司寇涼瀟?”這兩個男人臉色煞白,額頭冒着汗珠,沒想到自己遇上的這個女人竟是司寇涼瀟!
傳說司寇涼瀟剛出師下山就被青木堡王家請去爲其醫治疑難重病,並承諾若能治好必當傳授她一門絕學,司寇涼瀟果然不負厚望,不出半個月就治好了堡主的病,並習得了青木堡絕學,從此聲名大振。
但是一月之後,另一家慕名尋找司寇涼瀟治病的武林世家居然一夜之間被她滅了門,並且滿門暴斃於毒殺。
從此司寇涼瀟就形影不定,之後幾乎每隔一個月,江湖上就會興起一場血雨腥風,幾乎日日都有人死於毒殺。
據說司寇涼瀟其人陰晴不定,心情好時便給人看病,一副醫者仁心的模樣,但心情不好時卻嗜血成性,用毒成瘋,還經常捉活人前去試藥……
就這樣,她就以這種讓世人琢磨不定方式揚名於江湖,一面是對她濟世救人的美言讚揚,一面是對她殺人如麻的憤慨指責,兩股截然相反的評價以月爲限,在江湖上交替傳揚着。
雖然她的仇家衆多,但是她的行蹤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謂飄忽不定,所以見過她的人基本上就寥寥無幾。
故,司寇涼瀟和前朝姚太子都成了武林中最神秘亦是最恐怖的傳說。
想到江湖對她的種種可怕傳言,這倆個大漢就已經嚇成了一灘爛泥,甚至連拔足逃命的餘力亦是全無。
誰知道司寇涼瀟一個翻身就跨到一旁的桌上坐着,雙腳伸到他倆的下巴跟前,壓低了雙眉細聲道:“兩位大哥不逃命麼?那麼小妹我……”
接着,她發出了一連串的咯咯的悅耳笑聲,笑聲過後,這兩名大漢一齊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皆是七竅流血而死,面目青黑,又是毒殺呵!
但司寇涼瀟卻看也沒看地上的人,反而眉眼含笑的望着街對面的那羣一直跟着她的陌生人。
那八個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倒抽一口氣,談笑間即可下毒殺人,這個女人果然是用毒於無形之中,最可怕的是這個女人一連殺了五個人,自己身上卻沒有沾到一滴血!見血不沾向來用以形容絕世神兵,卻不想這妖女竟完全詮釋了何謂真正的“絕世神兵”呵!說這妖女是爲行走的兇器一點也不爲過!
司寇涼瀟抿嘴淺笑,眼帶深意的瞥了那羣人一眼,好像示威一般。
被這充滿異樣味道的目光一掃,那幾人不由得心中一緊,暗暗握住了自己的武器,準備隨時開戰。
誰知她只是悠閒的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姍姍行至樓梯口,並未飛身躍向對面與那幾人大打出手。
司寇涼瀟淡淡的看了一眼腿腳發軟攤在地上的店倌,又看了看自己全灑落在地上的飯菜……涼瀟輕輕搖頭,看來這飯是沒法吃了。於是便扔下兩錠銀子隨意道:“把這幾個人的屍首葬了吧!”
然後又望了那八個人一眼,掛着懶懶閒適的笑意走出了酒館。
待司寇涼瀟走遠後,這八個人才開始低聲商討起來。
“師伯,看樣子這妖女是發現我們了,不若咱們上前和她拼了!正好可以爲師父報仇!”說話的正是穿着黑衣的英臣。
只見他師伯也皺着眉頭,沉思許久捋須道:“不可,這妖女興許早就發現咱們了,卻一直裝作毫不知情的讓我們一路跟着,看樣子她並不想和咱們硬碰。現在她殺了這幾個人想必是在殺雞儆猴,給咱們施下馬威吶!咱們還是一路跟着,看她到底要耍甚花樣!”
“是啊,師兄,我們再等上幾日罷!要不了多久便是下弦月了,這妖女到時候會有一個時辰內力盡失,那時候纔是咱們下手的好機會。”另一個男子接過話頭。
英臣聞言後只得氣惱的低下了頭,望望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的纓雪,只見她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司寇涼瀟離去的背影……那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顯得虛弱不堪,不帶一點血色。
月華如水,司寇涼瀟推開窗看了一眼天上的月相,再想起日間的那一行人,面色難得的凝重了幾許,身子微微一斜,瞬間從窗戶間穿梭而過。
那羣人必定是想在下弦月日做些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來這幾個人是留不得了。
司寇涼瀟很快便找到他們留宿的客棧時,自是發現這幾個人正在房間裡商討對付她的辦法。
於是她站在門外露出了盡帶煞氣的笑容,稍稍運氣,撩袖一揮,一股真氣便破門而入。
屋裡的燭光突然一明一暗,“噗”的一下就熄了,此時房門驀地大開,門外出現了一個長髮飄飄的緋衣女子,修長的剪影投在月光下,顯得恐怖詭異,精緻的面龐上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氣。
緋衣女子伸出修長的玉指,微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順帶將紛亂的髮絲撩到腦後,輕聲細語的說道:“幾位大俠跟了小妹多日了,不知道用意如何,今日不若明說了,若是小妹適前不經意開罪了幾位大俠,那小妹便先給幾位大俠陪不是了。”
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是讓人聽了卻不禁寒毛微立,好似有股寒流貫穿而下,讓人直打寒顫。
那個白鬍子老者握緊了手中的劍,骨節微微泛白——看來這個妖女已經知曉了他們的目的,大戰一場是免不了了,本來還想多等幾日再動手,依現在的形勢,看來是全不可能了!
新創出的八卦陣雖然厲害,但是還未完善,並無十足的把握能治住這妖女呵!想到這裡,老者的心裡不由得揪緊了,牙齒也發出了細微的咯吱聲。
“妖女,你殺了我師父卻還假作有禮麼?還有,你究竟將我的衆位師兄弟擄到哪去了?快速速將人交出!”英臣本就年少氣旺,立刻就開口大罵道。
涼瀟聞言並不反駁,臉上依舊是掛着慵懶嫵媚的笑容,她平日裡殺的人多了,怎可能記得甚時候又殺了誰的師父,至於擄掠……司寇涼瀟要殺人便殺人,何必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看這一行人的裝扮與其所使用的武器,正和自己之前救治無效的一個老頭用的一摸一樣,那人自稱是聞風閣的人,想必這一行人也是。
傳言中這聞風閣眼線遍佈天下,門下情報傳得如閃電般迅速。他們能這麼快就找到她,並且還探出那老頭臨死前是同她在一塊兒,看來這聞風閣的確是所傳非虛。
於是司寇涼瀟仰起鼻尖,挑起秀眉,這副傲慢模樣像足了晗笙九成九,“哦,你說的是那人啊!嘖嘖,武功確實不錯,死了真是可惜了。至於你的那些師兄師弟嘛……小妹一個弱女子怎麼有力氣能擄掠這麼多人,這位小哥還真會說笑。”
“你!妖女,家師在江湖上一向德高望重,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下此毒手將他活活毒死?我的同門兄弟想必也是遭你毒手了吧?”英臣想起他師父那潰爛得幾乎無法辨認的屍體就生起無上的怒氣和恨意。
“你們的師父可不是我殺的,我雖是大夫,卻並無誰規定大夫就一定得把人救活……你們師父碰上我的時候早已身中血毒命不久矣,可惜可惜……他還承諾若我能救活他,便用你們的雪花劍法來報答我。只是我學藝不精,沒能化解他所中之毒,真是可惜呀……”涼瀟說的不緊不慢,直至現在還在回想那老頭所中的血毒應當如何化解。
“你胡說,分明就是你這狠毒女人給家師下的毒!江湖上孰人不知你用毒於無形,殺人不過彈指,家師死狀何其慘烈,如此劇毒除了你之外普天之下還有誰能煉出!”英臣臉色鐵青,絲毫不相信眼前這緋衣女子所言,重喝一聲後拔劍向她的胸口刺去。
而涼瀟只是足尖輕滑,極是輕鬆的便躲開劍鋒,漫不經心的瞥了衆人一眼,淡淡的說:“我司寇涼瀟敢作敢當,豈是那般推卸責任的無膽鼠輩?你們若是不肯作罷,休怪我掌下無情!”
說罷,她水袖一揮,撒出了一片青色粉末,英臣見狀立刻匆忙抽身退回——粉末掉在地上後立刻就冒起無數青色的氣泡,不一會,衆人腳下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英臣,小心妖女毒術,莫要靠近於她三尺之內。”老者看見那堆粉末,立馬着急吩咐道。
司寇涼蕭見這羣人絲毫不信自己的言語,亦不想再與他們爭辯什麼,揚眉挑釁道:“呵呵,就算人是我殺的,那又如何?幾位大俠有本事的話便拿我來償命罷!”
緋衣女子在空中作一個瀟灑卻不失柔媚的轉身,掩面而笑,媚眼彎如月鉤,攝人心魂。
“英臣,纓雪,快佈陣!太極八卦陣,將這妖女圍在中間,攻她下盤!”老者一面下令指揮,一面擺開架勢。
涼瀟望着這劍陣,依舊是悠哉樂哉自顧自的笑着,似乎絲毫不將這厲害的劍陣放在心上……着實,僅以區區一個八卦陣就想困住她,實在太過兒戲可笑了。
老者命令一下,衆人就移動腳下步法,在涼瀟面前飛速的穿梭起來,涼瀟也不管周圍如何變化,反而雙手環胸,閉上了含情的眸子仔細聽着周遭的變化。
不管他們如何變陣,都逃不出八卦陣的佈陣之律。
八卦陣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只需從正東“生門”打入,往西南“休門”殺出,復從正北“開門”殺入,此陣可破,現在只需找出這三門即可。
此時聽覺可要比絕世武功有用的多了,涼瀟雖然表面上甚也沒做,不過她正在側耳傾聽着各個方位的動靜,試圖找出生門。
“師伯,這妖女這般鎮定,小心有詐。”纓雪看見涼瀟不驚不乍的立於陣中,心裡不由一緊,如斯境況竟還能以不變應萬變,這個妖女果然不簡單。
“八卦陣總共有四四十六陣,看她如何破得了!英臣守住遁甲門,纓雪守住星奇位!”老者下了命令後,自己就左踏三步橫向刺出,涼瀟立刻向右方躲開,可是此時右方也刺出了一劍,無奈她只得俯身貼地躲開這一招。
“唉……”司寇涼瀟輕輕搖頭,卻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處境危險,反而在蹙眉惋惜自己剛穿上身的新衣服就被這地上的塵土弄髒了,真是可惜了。
纓雪聽見師父的命令後,心裡頓時覺得不妙,若是按照師父這樣的吩咐變陣,期間必定會出現會出現露洞,到時候肯定會被涼瀟乘虛而入。
“師伯,日奇門不能空了出來啊!”纓雪低聲提醒,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各位師兄都已邁開腳步變動起來,自己也只好配合,背水一戰總比此時亂了陣腳好。
還沒等涼瀟喘上一口氣,另一劍也向她後背刺來。涼瀟立刻擡腳,鞋尖的彎鉤突然彈出,擋住了那劍。她斜眼望了望右下角,不偏不倚,正好空出一位,她心中一亮,原來生門正是那白眉老者在把守。
於是她雙掌撐地,高高躍起,虛晃了一招。
八個人八柄劍居然不假思索的向她頭頂刺來,見他們中招,涼瀟媚眼帶笑,突然彎下身子以極快的身法飛向老者身邊。
白眉老者還沒來得急收手,就看見涼瀟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身下。
老者還未來得及心叫不好,涼瀟冰涼的手指便已扣上了他的脖頸,她瞬間便捏摸出老者頸椎處的縫隙,發力一扭,“咔”的一聲,老者的頸椎骨即刻應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