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落,見慕容清陰沉憤怒的面上滑過一絲措手不及的微詫,他朝他淺笑一聲,解釋道:“本公子想了想,追顏無傷一事,還是交由侯爺得了。如今武林大會在即,我倒是得立即回揚州,準備在揚州的武林大會上掀陣風,看回好戲了,呵。”
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侯爺莫怪我點了你穴道,阻攔你去追那顏無傷,實在是侯爺肩頭的傷勢甚重,急需處理。待侯爺在這客棧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本公子這幾名屬下,自不會干預侯爺的去留。”
慕容清滿目怒火,甚是燎人。
白朔風不深不淺的迎上他的目光,精緻儒雅的面上俊逸風華,不染絲毫異色。
隨即,他朝那幾名黑衣人揮了揮手,其中幾名黑衣人當即架着慕容清僵硬的身子入了客棧。
聚集在客棧周圍的官兵,紛紛錯愕的望着白朔風,手心的刀柄微微染了幾分汗意。如今,他們倒是無奈,他們本是效命於慕候,跟隨他至此,而此際,他們卻是親眼看着慕候被面前這儒雅男子命令架入客棧時,卻不敢有絲毫的阻攔!
只因,就憑面前這男子腰間的龍形吊佩,他們便對他的身份甚是明瞭,心頭也不由生出幾分小心翼翼的拘謹與畏懼。
不得不說,面前這儒雅男子身份特殊得連當今皇上都得禮他三分,而他們這些小卒,又豈敢與他叫板。
相比之下,眼睜睜看着慕候受人所制,那慕候事後也僅會對他們這些‘拋主求全’的官兵以軍令行罰,卻不致命。而若是得罪面前這儒雅男子,他們卻可能舉家入獄,甚至流血斷頭。如此一來,與其開罪面前這儒雅男子,還不如得罪慕候。
“慕候今夜要在這客棧內療傷,爲防顏無傷捲土重來襲擊慕候,爾等今夜將這客棧圍個幾圈,定要將慕候守好了。”這時的白朔風,卻是轉眸將周圍的官兵掃視一眼,緩聲吩咐。
“是!”衆官兵急忙應道。
白朔風眸底滑過幾許滿意,儒雅卓絕的面容更是如那九天神祗,俊美如玉,風華逼人。
夜色濃厚,月色尚深。淺風浮動,夜蟲低鳴。
小鎮的另一家名爲‘沽玉客棧’的地字三號客房內,燭火搖曳,氣氛緘默。屋中,那一身素衣的蘇陌正拎着疏影站於一名淡藍錦袍的男子對面。
那藍袍男子面容俊美脫塵,渾身透着幾股淡淡藥香。
蘇陌將他打量一眼,眸色深邃,心底深處涌着幾絲複雜。
她倒是未料到,自她拎着顏無傷竄出客棧後,一路飛身,待經過這客棧時,卻不料這藍袍男子屋子的窗卻是大開,而他自己,卻是靜靜立於窗邊,焦急的往外張望。
待他俊美的面容驟然間映入了她的眸裡後,她薄脣一勾,暗忖片刻便半空騰身躍入了他的屋內。
然而,他對她這強行入內的不速之客似也不計較,反而是極爲迅速的合了窗戶,面上的緊然擔憂之色卻是解卻大半,並朝她略帶釋然的道:“還以爲在此守着會錯過嫂嫂,卻不料不僅未錯過,還能幫嫂嫂藏身。”
此際,蘇陌並未立即回答,反而是靜靜將他打量幾番,嗓音微挑:“呵,等?你與那侯爺倒是怪異!那侯爺萬分想捉我,甚至想殺了我與疏影,而你卻膽敢與我接觸,似是要包庇我。”
說着,嗓音一頓,眸底深處滑過一縷威脅:“你說說,你這般,有何目的?”
慕容軒臉色微微有些白,眉眼間滑過幾許落寞。
他迎上蘇陌的眸光,似是掙扎了片刻,才略帶苦澀的道:“
嫂嫂失憶,且能相信你身邊這人人稱之爲魔的顏公子,但又爲何不相信軒?難道軒在嫂嫂眼裡,當真是不得不防的禍患,又或是,嫂嫂失憶前,就全然未對軒有過真正信任,以致現在失憶了,嫂嫂對軒,更不可能有絲毫的信任?”
蘇陌眸色一深,未言。
慕容軒苦澀一笑,視線迂迴之際,卻見被蘇陌點了穴且拎住衣襟的顏無傷雙目赤紅,脖頸與手背皆是青筋直冒,煞氣盡露。
他愣了愣,面色當即凝重了幾分,腳下步子不由急急向前邁了一步,朝蘇陌道:“嫂嫂,顏公子此番,怕是走火入魔,心性大失了。”
蘇陌不置可否,轉眸將疏影打量一眼,正欲將他拎到不遠處的軟榻上,哪知她還未行動,身前的慕容軒卻是當即自身上掏出一根銀針,速速朝疏影的脖子扎去。
然而就待他的針尖要觸上疏影的皮膚,疏影卻是突然衝破了身上的穴道,揮掌便朝慕容軒震去。
慕容軒一驚,心頭一駭,知曉自己避不過,慌張間,他只得雙眸一閉,正欲承受疏影那一掌。
哪知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蘇陌卻是拎着疏影的衣襟將他往後一扔,隨即迅速伸手拉上慕容軒的胳膊,將他往旁邊一拽。
剎那間,疏影的掌風震空,一路往前擴散時,震碎了不遠處牆上的一副壁畫。而疏影自己,卻是在蘇陌扔他後便幾個翻身,穩穩落在了蘇陌不遠處。
慕容軒臉上的震驚未消,待回過神來,不由抓上蘇陌落在他胳膊上的手,急道:“嫂嫂快走!他已然魔性大發,不可控制了!”說着便拉着蘇陌往不遠處的屋門跑去。
然而,待他拉着蘇陌跑了幾步,一旁疏影卻是飛身擋在了他們面前。
他雙眸赤紅,模糊無焦距。往日裡精緻委屈的面容,此際卻妖異如鬼魅,煞氣盡顯。他墨發張揚,衣袍凌亂破碎,胸口不斷溢着黑血,使得他整個人都如夜裡修羅,毫無意識,如同嗜殺成性的行屍走肉。
這般的疏影,無疑是慎人的。
慕容軒身形微顫,雙眸緊盯着他,身子卻擋在了蘇陌前面。他指尖緊捏一枚銀針,正考要對疏影拼死一搏之際,哪知疏影卻是一把將他拂倒在地,摔得他渾身骨頭如散架般劇痛,幾番嘗試欲掙扎起身,然而卻是徒勞,只得緊張的望着蘇陌,又朝她急道:“嫂嫂快走,快走!”
雖知她是流月宮月傾,武功高深,但顏無傷的武功也是神患莫測,加之他如今魔性大發,他全然不敢肯定她會不會被顏無傷傷到。
剎那,心頭猝然涌出幾分緊張與無力。
唯今,他只想讓她快走,願她安全。他慕容軒一身行醫,本以爲可濟世救人,護住心底在意的所有人。但如今,他卻知曉自己這點本事,在她面前卻是遠遠不夠。一旦危險來臨,他全然無法幫到她,反而還成了她的累贅。
此際的蘇陌,倒是於原地巋然不動,她淡着臉色,任由前方疏影那赤紅的眸光落在她面上。
轉眸瞧了瞧地上掙扎着的慕容軒,只見他面色悽痛,額頭略有薄汗,她眉宇稍稍一蹙。
“娘子,你要隨他走?娘子怕我了?”這時,一道嘶啞低沉且煞氣盈盈的嗓音道來,惹得周圍氣氛驟然冷了幾分。
“你,你,怎麼會……”地面上的慕容軒不可置信的望着疏影,因疼痛而蒼白的面容剎那間盈滿了震驚與錯愕。
走火入魔,心性大失。如今這疏影雙目赤紅無焦,怎可認得旁人,又豈會認得他面前的她。
蘇陌臉色不變,眸色
複雜,但心底深處,卻是隱隱有釋然之感滑過。
她未猜錯,即便他魔性大發,他對她,仍是有知覺的。就如她在客棧能輕易接近他,就如他能點了他的穴道一路拎着他飛身,就如此際他能安安分分站在她面前,即便雙目赤紅,性子大失,他望着她,眸底深處,雖煞氣盈盈,但卻唯獨未有殺氣。
“疏影,醒醒!”她緩緩出聲,嗓音如同山澗清流,空聲悅耳。
疏影渾身隱隱一顫,狼狽破碎的身形慢騰騰朝蘇陌僵硬的走來。
“嫂嫂!”慕容軒一驚,焦急呼喚。
蘇陌巋然不動,靜望疏影,眸底一片清明。
疏影搖晃着身形望去,雙眸依舊赤紅,似是毫無意識。然而待他距蘇陌半尺之距時,他停下步子,穩住行屍走肉般的身軀,赤紅的眸子裡緩緩有了焦距。
傾身朝蘇陌貼來,伸手這蘇陌的腰間環緊,腦袋也柔順的搭在了蘇陌肩頭。
蘇陌身形稍稍一僵,只覺疏影身上濃郁的血腥味竄入她的鼻間,令她心生不慣,正欲伸手將他推開之際,耳畔卻拂過一道嘶啞低沉的話,斂卻煞氣,增了幾分孩童般的威脅:“娘子若是要離開我,我便殺了地上那人,殺了這鎮子所有人,殺盡天下!”
說着,嗓音一頓,話語裡毫不掩飾的染了幾分委屈:“娘子,我胸口痛!”
蘇陌眼角一抽。心生複雜。
還好,這廝竟感覺得到痛!他的胸口已然成了血骷髏,若是感覺不到痛,他怕真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屋內氣氛驟然詭異陰柔了幾分。
慕容軒錯愕的望向顏無傷,視線迂迴,待觸及到蘇陌那稍稍釋然的面色,他眸光猝然暗了幾許,連蒼白的面容,也盈滿了蘇陌未看到的震驚與苦澀。
薄涼如她,冷漠如她,算計如她,飄忽如她。常日裡連一片衣袂都飄渺不定得讓人捉不住的她,只可遠觀而無法近達的她,終於,在顏無傷面前,有了絲絲不自知的鬆懈,有了絲絲淺得無痕的包容?
難道,顏無傷與她連日來的相處,連日來的軟硬兼磨,潛移默化中,她那顆涼薄冷然的心,終究是破開了一條細縫,微微涌入了一絲溫熱的氣息嗎?
可是爲何,爲何捂熱她心之人,卻不是他!
爲何,爲何顏無傷對她,竟是討好糾纏,全然不顧強勢的魔頭之名,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跟着她,纏着她。
轉眼,夜半三更。
燭火搖曳中,昏黃的光線將屋內之人的影子拉得極長。冷風自窗縫灌入,擾了屋內詭異的寧靜。
此際,疏影正斜靠在軟榻上,身上的傷已被慕容軒處理,連帶他身上那件乾淨的白衣,也是慕容軒所供。他眸光早已清明下來,煞氣陰柔的臉,此際卻恢復清洌,乾淨如幽谷裡的風。
他小心翼翼的擡眸觀了一下蘇陌臉色,隨即伸手纏上了蘇陌的手,薄脣滑過一絲自得笑意,清洌如水,似是全然忘了他今夜是何等的嗜殺與鬼魅。
坐在他身邊的蘇陌,正欲將手抽出,哪知他卻纏得甚緊。
她眉宇一蹙,任由他去,隨後轉眸朝坐在對面圓桌旁的慕容軒望去,只覺昏黃的燭火下,他的側影輪廓分明,隱隱染了幾分暖意。
“你今夜爲何在此?”她出聲打破屋子的寂寂。
慕容軒微微一怔,循聲朝她望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急忙自凳上起身朝蘇陌走來,俊逸面上帶了幾絲柔和:“軒一路暗中跟隨大哥前來,只爲給嫂嫂送蠱毒解藥與恢復記憶的丹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