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淳歌知道自己出來遇見的麻煩會是這樣的大,那麼他寧可吃過晚飯後再出來,總也好過面對一票人的圍堵。話說淳歌勸完鄭昌後心情也是格外輕鬆,他邁着小碎步感受着柳護城的花香,剛在心裡感嘆着柳護城這個風景名勝地靈時,眼前便出現了一羣‘人傑’。
這是通判府的大門口,今日異常的熱鬧,因爲有着一大幫人(少說也有一百人)圍在門口像是蹲點,就在淳歌的身影剛一出現的時候,便一擁而上。那種場景只有在秋葉樓當紅的花旦出門時才能看見,沒想到淳歌此生有幸,也做了一回‘衆星捧月’的月亮。
別人怎麼想淳歌是不知道,但他肯定這些人是來者不善,你試想一下,你又見過拿着棒子追星的粉絲嗎,似乎更像是討債的人才是。淳歌眼皮一跳,貌似他好像沒做啥傷天害理的事啊,瞧着這夥人的架勢大有不宰了淳歌誓不罷休的的味道,一時間淳歌竟是邁不動一步,眼神閃爍地乾站着。
當鄭昌跑到門口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兩廂對峙的畫面,下面的一羣是書生,而門口除了他就是淡定自若的淳歌,並且他還看到淳歌的眼中閃着智慧的光芒,至少在經過淳歌點撥後,鄭昌是這樣看淳歌的,估計他做夢都沒想過淳歌是被嚇着了。淳歌越是平靜,鄭昌就越是心慌,因爲這一票人就是他叫來的。
還真別說,堵着淳歌的這些個人都算是柳護城裡小有名氣的有識之士,他們最大的也不超過二十歲,都是縣學裡的佼佼者,大多是年輕的秀才只差個秋闈便可以成爲舉人。他們還有個共同之處,那便是這夥人都是跟着鄭昌一起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崇拜者。不久的之前受鄭昌之約,一起來挑戰淳歌,想以車輪戰讓淳歌在柳護城大跌顏面,繼而無法在東南士林中立足。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此刻的鄭昌要是知道淳歌是個那樣值得敬仰的人的話,打死他,他都不會想出這招讓淳歌丟臉。好吧,他只能承認他已然是淳歌后援會的一員猛將了。
“不知各位聚衆堵着官某,是何用意。”淳歌就是淳歌,那些武將的的廝殺場面都司空見慣何況是這樣的小聚會呢,他先前愣住是因爲,他還從未被書生包圍過,一時接受不了,這會兒緩過神來,他依舊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官解元。
聽到淳歌這樣的開場,鄭昌差點就叫出聲了,不過他說話的對象是那幫學子的領頭人,也是他的好友名叫周雲,可惜周雲過於關注淳歌未將他的手勢和那無聲的對白看見。
“在下週雲得知解元公來到我柳護城,特邀一衆學兄學弟前來向解元公討教。”周雲這話說得客客氣氣,可卻硬生生教人覺得是種挑釁。
淳歌只得撇撇嘴,很是無奈地想道:自打他得了解元各式各樣的事兒是接踵而來,還不帶喘氣,果然是解元兩字害死人啊。
雖說淳歌已是正兒八經的有蘇朝從六品官員,遺憾的是,淳歌這官是恩科得來的。恩科也說是科舉但畢竟不是皇家正規,和三年一次的科舉相比就屬於野路子了,所以在淳歌拿了恩科狀元后並不會在學子們的心中引起多大的轟動,大部分的考生還是將淳歌當做這屆的解元而已。
“討教不敢當,互相學習吧。”淳歌這話看似回答周雲可那眼睛分明是看着鄭昌,很明顯他已經知道了這事兒全賴那傢伙,給了鄭昌一記似是而非的眼神後,淳歌接着說道:“莫非周兄要在此地與官某切磋。”
“唉,解元公此言差矣,我柳護城有個規矩,若是以文會友,必是要聽從主方的要求,俗話說入鄉隨俗,想必解元公一定是不會拒絕的吧。”瞧瞧這官腔打的多麼順溜,比時文做的還天衣無縫,真真是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啊,可見周雲這廝也不是也容易打發的。
淳歌本想啐那周雲一口,可到了嘴邊只化成了一個涼颼颼的笑容,溫聲說道:“這是自然,還請周兄告知這回是何規矩。”
“其實也談不上規矩,就是想請解元公一解我等心中的疑惑,否則我等是決計不會讓解元公離開半步的。”見那周雲說着話,還向後退了一步,手那麼一揚赤裸裸告訴淳歌他要應付的人數。
起碼有八十人,淳歌此時的腦中就只有這麼一個數量,他忍不住給鄭昌送去一記大白眼,連鄭昌這貨都瞬間明白了淳歌這是記着他倒騰出的事兒了,只得暗暗叫苦。
淳歌粲然一笑,腹排道:你以爲本公子是李白啊,還詩百篇不成,老子姓官呢。淳歌也是生性高傲之人,可以一己之力迎戰百來號人,還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故而也不怎麼能把握這回事,只得是迎着頭皮趕鴨子上架了。
“那請周兄開始吧。”淳歌心中是有千千結,可到了話裡只得變成‘我應戰了’。
“好的。”周雲立於最前,自是第一個出馬,只見他十分流利地說道:“在下是第一個,便不給解元公出些難的,煩請解元公寫首應景的蘇詞吧。”
就在這時淳歌的笑容一滯,他極力忍住想要抽死周雲的衝動,憑他官淳歌着三個字還需要人家放水嗎,長眼睛的人都知道肯定是不用的。不過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光明正大的瞧不起我們的淳歌,官解元了,這讓淳歌本來就沒剩多少的熱血瞬間沸騰了。這幾年淳歌甚少同年輕人打交道,(當然慕容等幾個特例是不算的)弄的淳歌就像箇中年人似的,成天三思而後行,都快忘了自個也就十五歲,屁點大的年紀,該得瑟就得瑟,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會子被周雲那拙劣的激將法一激,淳歌終於記起他自個還是個該有些風流韻事的年輕小夥子了。
“周兄又何須讓官某呢,官某雖無大才,但一首蘇詞倒是你小覷了官某。”淳歌出乎意料的迴應了周雲挑釁,這話說的連鄭昌都覺得爲淳歌解氣,畢竟在嘴皮子上淳歌有何曾吃過虧呢。
只是過了四五息,淳歌嘴角一挑,開口吟詞道:“東城漸覺春光好,?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爲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一枝枝、不教花瘦。而今春似輕薄,蕩子難久。記前時、送春歸後。把春波都釀作、一江醇酎。”
詞畢淳歌自己先在心中偷笑開來,幸好他在閒暇是常與慕容夜對詩,那廝胸中的東西充足,常與淳歌槓上個把下午,最終練就了淳歌的急才,更何況蘇詞不比古詩,是這些年剛興的文學體裁,因在有蘇朝是成型便喚作蘇詞,況且內容又不要求音韻格律,對於淳歌這樣肚子裡還有存貨的人來說,當然是眨眼就來的,簡單得很。
站在通判府圍觀的百姓,在淳歌說完發出了各種驚歎,在他們看來,淳歌是在周雲說完題目後,用眨眼的速度寫出了一首好詞,這樣的解元真的就是文曲星下凡,能見着已是上輩子積德這輩子的緣分了。
不同於廣大羣衆,這事兒的發起者鄭昌在聽完淳歌這首詞後終是如釋重負,他倒是聽出了淳歌的畫外音,不會與他們這幫凡夫俗子計較,這次就是陪他們玩玩而已。
“解元公才思敏捷。”那周雲也不是個愛拖沓的,淳歌既已答出他自是向右移動一步,讓下一個上。
“解元公,在下吳越,與接下來的幾位學兄甚爲喜歡對子,便找了幾聯,往解元公賜教。”那個叫吳越的顯然是有備而來,衆人只看見他從身後拿出一卷卷軸,展開便是一副上聯,聯是:“春風吹綠千枝柳。”
淳歌小走幾步便來到吳越跟前,他瞧了吳越一眼,很是豪邁地說了聲:“拿筆來。”
淳歌的話音剛落便有人拿來了筆墨在一旁候着,而淳歌接過那把蘸了墨的毛筆,片刻未停便在卷軸的另一側寫道:時雨催紅萬樹花。
那吳越是第一個看到下聯的,在歎服淳歌的同時讓了位置,並將淳歌的下聯舉高讓其他人看了一眼後,便用嘴吹乾很是寶貝地收入懷中,估摸着是要做個傳家寶。
彼時淳歌一成功幹掉了三四人,直到第五人的時候才停住了勢頭,他還真遇到了個難題,也是幅聯字,上聯是:江南水鄉,人道是四季飄香,須山野村落之處,春有豔桃,夏有素荷,秋有幽菊,冬有傲梅。這聯看似隨意卻內含玄機,不是好應付的,正當淳歌尋思着該用什麼方法延長思考時間時,一個匪氣的聲音打破了周遭的沉靜。
“古書有記,李白斗酒纔有詩百篇,解元公也要添點好酒試試啊。”說罷那人便想淳歌扔來一個小葫蘆。
以淳歌的身手還是可以和帥氣地接着那葫蘆的,聽那人的話,這裡面十有八九是酒,淳歌本想那人道聲謝,誰知擡頭一看已是不見人影,只好朝那方向作上一揖,以示感謝。隨後便真的將葫蘆蓋給開了,豪飲一口,淳歌原先打算要借醉遁的,沒想到酒一入肚便有了頭緒,提筆輕念道:“世外桃園,此處皆百花爭豔,與湖光峰巒相輝,藍的妖嬈,紅得燦爛,綠得蒼翠,白得素雅。”
淳歌此聯一出更是贏得滿場喝彩,此後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淳歌潛能大爆發,一個個難題淳歌解決起來都像是信手拈來一般容易。期間淳歌又添了幾壺酒到接近尾聲時,已然是雙頰發紅,步履闌珊。但是這樣的淳歌反倒更有一抹神韻,有幸得見這一幕的人們對淳歌的評價皆是: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而淳歌也不負衆望地成爲了無數閨閣中人的夢中情人,理想夫婿,但這些都是後話。
“啪”這是淳歌解決了最後一個人時瀟灑地將筆丟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
這一幕恍如夢中,這幫不負的秀才這下終於是心服口服了,均是嘆道:“解元公之才當世無雙啊。”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看似醉了也的確醉了的淳歌,還是下意識的謙虛了一把,說自個的才學沒名氣大之類的。
長耳朵的當然都聽得出淳歌這是謙虛了,自是加了把勁的再次讚揚,可是淳歌卻是一反原先與學子們平輩論交的常態。
“本官雖與衆位年紀相仿卻也有一眼相勸,衆位年少氣盛,自是難免,可卻末將心思用在此些寄情娛樂之上,還是要心思放回科舉上。切記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們此時的放棄,只是爲了來日更好的擁有。”淳歌也不知是腦子漲了還是怎麼的,一口一個本官,說得極爲自然,好像他已是四五十歲的人一樣。
這幫秀才都還是學生,有的是秋闈不中,有的是還未參加過秋闈,這是聽到淳歌這番言辭懇切的勸說,心都快被感動融化了,每個人都是人淚盈眶地朝着淳歌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
只可惜淳歌實在是醉得太厲害了,真個人搖搖晃晃不說,還出現了疊影,眼見着就要醉倒在地上了,大夥還來不及驚呼,便只看見一位較爲木訥的漢子將淳歌接住,一個眨眼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了。
淳歌一走這地兒就開始鬧騰了,看了那麼就熱鬧的人們早就心癢淳歌寫下的那些詩句對聯了,更是就地做起了買賣。這天通判府門口整整一天都是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說的無非就是淳歌真跡的價格,以及這場始料未及的文鬥,當然還得再加一個主人公,東南的解元——官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