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勃武帶着少數精銳在平原上疾馳,往北而逃,想要回到北面的匈奴部。
赫連勃武率領着幾千名殘餘的西夏精銳在草原上慌亂奔襲。
坐在北樑悍馬背上的赫連勃武瘋狂地揮動着繮繩,披風在寒風中揚起,獵獵聲響。
就在赫連勃武覺得已無追兵追趕,打算就此放慢腳步時。
赫連勃武所率的西夏殘軍背後傳來陣陣浩浩蕩蕩的馬蹄聲,煙塵四起。
一身血袍白衫的宋如言騎跨北樑軍馬,握着赫連勃武遺留在城牆上的大戟,還有一千大梁龍騎緊隨其後,軍伍凝聚的氣勢絲毫不像剛剛經歷過廝殺大戰,戰意斐然。
“西夏大汗,如言借你首級一用!”宋如言馭馬不停,在不斷拉近二者的距離,高喝。
赫連勃武讓宋如言這一聲嚇的差點沒有鬆開繮繩從馬上摔下,暫穩心神的他沒有理會宋如言,繼續拼命往北而逃。
宋如言目光凝視着離他不過百米的赫連勃武,眼眸中滿是仇恨和怒火,他記起了劉老頭和無數戰死在平叛路上的袍澤。他同時也明白,一旦再繼續僵持下去,大戰後的大梁龍騎的袍澤疲於奔波,現在全靠着一口不甘心的氣吊着。如果這次讓赫連勃武逃跑,假日時日若他再重新整頓,狼顧中原,後果不堪設想。
宋如言提起大戟,滿腔悲憤的他用盡全力將大戟扔出。
斷不能讓赫連勃武逃了!
這一戰,要打到匈奴人膽顫纔是!
戰戟橫空飛出,疾射如電,以無可阻擋的威勢捲過大地。
在身軀後傳來一陣破甲刺入骨肉的響聲後,赫連勃武呆訥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胸口。
戰戟直穿心胸而過,赫連勃武萬萬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自己的武器下。
赫連勃武感覺到渾身力氣彷彿被抽乾了去,厚重的身軀從馬背上翻下。
殘餘的西夏精銳哪裡還有再想逃跑的心思,紛紛丟掉手中彎刀,跪在地上等待處置。
宋如言緩步來到還有一息尚存的赫連勃武身側,赫連勃武口中止不住的咳血。
這位彪悍威猛的漢子握住宋如言的手,忍耐着撕心裂肺的劇痛,乞求:“放他們一條生路。”
言罷,赫連勃武握住的手鬆下,整個身軀側臥。
臨死前,他親吻着的是這片土地。
宋如言面無表情,輕聲迴應:“好。”,他抽出腰間的赤霞劍,閉上雙眸,在赫連勃武的脖頸處割下。
迎着落日餘暉,宋如言目光堅毅且帶有血性,他走上一處高坡,舉起赫連勃武的首級面朝匈奴,高喊:
“犯我山河者,必戮!!”
聲震原野,有捲起天地蒼穹之威嚴,氣吞萬里如虎。
至此,漠北無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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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白易扶到一側倚靠城牆的徐扶蘇大口大口地喘息,這一場攻城戰,實在兇險,耗力甚大。
徐扶蘇坐在的地方是城牆上罕見沒有被血液侵染過的地方,他咬着牙勉強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胸口處火辣辣地炙痛,這個赫連勃武雖然不是修道之人,但憑一身蠻力絲毫不比指玄境的高手弱多少。
寒冬臘月,除了乾冷的空氣,便就是源源不斷的刺骨寒風。
這一戰,總算是贏了。
徐扶蘇將腦袋抵在城牆上,圍繞在自己耳畔一夜的廝殺聲,吼聲,刀劍交錯聲消停了。
統萬城城牆上,所有剩下的大梁騎兵幾乎都和徐扶蘇一樣,大口喘息,汗流滿面。
但詭異的是,城牆上沒有人發出聲音,唯有單調的死寂。
感受到頭頂的鬢髮上似乎落了個小東西,徐扶蘇擡頭望天,茫茫白雪飄飄而落,一小瓣一小瓣的雪花滴在他的臉頰上。
這些運氣不太好的雪花碰到那炙熱的臉龐後轉瞬融化。
白易悠悠道:“這恐怕是春前最後一場大雪了。”
徐扶蘇收回目光,天上的烏雲早也漸漸消散,雷鳴聲消失,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他輕笑:“是呀,這場雪,不知道又會埋葬掉多少屍骨。”
“掩蓋掉這場戰役,掩蓋掉那些戰死的人,掩蓋掉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白易苦笑一番,感嘆:“北樑贏了。”
徐扶蘇同樣低頭笑了,笑意放肆。
是呀,北樑贏了。
不知覺間他的目光移向了一側讓長矛貫穿胸口的西夏叛軍身上。
那人死死握住着來自他敵人的長矛,在他面前同樣是個背上被捅透的大梁龍騎。幾乎兩人都給予了對方必死的一擊。
“人命可真不值錢。”徐扶蘇望了那戰死的袍澤和西夏叛軍良久,才說道。
白易沉默不語,亂世紛爭,總是得有人戰死在那離遠家鄉的荒莽之地。
徐扶蘇站起身,茫然四顧,城牆上遍地皆是戰死的屍體。
他腳步蹣跚地走向王旗下,將那王旗舉起,朗聲吼出:“北樑!大勝!!”
勢要吞天的吼聲,傳喚到了在城牆上修整的每一位大梁龍騎和投降的西夏叛軍耳中。
投降的西夏精銳紛紛低下頭,他們沒有勇氣去直面這支虎狼之師,卻也給了這支虎狼之師最高的敬意。
真叫人熱血澎湃呀,白易望着那位白頭世子心中暗自感慨,嘴角扯起了一絲微笑。他也站起身子,握拳高喝:“北樑!大勝!!”
所有活下來的大梁龍騎皆舉拳嘶吼,吶喊,歡呼!
“北樑!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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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黎山山峰,人影竄動。
滿身傷痕的薛流兒拖拉着已經碎掉一半的盔甲,腳步蹣跚地走到此。
鬢髮披散於肩,垂髮讓汗液和血污沾染在一起,沒有先前飄逸,狼狽不堪的薛流兒坐在一尊大石之上,遠望天際。
身後黑壓壓的一片站着的,則是在這場戰役中僅存的三千鬼軍。
還有兩萬多位袍澤死在了山裡,值得慶慰的是,六萬西夏伏軍,都讓他們留在了這裡。
昏暗的天空迎來晨曦的第一縷破曉的光。
而他們,在不算溫暖的陽光照耀下,證明了他們還是活着的。
一位鬼軍抹去臉上塗抹的炭黑,緩緩摘下自己的頭盔,晨曦刺眼的光芒照耀,他微眯着眼,和自己的將軍一同遙望遠處落日。
山林之中,飛鳥遁去,從山頂至山腳,血液如河,淌過土壤。
合黎山,是一座墳。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樹幹上,土壤上,密密麻麻地屍體橫七八豎,還有數之不盡的箭羽插立在地。
有被鬼軍矛釘在樹上的西夏伏軍,滿眼不甘地緩緩閉上眼睛,無力的手似乎還在保持着想要拔出鐮矛的姿勢。
有些屍體還在抽搐,進行着原始的本能,但也漸漸歸於死寂。
薛流兒雙手捧起那劃破雲霄的一束光,瞳孔睜開的剎那,失神恍惚。
他笑着,笑着,便哭了,哽咽的僅剩下點點壓抑的嘶吼與抽泣。
有人在雪中笑,有人在墳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