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坤見師孃這般神情,心中萬分疑惑,嘴上卻不敢問,只得看着師孃,想聽聽她有什麼教誨。
師孃此刻心緒激盪不能自持,長生老人握住了她的手,小聲與她說着什麼。衆人只見長生老人張嘴,卻聽不見絲毫聲音,知道他是以無上神功傳音,只怕是要緊的事情,一時也不敢多問。只有太和真人一臉含笑的看着師孃,也是光動嘴不出聲,似乎也在說着什麼。
好半天,師孃才平復下情緒,抖着手勉強喝了一口茶,又看着那唐坤許久,嘆息說道:“雪見……真是個好名字……唐掌門一念慈悲,我卻失態了,還請見諒。”
唐坤連道不敢,愈發疑惑。
師孃又喝了口茶,看着唐坤道:“不知掌門名下的那家當鋪,現在生意如何。”
唐坤更是一愣,暗想這位素未謀面的前輩又如何知道自己名下有家當鋪,倒也如實說了,直說當鋪生意挺好,託師孃的福,當爲永安。
長生老人看師孃似乎有些不對,又握了握她的手。師孃掙扎許久,還是說道:“唐掌門……那個……你門中的‘三尸三蟲’頗傷天合,若是……若是可能,還請你就將其一應法門毀去罷!”
說完,師孃便稱自己身子不適,卻是向衆人告罪,自己被下人攙着回房去了。
長生老人有些不放心,幾番囑咐下人好生照顧。那唐坤更是在一旁汗如雨下,暗想“三尸三蟲”乃是自己一門秘傳,尋常唐門弟子也難以得知,這位前輩卻是如何知曉。思來想去,唐坤只得推斷是有人以這等毒功傷害了師孃身邊之人,這才叫她有了這般大的反應,一時更是懊悔害怕,跪在長生老人面前不敢說話,也不言語。
長生老人連忙扶起唐坤,直說自己的妻子有些莫名感應,並不是如唐坤所想那般,叫他放心照辦就是。
唐坤這才釋然,又是覺得驚奇,暗道長生老人果然是陸地神仙,就連妻子都有這般神通。
衆人在一旁看得滿心疑惑,卻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一衆弟子中只有清平夫人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卻也不說話。
師孃一時離去,衆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太和真人向那太玄聖女問起彌勒教之事,想從她這裡獲取些許消息。
太玄聖女自從投奔了長生老人一支,自然早有打算要將彌勒教的事情和盤脫出,現下太和真人又問,她便也知無不答,言無不盡,將自己知道的一切說於衆人知道。
原來前朝太玄教起事覆滅之後,武林正道都以爲其已然徹底滅亡。其實當時太玄教還有一支流落在外的弟子,作爲教派最後的保障,攜帶着《太玄經注》、《太玄往事錄》和太玄祖師佩劍遠走他鄉,並未參與當時太玄教的起兵作亂,不曾被滅絕。
只是唐末五代十國時戰火紛起,狼煙遍地,這支弟子在戰亂中也是失散許多,遺失了《太玄經注》和祖師佩劍,只有少數幾人攜帶着《太玄往事錄》苟活下來,依舊暗中傳教,妄圖將太玄教再度發揚光大。
只是太玄教立教之本便是祖師親手所寫的《太玄經注》,寶典遺失之後,這些後來的弟子卻是再沒有了立教的儀仗,只靠着《太玄往事錄》上記載的零散武功修煉,百餘年來再也沒有出現太玄祖師或者長生老人這等神通人物,一時也是沒落,只在某些窮山僻壤苟且延續,維持着太玄教一支道統傳承不滅。
畢格禽之前的一任太玄掌教卻是野心極大,倒也有些天賦,練就了殘存武功的使之六七,剩下的部分都是因着典籍殘缺,無法修煉。這人野心與能力都有,一時也將太玄教壯大了不少,雖然比不上前朝的那般勢頭,勉強也是個不小的民間邪教,拉攏了不少愚夫愚婦,在地方村莊有了些許勢力。
後來教中不知何時來了一位名叫王澤的教徒。這人原本也是涿州一名普通農民,入了太玄教也是爲求一個信仰,圖一口飽飯吃,求有人幫襯自己。只是這王澤入教之後,竟如得了神助一般地,似乎是煉成了無上武功,又網羅了一大批隱士高手,一時將太玄教發揚壯大。
後來這王澤不知爲何,提出要破教而出,另立新教,叫衆人隨他同行。當時的太玄教主極力反對,甚至準備將王澤斥爲異端,想要動員教中長老將其擊殺。只是不知爲何,那位教主不幾日便莫名死去,王澤也就順利破教而出,再無人敢反對,成立了彌勒教,自立爲彌勒教主。
彌勒教成立之後,王澤也將當時太玄教的一干人等全部收歸自己手下。只是當時太玄教的許多長老提出道統傳承不能斷絕,幾番內亂之後,王澤同意重立太玄教,作爲彌勒教的分支下屬,兩教彼此獨立,只是新任的太玄教主要作爲彌勒教的屬下,對其言聽計從。
也就是那個時候,畢格禽從衆人中脫穎而出,一飛沖天,成了新任的太玄掌教;而他的女兒,當時年僅六歲的畢瑩便也隨之被立爲了太玄聖女。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彌勒教便滲透了大宋各地,太玄教也跟着做得越來越大。那王澤穩坐彌勒教主寶座,更是自稱爲彌勒佛祖下凡,立了自己的妻子胡永兒爲聖妃,兩人籠絡着一羣高手掌控彌勒教,一時也是全是熏天。
今年五月份的時候,因着太玄聖女私縱孫向景,又辦砸了與兩浙船王於德水的合作,彌勒教高層震怒,這纔將聖女押回了總教,脅迫畢格禽以性命爲餌佈下死局,打算重創中原武林正道。後來事情不成,彌勒教又無法撤銷教主親口賜封的“太玄聖女”,這才藉着龐太師的親兵佈下毒計,卻是叫整個太玄教一脈徹底消亡,只留下彌勒教一支。
太玄聖女說道此處,又是傷感,不住低聲哭泣。衆人都是聽得後背發涼,原以爲如今的太玄教只是彌勒教借名假託,卻不想真是前朝殘留,更想不到其中還有這等怪異的因果,一時又是討論不休。
太和真人見秋月哄住了聖女,又問她那王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聖女思考片刻,不甚確定地說道:“那王澤也就三四十歲,看樣貌也就是個普通人,身量較爲矮小,面相也有些猥瑣。教中盛傳他得了彌勒佛祖的真靈託生,有着無上的神通。不過我與他幾次接觸,倒沒認出他修煉的是哪一種武功。只能確定不是太玄一脈,具體根腳我也不甚清楚。”
太和真人和長生老人對視一眼,都是覺得事情有些棘手,又問那聖女彌勒教總教所在何處,教中還有多少人手,具體分配又是如何。太玄聖女面帶難色,許久才說道:“說出來只怕兩位前輩不信。晚輩也不知道那彌勒教的具體情況。”
兩人一驚,細問之下才知道,那彌勒教傳教的方式與尋常邪教不同,在各地都有分舵,卻不曾定下一個總舵所在。所謂的彌勒教總教,其實就是王澤所在的分舵,彌勒教主到了哪裡,哪裡就是彌勒教的總教,卻是叫人難查。而且王澤管理整個彌勒教,除了總教設有各司分管事物之外,一應的分舵都是靠香頭層層管理,單線聯繫,教徒彼此之間既不認識,也一般不會相見。
太玄聖女因着是待罪之身,在教中空有身份,並無權力地位,對這些事情完全無法染指,就連教中有多少分管司部都不清楚,更罔論詳細消息。不過有一點太玄聖女倒是確定,彌勒教中像他父親畢格禽一等的高手不下百人,比之更高的應該也有,那王澤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測,完全看不出其深淺根腳。而且彌勒教在朝中,在各地佛寺,在各大門派之中都有內奸眼線,時常私通往來,勢力遠比衆人先前所想的要大得多。
太和真人頓時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卻是想不到情況竟然是這般樣子,一時又覺得危機四伏,又覺得難以處理,一時沉思無眼。
長生老人門下幾位弟子此刻也是一臉詭異,這太玄聖女所說的彌勒教傳教方式,卻是十分像師孃先前提起過的一種叫做“傳銷”的民間騙局,都是機動靈活,單線聯繫,叫官府難以查證打擊,每每找到一處只能消滅一處,整個彌勒教卻是整體共聯,宛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衆人一時都是心情十分沉重,頓覺江湖之中即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眼下雖然萬事平安,只怕今後卻是有着無窮無盡的麻煩等待着衆人。
太和真人和長生老人商議許久,不曾得了什麼結果,一時也不知是否應該將此消息散佈出去,生怕一時不慎打擊了正道的士氣,卻是叫衆人失了抵抗的信心。畢竟,按照太玄聖女這般描述,這彌勒教比之前朝的太玄教還要厲害許多,如今依舊隱忍不發,足見其圖謀甚大。
說完了這些,唐坤又與兩位姑娘商議起出發的日程及細節。太玄聖女倒是無所謂,她在世間已無親人,唯一牽掛的也就一個姐夫孫向景,卻也知道兩人天人相隔,絕無可能。只是那秋月卻一時支支吾吾,咬着清平夫人的耳朵根子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叫清平夫人嬌笑不已,直說爲她安排。
衆人都不捨兩位姑娘,秋月那邊也還有些未盡之事,故而長生老人便留了唐坤多待兩日,等待一切準備妥當再啓程出發。
唐坤極爲尊崇長生老人,自無不可,也就安心住下,暗想尋着機會再向師孃道謝,感謝她對自己的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