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向景這下得到了長生老人一生的內功,肉身充盈,神思迅疾,比之尋常人思維速度要快上不少,加上他本身就極爲聰慧,條理也較爲分明,思維方式本身就是優越,一下子仔細回憶整理,梳理一切種種之後,將那日少室山之上發生的一切都仔細講出,自己還邊講邊有了許多當時不曾有的感悟,分辨情況之後,有的一併說出,有的則是留着一會兒再向長生老人討教。
衆人聽着孫向景仔仔細細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越聽越覺得心驚,一時神色都是有些詭異。聽到後面,陳風崇和清平夫人直接滿臉震驚,不知說什麼好,一時陷入沉思;長生老人則是和師孃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也都是有着凝重神色。
孫向景知道這件事情乃是牽動中原武林氣數命脈的大事,任是誰聽了也不能輕易就將它接受消化了,一時說完之後,也就好生坐臥在牀上,看着幾人思考,自己腦中也是飛速運轉,靠着莫名其妙清醒飽滿起來的神思,將整件事情再思考一邊,順便融入自己的一應考慮。
好半天之後,長生老人才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原來如此。看樣子,那大宋的朝廷卻是要與中原武林開戰了麼。如今天下局勢,朝中應該也很清楚,加上如今證道受創,彌勒教卻是撿了便宜,難道朝中也無人能夠看清箇中厲害關係麼……國之將亡啊……”
衆人聞言,悚然一驚,陳風崇更是幾乎跳了起來,一個仰頭動作太大,差點將坐下的椅子都掀翻。清平夫人連忙拉了陳風崇一把,也是看向長生老人,卻是因爲師父之前那句話實在太過大逆不道,要是被外人聽見,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罪過。長生老人不是那等憤世嫉俗之人,尋常時候心態也是十分平穩和順,對朝廷的一應決策只是關心,絕不會妄加評論,平時更是時刻告誡衆人,言語小心。今日不知爲何,竟是這般反常,連“國之將亡”這等話語都說出口來。
要是大宋江山已然動盪,長生老人說這話倒也不算什麼,衆人都是練武的江湖人,也不會對一句大實話有這麼大的反應。只是大宋開國數十年來,國家安泰,內政穩固,出了對外戰爭不甚順利之外,國內一切種種卻都是十分不錯的。加上當今的皇帝趙禎,更是少有的仁治之君,懷柔天下,使萬民修養生息之處,比之前朝貞觀也是不差。這等天平盛世,長生老人卻爲何會說出這等話語出來?
看一衆弟子都是一副嚇傻了的模樣,長生老人也就笑笑,正要開口,就聽見一旁坐着的師孃搶先說道:“也不必驚訝,這原本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許多事情,我之前只知道結果,不知道原因,一直疑惑。直到今日聽了向景所說之事,我才知道箇中一切因果,原來如此。”
衆人不解,看向師孃,卻也是第一次聽她主動承認自己知曉因果之事,一時都是有些發愣,只覺得腦子轉不過彎來,卻是這幾日之間的事情,比之先前幾年還多,箇中厲害之處,實在不是衆人所能理解接受的。
師孃的話才說完,長生老人也是轉頭看向了她,倒不曾帶着太多驚訝,只是稍稍有些擔心神色。
兩人一起生活數十年,師孃自然是知道長生老人心中所想,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一時也是百感交集,隨即說道:“這些年來,我也知道你們多少有些疑惑。我今日便將一切都與你們說個清楚。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說着話,師孃也不看衆人反應,自顧起身,朝着廚房走去。看樣子,她卻是要給一衆弟子再展現一次手藝,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陳風崇、孫向景和清平夫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師孃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孫向景剛剛甦醒過來,饒是神思敏捷,也想不到長生老人和師孃就要離開,一時也不覺得什麼,只是慶幸終於要解開一個縈繞心頭多年的謎題,隱約還覺得有些高興。
陳風崇和清平夫人則是多少有些難過,卻是看着師孃這般樣子,離開的心意已然決絕,又是十分迫切,似乎是這一兩日就要離開一般。長生老人看着衆人這般樣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對自己妻子的決定並無什麼疑惑不解之處,只是稍稍驚訝她願意將這個秘密說出來,而不是永遠保留。
一時屋中沉默片刻,清平夫人稍稍感覺有些尷尬,又是覺得讓師孃一個人去忙活不太妥當,輕輕笑了一聲道:“師孃親自下廚,我還是去給她打打下手的好……”
眼看長生老人點了點頭,清平夫人便自顧起身,朝着孫向景說道:“師弟,你且安心休養。待得身子好了,我們再做打算。”
孫向景只覺得自己身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好過,思維異常清晰,身子也十分輕盈,不似之前一般總是覺得不妥,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着清平夫人要去廚房給師孃幫忙,孫向景一時也是想起自己與師孃也好久不曾親暱過,心中想着要跟去。心念一動,還不等話語出口,孫向景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卻是已經站在了清平夫人面前。
之前長生老人給他傳功之時,曾除去了他的上衣,後來真元入體,氣勁流轉,又是將他身上原本就不多的一些衣物盡數撕作了布條。因着內功真元入體,改造經絡骨骼,肉身定要大肆運轉一番,發熱出汗也是尋常意料之中,故而長生老人和清平夫人都不曾給他換了衣服,只由着他一條白肉地躺在被窩之中。
得到了長生老人畢生苦修的內力,孫向景的身子已經與之前不太一樣,雖然境界還不到師父那般,肉身卻是已經朝着地仙的方向發展,多少有了些神異特徵。原本他就是自幼練武之人,要不是因爲多年來病氣纏身,身子也是應該十分強橫纔是。這一下病氣祛除,內力大增,卻是叫孫向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個動念就是有了舉動,正是所謂“心至神行”的神通,卻是將自己乾乾淨淨地展現在了衆人面前。
在座衆人都是眼睜睜看着孫向景長大的,看他白白一條站在那邊倒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只是尷尬這種東西,原就是從人的內心之中衍生出來的。孫向景心念一動,便覺得渾身清涼,似有微風拂過,一時也是驚詫,低頭一看便是瞬間紅了臉,又是一晃身子鑽回了被窩之中,拉着被子蓋住臉,只覺得臉面手足都是熾熱,無盡羞恥。
清平夫人也是被嚇了一跳,旋即反應過來,也不多說,只是含笑點了點頭,神情十分滿意地朝着屋外走去。長生老人則是修爲高深,又是看自家孩子,也不覺得什麼,坐在一旁微笑。陳風崇則是看着孫向景這般害羞樣子,有心捉弄於他,故意大聲說道:“嘖嘖嘖嘖……小師弟這把身子,真是……羨煞旁人啊……”
孫向景更是尷尬,整個人躲在被窩裡面,只覺得臉紅得要燒起來一般,又是無從反駁,只得自己一轉身子,假裝聽不見陳風崇的污言穢語。
長生老人也是笑笑,說道:“向景,你如今身子與之前大有不同,自己還要好生適應些許。爲師畢生功力,已然盡數傳授給你,你的修爲卻是與先前不同了。”
孫向景聞言一震,一下子冒出腦袋來,裹着被子,滿臉震驚地看向長生老人,好半天才說道:“師父,你剛纔說……”
陳風崇一旁接嘴,將長生老人給他傳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聽得孫向景直直愣在一旁,卻是臉上神情變化,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激動還是悲傷,又是感動,又是擔心,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眼淚卻是不住流下。
看他這般樣子,長生老人也是心中一嘆,知道這弟子要強得緊,斷斷不會願意爲着自己,損傷了身邊之人分毫。也正是因着這般,長生老人才趁着他昏迷之際傳功,事先不曾告知,事後也是輕描淡寫地提起,就是怕他想的太多。不過看着孫向景的反應,老人還是欣慰,知道這孩子始終還是堅守了本心,又是知道感恩,也不枉自己這些年好生栽培照顧。一想起天命所在,衆人即將分別,加上長生老人證道之後,隱約感應到的一些模糊未來,也是叫他心中有些悲苦,又是百感交集,一時只是伸手去給孫向景擦去眼淚,卻是不曾多說什麼。
陳風崇也是看着此情此景,頗有感觸,又是說道:“師弟也不必這般。所謂‘禍兮福之所倚’,師父這一次傳功給你,卻是又有了進展,窺破了虛妄,得見真實,如今宛若神仙一般,比之前還要厲害許多呢!”
孫向景淚眼婆娑,又是看向長生老人,見他含笑點頭,一時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不顧袒露身子,一下子抱住長生老人,口中大喊“師父”,又是哭得一塌糊塗,直叫見者傷心,聞着流淚,頗受感染,也是感人。
原本這傳功之法,最是兇險不過,先聽見師父傳功給自己,孫向景真是嚇得三魂七魄都飛出了滷門,不住擔心師父。再聽三師兄說師父無礙,反而大有精益,饒是孫向景如今這等心性,也是大悲大喜,再難自持,一時萬般情感涌上心頭,不知如何感謝師父對自己的付出纔是。
長生老人也是有感,又是看着這光溜溜的小孩死死抱在自己身上,一時也是哭笑不得,說道:“你這般樣子,卻是成何體統。爲師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此情此景,要是被你師孃看見,還不知道她要多想出多少事情來,不妥,不妥……”
說着話,長生老人身子一動,饒是孫向景如今的雄厚修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感覺自己依舊躺回了牀上,原本在對面衣櫃之中的衣褲整齊放在牀頭,長生老人則是坐在原地,似乎完全沒有動過一般。
眼見着這般神通,陳風崇和孫向景都是一時震驚,知道了長生老人如今神通無量,真真打心底裡高興,再不擔心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