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呼吸急促，可能是密閉環境中的親密接觸放大了他的敏感，以至於疤痕上的細微觸感如微微電流一般順着脊椎一路向下，控制不住的精神緊繃。
最終，他按住了她正滑向肩頭的手，忍耐道：
“這些真的沒什麼妨礙，不用看了。”
想了想他又說道：“如果你實在介意，其實醫院有建議我去做處理，植皮之類的。我可以……”
他猶豫一瞬，最終堅定的點點頭：“看到這些疤痕你會有壓力嗎？醫院可以處理掉，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其實還是需要漫長的時間、反覆的手術調整，以及強大的恢復力和忍耐力的。但此刻陸川輕描淡寫地略過他們，只平復呼吸，真誠道：
“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開始，並不是源於愧疚和感恩。”
太過強烈和沉重的情緒會使人疲憊，最終走向崩塌。他並不想這樣。
但對於宋檀來說，她唯一的壓力就是陸川體質太好，對靈氣太敏感，這些能夠被解決修復的問題，對她而言根本談不上壓力。
剛剛的靈氣不值一提，可天長日久，日積月累，總會有慢慢平復的一天。
但此刻她只能遺憾的收回手：“我以爲你會很喜歡……談戀愛的下一步，難道不是更親密的接觸嗎？”
沒有了那些彷彿搔在心頭若有似無的撫觸，陸川眸中的水霧漸漸消失，他的眼神重新專注起來，側頭輕聲說道：
“我……可能需要適應一下。循序漸進。”
“哦。”宋檀似有遺憾，若有所思：“那好吧，聽你的——不過可以親你一下嗎？”
陸川一愣，就見宋檀跪坐在座椅上，這個姿勢挺直腰肢，會顯得她更高一些。
而她的手掌溫柔地捧住他的頭臉，蘊滿神采的臉緩緩湊近。
帽子已經滾落到一邊，對面的人越來越近，陸川下意識閉上眼睛時，感覺到有帶着草木香氣的頭髮從他的耳畔滑落。
而後，他擡起的手停滯在半空，只覺得額心彷彿有蝴蝶輕觸，短暫停留後，又緩緩離開。
密閉的車子裡有些悶熱起來。
陸川微微擡起頭，只見車燈映照下，宋檀的眼睛裡彷彿落滿了細碎星光。
“爲陌生人的不幸奮勇伸手——這是你應得的獎勵。”
“親愛的男朋友，謝謝你。”
噗通！
噗通！
在這短短的對視中，陸川聽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而宋檀卻莞爾一笑，重新坐回座椅上，然後側頭問道：
“你是不是餓啦？我聽到肚子叫了。”
片刻的靜默後，陸川放下車窗，拿過前方座椅的保溫袋，從裡頭拿出早上準備好的飯糰。
剝開飯糰外頭的保鮮膜時，他彷彿不經意般問道：“你這……算不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假如我樣貌平平，實在普通呢？”
宋檀湊過來，張嘴自他手中咬掉一口，隨後才理所當然道：
“皮相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也沒那麼重要——我承認一開始對你的特殊好感是源於你的臉。但你的臉，不也構成了你自己嗎？”
她想了想，又認真說道：“假如你真的樣貌平平，比如說長成秦云何況那個樣子。那麼爲了報恩，我只能黃雀銜環，牽馬墜蹬了。” 陸川正裹着飯糰的手一頓，無奈道：“也不必拿他倆做比喻吧……”根本不能想象這個場景。
宋檀卻壞笑起來：“你看，你自己都受不了。畢竟假如我面目平平性格潦草，恐怕你也不會願意跟我親密接觸吧！”
陸川沒說話，只怔愣着若有所思。
…
香甜的米飯，酥脆鹹香的炒米，濃郁柔嫩的茶雞蛋，還有零碎的清嫩菜葉和油渣……
帶着餘溫的飯糰被捏合的恰到好處，每一口都能咬出美妙的滋味，宋檀吃得心花怒放，對陸川的手藝有了進一步的肯定。
隨後她又笑起來：“所以啊，想這些沒有必要啊，身體本身也是我們最重要的一部分。”
飯糰被陸川包裹好底部遞過來，宋檀卻並沒接過來，只側頭漫不經心咬了一口。隨後也快手快腳的拆掉保鮮膜，給他裹好一個相對潦草的飯糰：
“吃吧！養你可比養我自己嬌貴多啦！”
想了想又問：“走吧，光吃這個你會不會覺得幹啊？我們去買杯水吧——你想喝什麼？”
她先下了車，然後扶着車門向他伸手。陸川下車的動作一頓，也乖巧的將手掌遞了過去。
熱燙與微涼的手掌交握，明明只是短短一會兒的相處時光，陸川卻覺得他們已經親密許久，如今一切都流暢而自然。
他翻轉手掌，將宋檀的手攏在掌心，手指摩挲着卡入縫隙，緊緊與她相扣。
兩人找了家咖啡廳坐下，宋檀挑來挑去，最終還是不愛這些，只多給家裡人挑了幾杯飲料，等走的時候再取。
雲城並不是個很時髦的城市，這個全國連鎖的咖啡廳，正中午留下的也多數是些小情侶。
他們對着咖啡杯和甜點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相比之下，拿着飯糰的宋檀就格外醒目。
好在飯糰並不是有很濃郁味道的東西，店員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宋檀盯着手機，陸川只微微擡頭看她一眼，冷白的皮膚在奶黃色帽子的襯托下格外出色。
以至於她瞬間轉身，臉頰紅紅地回去了。
而宋檀三兩口將飯糰下肚，卻又問出另一個問題：“你們原本打算什麼時候回帝都？”
陸川想了想：“原定是留一個星期——我家裡的花草一週後也需要澆水了。”
宋檀若有所思：“那從這裡開車回帝都十個小時，你一個人累不累？”
“還可以。”陸川將最後一個飯糰遞給她：“而且我跟我媽可以交替開車——怎麼了？是因爲我的工作嗎？”
他略微思索：“年後我可以經常過來陪你。相比之下，我的時間比較自由。”
“什麼經常過來陪我……”宋檀擡頭看他：“都確定關係了，過年不可以在我家裡嗎？”
她甚至已經替陸川做好了計劃：
“一週後你們按原計劃回帝都，我給你多帶一些特產回去當做年禮送人。”
“然後你收拾一下花花草草，和阿姨多帶些生活用品再開車過來——我家的年夜飯，阿姨會很想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