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蚩尤猛地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雙臂與苗刀,又望向羽卓丞。羽卓丞道:“這苗刀原就是通靈神器,一到你的手中,立即便靈意相通,輕而易舉的被你駕御。所以你才能將它一下拔出。”蚩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驚喜欲爆。羽卓丞乃是木族青帝,自然不會說錯。如此說來,自己竟是千載難逢的天生木靈,可以隨心御使這木族第一神器!
羽卓丞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別高興得太早。以你目前的念力和真氣,只是能夠舞動苗刀而已,要想自由御使,稱雄大荒,你還早著呢。”蚩尤臉上微微一紅,心中一動,羽卓丞剛正俠義,倘若能得他相助,傳授自己青木魔法,對於復城大計,必然大有裨益,當下拜倒道:“蚩尤身懷血海深仇,誓要打敗水妖,重建大荒自由之城。勢單力薄,恐怕難以完成重託,懇請青帝教誨,傳授青木魔法。”
羽卓丞不知大荒中發生之事,當下蚩尤一一道來。羽卓丞點頭道:“原來如此。嘿嘿,你想重建蜃樓城,那便是與五族爲敵。小子,我是木族中人,爲何要幫助你呢?”蚩尤不擅口才,一楞,咬牙大聲道:“蚩尤雖然愚鈍,但是相信天下只有正義之說,沒有族羣之分。眼下大荒五族分立,各族內極爲腐敗。百姓顛沛流離,苦難極深。只有蜃樓城裡,所有人平等友愛,如同家人。蚩尤只想打敗奸邪之徒,重新建立一個和平自由的城邦。前輩正直俠義,倘若你是蚩尤,不知道會怎麼做呢?”他自小在蜃樓城裡長大,耳濡目染盡是平等自由的言論,這番話雖然簡短,卻是正氣凜然。
羽卓丞一楞,大笑道:“好小子,說的好!嘿嘿,我是木族青帝,卻偏偏要幫你這木族叛徒。”蚩尤大喜,拜倒不起。羽卓丞道:“可惜我軀體已壞,元神在這苗刀中六百年,今日釋放出來,不需幾日恐怕就會逃逸殆盡。”蚩尤大急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麼?”
羽卓丞笑道:“生老病死,自然之事。我已經多活了六百年,難道還要再活六百年嗎?小子,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讓我的元神進入你的體內,借你的軀殼多活幾天。”蚩尤大喜道:“如此甚好!”羽卓丞道:“最多三個月,我的元神也會從你的軀殼逸散出去。但是仍然會有不少意念力與真氣留在你的體內。這三個月裡,我會盡我所能,教你青木魔法和其他的一些功夫。能學會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蚩尤心中激動,長拜不起。
羽卓丞道:“小子,握緊苗刀,可別撒手。”蚩尤雙手緊握刀柄,突見羽卓丞那綠色光球急速旋轉,朝後飛去,猛然後折,化爲一道碧光剎那之間衝入苗刀之中。碧光如電,穿過苗刀,徑直竄入自己右臂。經脈宛如有一道熱流陡然涌入,洶涌澎湃,耳邊轟然作響。那道熱流如春江怒水,剎那間遊走全身,在經脈間旋繞了數十轉纔在丹田處沈寂下來。
蚩尤又驚又喜,道:“前輩,你已經進去了嗎?”從丹田處傳來羽卓丞的聲音,道:“小子,你這身體也忒侷促,手腳都騰挪不開。我幫你舒舒筋骨。”蚩尤正疑惑,突覺丹田處有雄渾真氣陡然膨脹,將周身骨骼肌肉撐得彷彿要爆炸一般,難受已極。蚩尤悍勇頑強,咬牙堅忍。那真氣越來越強,眼見周身綠光縱橫,肌肉陡然鼓起,骨骼宛若被突然拔長,咯咯直響,劇痛攻心。
羽卓丞讚道:“好小子,果然不愧是喬家男兒!”但那真氣卻絲毫不減,猛地又漲大了幾分,周身骨骼“格拉拉”一陣脆響,肌肉渾然四處鼓起,衣裳瞬息間紛紛撐裂,絲縷飄揚。劇痛中突聽“呼”的一聲,一道熱辣辣的氣流從丹田貫入腦頂,腦中轟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之時,腦中如澄海清風,神清氣爽,全身精力充沛,舉重若輕。低頭望去,自己竟陡然長高了一尺餘,肌肉糾結雄武,最不可思議的乃是,周圍原本漆黑的一片,竟然變得明亮起來!聽到體內傳來羽卓丞的笑聲:“小子,我替你打通了青光眼,舒展了骨骼,是不是舒服很多哪?哈哈。”
蚩尤一楞,青光眼?視野雖然明亮,卻隱隱蒙著一層淡淡的綠色。難道這便是父親曾經提起的木族“青光眼”麼?青光眼不僅可以在黑暗中看得歷歷清楚,還可以藉此行使諸多魔法,例如“青光攝神法”。蚩尤大喜,道:“多謝前輩!”羽卓丞嘿嘿笑道:“謝我什麼?你自己有青光眼,我只是幫你打通了而已。”
這時樹幹裂縫中有光影一閃而過,蚩尤瞬息間便看得分明,竟是拓拔野與一個美貌的白髮女子騎在一隻雪白的仙鶴上盤繞飛過。蚩尤大喜道:“前輩,是我的朋友來找我了。”羽卓丞道:“那咱們就出去吧。六百年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變得怎麼樣了。”
當下蚩尤在羽卓丞的指引下,朝下面的樹洞縱躍而去。他有了青光眼,這漆黑的樹洞中極爲明亮清晰,又有羽卓丞的元神真氣,往下探尋絲毫不費氣力。過了不久,便到了樹底。
這扶桑樹既是巨鱗龍所化,他們所在之處,自然便是巨鱗龍的排泄處了。當下蚩尤將苗刀揹負,真氣流轉,陡然間奮起神力將那一片巨木拍得粉碎。湖水急旋,剎那間涌入。蚩尤乘勢游龍般竄了出去,渾身真氣隨著一聲大喝在湖底爆引開來,巨浪滔天中,他高高的躍上了扶桑樹的樹梢。
衆人目瞪口呆,既驚且奇。這少年昨日與那十日鳥苦鬥之時,真氣遠不及此刻鼎盛,也不知他因禍得福,究竟有了什麼際遇。
那十隻太陽烏環繞蚩尤盤旋飛舞,嗷嗷亂叫。蚩尤大喝一聲,從背後緩緩的拔出了那柄奇形怪狀的青銅長刀。刀長六尺,通體綠鏽,在陽光下一道綠芒幽幽閃過,劃入蚩尤的手臂之中。
數千羣雄中不少都是木族中輩分頗高的顯貴,見到那苗刀無不面色大變,失聲驚呼。成猴子大叫道:“長生刀!”他這一聲高呼,其他族的羣雄也都紛紛變色。成猴子極爲識貨,大荒諸多寶物他無不了然於胸,對於其中的真僞辨別更是舉世無雙的高手。聽他如此驚叫,定然錯不了。但木族遺落了六百年的至尊神器,怎會在這個少年使者的手中?
那十日鳥見了長生刀,竟無不歡鳴。蚩尤依照羽卓丞,低聲念封印訣,大喝一聲,長生刀呼呼旋轉,那十隻太陽烏突然化爲十道紅光,倏然化入苗刀中。這是蚩尤第一次封印神獸,心中驚喜,忍不住又仰天大笑。
木族羣雄中有人叫道:“青帝!他一定是羽青帝轉世!”木族中人對於剛正豪俠的羽卓丞極爲尊敬,縱然這批木族罪人也是如此。眼見蚩尤神威凜凜,手持苗刀,瞬息收服困擾了他們多年的十日鳥,都是又驚又佩,都不由相信這少年確是羽卓丞轉世。當下竟有許多木族中人齊齊拜倒。
拓拔野瞧得好笑,回頭卻望見空桑仙子也是滿臉驚愕。她貴爲聖女,自然知道這苗刀,但這並非她至爲驚訝之處。蚩尤體內綠光隱隱,似有極強的木屬元神,意念之強,竟讓她的精神力也爲之波動。蚩尤高舉苗刀時,綠氣由刀入體,渾然一氣,竟是罕見的天生木靈。這少年雖然還不過七尺之軀,臨風傲立,竟有說不出的霸氣,難道果真是羽卓丞轉世麼?
衆人震驚揣測中,聽到纖纖脆生生的叫道:“蚩尤,你還不下來,我仰得脖子都酸死啦。”
十日鳥既被封印,那扶桑樹周側的奇異念力也突然消除。雖然島外滄海茫茫,但終究有法子離開此處。想到此處,羣雄無不歡欣鼓舞。當日下午,成猴子等人又齊心協力釣了幾隻巨鯊慶賀。奇事好事接踵而來,不知爲何,湯谷附近海域的各種魚類突然多了起來,這一下午,羣雄竟捕釣了數以萬計的各類海鮮,直令衆人心花怒放。數十年來衆人從未這般萬事順心,想來這三個少年果真是貴不可言的福星。
當夜,羣雄在島上歡宴,除了空桑仙子未來外,所有人都在湯水湖邊縱情歡慶。蚩尤悄悄的將拓拔野拉到一邊,將昨日奇遇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聽得拓拔野又驚又喜,彎下腰來敲敲蚩尤的丹田,低聲道:“晚輩拓拔野叩見前輩。”果聽那裡邊有人喝道:“小子,別打擾我睡覺!”拓拔野愕然,兩人對望半晌,哈哈大笑。
拓拔野與蚩尤誤入湯谷,原以爲將終身受困此處,不料竟各有奇遇。兩人不由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有上蒼庇佑,那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當下兩少年!肩搭背重回席中,與衆人以山泉代酒,佐以佳餚,談笑共歡。纖纖坐在兩人之間,背倚白龍鹿,吃得極是高興,左顧右盼,格格笑個不停。
明月當空,秋風涼爽。這大荒第一流放地,這一夜竟成了人間天堂。
翌日清晨,拓拔野三人前去拜謝空桑仙子。到山谷谷口喊了幾聲,均杳無迴應。一路走去,覺得有些古怪,那河流中的金背魚竟都已不知去向。待到了那竹屋中時,才發現裡面空無一物,只有西面竹壁上赫然刻著一首以手指指力刻寫的“剎那芳華”。
人去樓空,晨風吹窗。想起昨日她對雪羽鶴所說的“最後一次馱我”,明白她那時已經下定決心已經離開此地了。東海蒼茫,不知她去了何處,但她必是不願讓人知道行蹤纔不告而別。拓拔野、纖纖與她相識雖不過一日,卻已有半師半友的緣分,想到她孤身一人,漂泊天涯,都不禁有些悵惘。
中午時分,拓拔野將羣雄召集至湯水湖邊。此刻羣雄早已將拓拔野、蚩尤視爲神明,恭敬遵從。拓拔野道:“各位英雄。眼下大荒中兵亂四起,蜃樓城已經被水妖攻破了。倘若我們現下回去,敵衆我寡,只怕不消幾天,大家又要被水妖趕回到這湯谷島來。”一人叫道:“他奶奶的,怕他作甚!老子這條命是聖使撿回來的。聖使叫我往東,我還能往西麼?”另一人叫道:“正是。老子在這島上待得都快長青苔了,正好讓水妖替我刮上一刮。”衆人哈哈大笑。
拓拔野笑道:“多謝各位。咱們齊心協力的和水妖鬥,那是沒錯。不過眼下時機未到,這沒把握的仗,咱們先不打。”盤谷叫道:“聖使,我聽你的。你想要我怎樣,你便直說罷。”衆人轟然應和。
拓拔野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和大家說說我的計劃。我和蚩尤使者先到古浪嶼去找尋斷浪刀科汗淮,然後設法再將蜃樓城的弟兄們集結起來。你們先守住這湯谷島。只要你們不離開這裡,水妖定然不會與你們爲難。我們一找到失散的朋友們,便立即趕回這裡。到時我們兵強馬壯,重建蜃樓城,再和水妖決一死戰!”
羣雄面面相覷,他們在這裡待了幾十年,此時枷鎖已除,實是恨不得能立時離開。但聖使說的也頗有道理,他們原是五族罪人,倘若就此回到大荒,以數千人對抗數十萬人,定然凶多吉少。況且他們不識水性,大海茫茫,想到大荒也是難若登天。唯一方法便是團結更多的人,一道重建一個自由之城,招聚天下豪傑,與水妖乃至其他四族抗衡。
當下成猴子叫道:“聖使說的有理。咱們都忍了幾十年啦,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有人陰陽怪氣的說:“可不是麼。再說眼下這海上物產豐富,日子好過得多,有些人也不必乾等十天半月的釣那粗糙的大鯊魚啦。”衆人哈哈大笑。成猴子笑罵道:“你奶奶的,夫子山,昨晚吃得最歡的是你罷?”
拓拔野見衆人都無異議,頗爲歡喜,笑道:“如此最好。”羣雄原不過是烏合之衆,但眼下同仇敵愾,竟頗有凝聚力。當下衆人又嚷嚷著要推選首領,大家議論半晌,轟然推舉拓拔野爲“湯谷城城主”,蚩尤爲大魔法師,便連纖纖,也被衆人好說歹說推爲“聖女”。流浪兒出身的城主、略通魔法的大魔法師和十歲的聖女,便在羣雄的歡呼聲中誕生。
拓拔野、蚩尤倒是有些措手不及,狼狽的推辭了半晌,卜算子叫道:“聖使,你乃是上天派遣來解救我們的,你做這湯谷城主可是再也適合不過了。蚩尤使者是羽青帝轉世,做這大魔法師那也是絕無爭議。咱們好不容易能團結一起,要是你們不做這帶頭的,換了別人來做,有誰能服呀?”衆人轟然稱是。拓拔野心想也是,這數千人都是極爲兇悍狂野的梟雄,彼此要互相敬服還真不是易事。眼下他與蚩尤是衆人的天賜救星,極具威信,倘若一味推脫反而不好。再說若真能將這一干猛士招致麾下,對於蜃樓城復城大計,大有裨益。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兩人心意相通,當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辭啦。”衆人歡聲長呼。拓拔野道:“不過咱們需約法在先。咱們是討伐水妖的自由之師,可不能做比他們更不得人心的惡事。如果有哪位作了傷天害理的事,可就別怪拓拔不客氣啦!”他知道這羣家夥兇頑難訓,需得好好約束,否則別說重建自由之邦,可能不需幾月就千夫所指,臭名難覆了。羣雄轟然應諾。拓拔野與蚩尤擊掌微笑,月餘來的胸中鬱悶之氣一掃而空。纖纖笑吟吟的瞧著兩人,白龍鹿也歡嘶不已。
當下拓拔野讓衆人推選代領袖,以便他們不在之時不至羣龍無首。羣雄嘻嘻哈哈互相推委了一陣,才選出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一個是當年火族的大長老赤銅石,由於貪財被人陷害,流放至此,但除生性鏗吝之外,爲人倒頗爲和藹公正,因此被推爲大長老。一個是盤谷,勇猛憨直,大家都頗爲喜愛,被推爲大將軍。卜算子算卦算出神帝使者三人,奇功一件,令人刮目,雖然從前算卦每每算錯,但還是被起鬨推爲大巫卜。出乎拓拔野意料之外的是,那好色成性的柳浪竟被公推爲軍師,便連對男人、尤其薄倖男人恨之入骨的辛九姑也投舉推他。他的智謀似是公認第一。四人中由赤銅石爲首。
之後又按照年齡性別,組成三軍。女軍由辛九姑統領,青年軍由盤谷統帥,壯年軍則由土族將軍爾雅率領。制度既定,羣雄又設宴歡慶,狂歡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中午,拓拔野、蚩尤與推選出來的領袖計議後,定下詳密計劃,這才放心上路。拓拔野從纖纖頭上拔出瑪瑙簪,變爲雪羽鶴。然後依照空桑仙子傳授的封印魔法,用無鋒劍將白龍鹿暫時封印。三人騎上鶴背,在衆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翔,又繞著湯谷島飛了幾圈,這才向東北方向飛去。
雪羽鶴飛得極快,日落時已在數百里外的小島上。當日他們離開蜃樓城時,乘著柚木船偏離了不少方向,又被巨鯊吞入腹中朝南而行,到了湯谷。因此距離古浪嶼其實也有千五海里之遙。好在眼下御空飛行不大會受風浪影響,依照司南與《大荒經》,取直線而飛。
第二日黃昏時分,三人一鶴已到了古浪嶼。
殘陽如血,雲霞變幻,海鷗翩翩飛翔。古浪嶼碧樹蒼翠,黑石白沙,雖遠不及湯谷大,但卻比之美了百倍。
纖纖回到故居之地,極爲歡喜,在雪羽鶴背上半立起身裡大聲呼喊:“爹爹!爹爹!”他們離開蜃樓城已有月餘,依照當時科汗淮的說法,他當已帶著喬羽到古浪嶼與他們會合。是以纖纖人在半空,已經迫不及待的呼喊起來。蚩尤心中的期盼、焦慮也是絲毫不下於她。
雪羽鶴緩緩降落在白色沙灘上,三人跳了下來。還不待拓拔野將雪羽鶴封印,纖纖已經朝島上狂奔而去。拓拔野、蚩尤急忙緊隨追上。
三人繞過石崖,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個木屋前。小溪流淌,倦鳥歸林。但那木屋門扉緊閉,檐角蛛網,似乎也頗久沒有人住。纖纖怔立片刻,衝上前推門喊道:“爹爹!”屋內木桌竹牀,塵灰滿布,空蕩無人。夕陽從竹窗斜斜照入,塵粒在光柱中飛舞。纖纖呆呆的站著,淚珠一顆顆掉落。
拓拔野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撫摩著她的頭低聲道:“傻丫頭,哭什麼。咱們比你爹爹先走,還費了這許久工夫纔到。你爹爹和喬城主還要尋找失散的遊俠,自然不會這麼快到啦。”纖纖擦去眼淚,大聲的笑道:“對,我爹爹厲害的很,那些水妖哪裡是他對手。他一定是找其他遊俠去了,過幾天就該回來啦。”話雖這般說,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驚惶憂慮,淚水忍不住又涌了出來。
蚩尤心中也是驚憂交集,雖說科汗淮神功蓋世,但父親身受重傷,又落在叛徒宋奕之手中。水伯天吳躋身大荒十大魔法師,魔法無邊,手下又有衆多一流高手。科汗淮要想從重圍之中,順利將喬羽救出,實是難如登天。縱然他能殺出重圍,自己父親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當日自己離開蜃樓城時的一絲僥倖之意,此刻顯得如此渺茫無望。越想越是焦慮悲鬱,心肺欲裂,直想捶胸狂呼,一解悲鬱悶氣。但他生怕令纖纖更爲傷心,咬牙隱忍不發,拳頭緊攥,鮮血自指縫間一絲絲滴落。
耳中聽到羽卓丞低聲道:“小子,喬家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沒有什麼過不了的困難。眼下你爹生死如何,還難說的很,何必擔心?嘿嘿,就算死了,那也是響噹噹的好漢,有什麼可難過的?這般悲悲切切的,可不是讓水妖瞧了笑話麼?”蚩尤心中一震,忖道:“是了。我爹即算死了,也是光耀千古。我應做的,應當是向水妖討還血債,建立自由之邦!怎能婆婆媽媽的傷心難過,沒的辱沒了喬家的聲名!”當下滿腔鬱悶都化爲怒火與豪氣。
拓拔野正擔心蚩尤悲怒難抑,轉身看見他雖雙眼怒火欲噴,但面容上卻是說不出的平靜,只是淡淡道:“咱們先住下,等上一段時日。”拓拔野拍拍他的肩膀,對著纖纖展顏笑道:“不管怎樣,咱們總算是到了古浪嶼了。估計過不多久,科大俠、喬城主就會帶著大批英雄好漢來和咱們會合了。咱們趕緊將這島上好好收拾收拾,可別到時科大俠問你:‘纖纖,你叫大夥兒睡哪兒哪?睡在沙灘上看星星數月亮嗎?’”纖纖撲哧笑道:“你當是螃蟹嗎?睡在沙灘上數月亮?”
當夜三人收拾了房間,燒了些海味,用完膳後就在這木屋中睡下。拓拔野、蚩尤翻來覆去,心中波濤起伏,睡不著覺,當下悄悄的起身。月光如水,照在纖纖熟睡的臉龐上,秀眉微蹙,俏臉酡紅,細細的汗珠沁在小小的鼻尖上,彷彿在夢中還在擔憂一般。兩人對望一眼,均是心下難過。這小女孩兒從今往後,只怕當真是無依無靠,他們只有竭盡全力,好好的照顧她了。兩人替她擦去汗珠,掖好薄被,掩門朝沙灘上走去。
濤聲陣陣,隨著月光層層漾來。夜空晴朗,樹影班駁,兩人無言的走在通往沙灘的林間小徑上,彷彿正走向一條不知未來的道路。
那一夜,拓拔野與蚩尤在沙灘上坐到天明,談了諸多事情。兩人相識雖然不過兩個多月,但意氣相投,患難與共,彼此都已肝膽相照,極爲信賴。在湯谷島的際遇更將兩人的友情拉近了一步,同時也註定了在未來的日子裡,要一起爲同一個目標奮鬥不息。這一夜長談,更是使得二人在許多事情上的看法達成了一致。
此後的一個月裡,拓拔野、蚩尤、纖纖便一直在古浪嶼上留守等候。白日裡,蚩尤入海捕魚,留島守侯。拓拔野則帶著纖纖騎鶴飛翔,四下打探蜃樓城羣雄的消息。但滄海茫茫,人煙稀少,除了湯谷,始終沒有找到落難的遊俠,更勿論科汗淮與喬羽。雖偶爾也能發現一些偏僻的島國,但島上居民大多是蠻荒野民,言語不通。而兩人長得俊逸美麗,又騎乘白鶴,每每被認做仙人,受蠻荒島國萬衆膜拜。因此每日回到島上時時常帶回一些化外野民進貢的土特產品。
最初十幾日,拓拔野與纖纖還能談笑風生,縱橫千里,領略東海汪洋壯闊美景。但始終杳無音信,不由日益擔心。纖纖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笑容日少,就連話語也少得出奇,瞧得拓拔野二人甚爲心疼憐惜。到了後來,拓拔野決計冒一冒險,讓蚩尤留在島上與纖纖相伴,自己則夜半起身,孤身騎鶴,朝西南蜃樓城方向飛去。
往西千里,接連經過三個島國。四處打聽,島民都僅知道大荒蜃樓城被水族攻破,據說已被屠城,但是否有人逃生,便一概不知了。拓拔野索性再往西行,還未達蜃樓城,遠遠的一些小島上,都已是黑旗招展,盡是水族城邦。海上盡皆是遊弋的水族戰船。拓拔野雖然膽子奇大,卻也不敢再冒然前行。
當下拓拔野向南繞行,悄悄降落在某一小島上。半夜裡伺機抓獲一名水族軍官,逼問再三,他竟也不知道科汗淮、喬羽的生死。原來那日他們走後,科汗淮浴血奮戰,殺了衆多水妖,苦戰中卻被水伯天吳乘隙制住。科汗淮突以兩傷魔法一舉脫身,並將水伯天吳擊傷。混亂中,科汗淮救出喬羽殺出重圍,身披四十餘處輕重傷躍入海中逃逸。但是他們傷勢極重,且那夜風浪極大,多半凶多吉少。此後一個月裡,水族又對方圓五百里的海域封海查尋,一無發現。唯一的解釋便是兩人已經葬身魚腹。雖然如此,水伯天吳仍不敢稍有放鬆,繼續封海搜尋,希望能找找屍體遺物。
拓拔野聽得喜憂交集。心中隱隱覺得,以科汗淮與喬羽的能耐,應不至於被海魚吞噬。但既身受重傷,也絕無可能在水妖密集的搜尋中潛海一月不出。倘若他們尚且生存,又在何處呢?科汗淮智計百出,每每出人意料之外,這回是否也是他的計謀使然呢?拓拔野思忖再三,也理不清頭緒,當下揮掌將那水族軍官擊昏,依舊悄悄騎著雪羽鶴東返而去。
回到古浪嶼,拓拔野將這消息告訴二人,他們一聽之下,均是悲喜參半。但既然連水妖都未發覺兩人屍體,則生死不能定論。既然如此,兩人能生還的可能性只怕更要大些。三人互相勉慰,雖然這消息並非喜訊,但比之此前心中的那無望的憂慮,卻是強了幾分,也給他們留下不少想象中的希望。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動,道:“科大俠喜出奇兵,當日在天壁山就是將水妖騙得七葷八素。我想他們多半不在海上,可能還在蜃樓城某處藏著。”纖纖喜道:“是了是了,拓拔大哥說得沒錯,我爹爹定然還在蜃樓城裡,是以水妖以爲他們已經跳海,不會留心島上。”蚩尤對科汗淮不太瞭解,但對這推測卻頗爲動容,也是喜動顏色,點頭不已。
當下三人的精神都爲之一振,越想越有可能。蚩尤一拍大腿道:“倘若真是在蜃樓城裡,他們定然可以平安無恙。島上有許多秘密暗道,四通八達,水妖想找到他們難如登天。”他又皺眉道:“但是眼下水妖一直封海,想要出來也不是件易事。”拓拔野笑道:“這天下有不裂縫的牆嗎?只要水妖稍一放鬆,他們便可以從容離開。”纖纖嘆道:“可是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看見爹爹呢。”
拓拔野道:“咱們不必太過擔心了,只需好好在這島上待著,他們必定能找上來。”蚩尤點頭道:“不錯。眼下要緊之事,便是趕緊練好功夫,同時好好將湯谷島羣雄團結調教,作爲復城的主力。”他與拓拔野這一月來,一有空便商量這湯谷島羣雄之事。這羣人個個都是桀驁不訓的狂徒,要令他們徹底心悅誠服還需要強大的武功魔法與剛柔並濟的治軍手段。眼下兩人雖然暫爲“湯谷城城主”和“大魔法師”,但這兩項條件,秉心而論,還不足以駕御羣雄。
拓拔野點頭道:“正是。咱們要想方設法將一切準備好,待到科大俠與喬城主回來時,便可以立即計議復城大計。”三人討論了半晌,訂下今後的計劃。拓拔野加緊修煉“潮汐流”,蚩尤則加快修行“青木魔法”。畢竟羽卓丞在他體內的元神已經日益衰微,再過一個多月便要逃逸殆盡了。至於這剛柔並濟的治軍本領,只有找機會向赤銅石等人慢慢討教了。
猜度斷定,計劃謀立,三人均是興奮不已。
自此日起,三人便安心的住在古浪嶼上,潛心練功。蚩尤每日清晨便到海邊樹林裡,借樹木靈氣,修行青木魔法。他天生木靈,對青木魔法的諸多艱深玄奧之處倒是一聽便懂,快於常人百倍,威力也極易發揮出來。博大精深的青木魔法竟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便基本傳授完畢。羽卓丞教得興起,將木族中其他諸多秘密的魔法念訣都一股腦兒傳了給他。蚩尤也頗爲爭氣,一點即通,學得如飢似渴。
拓拔野則每日盤膝坐在海邊的礁岩上,感應天地潮汐,以意御氣,將體內蘊藏的諸多真氣一一化解。調氣運息之餘,也不忘了修行空桑仙子傳授的封印魔法。真氣日盛,封印魔法也日益圓熟。待到第七日時,已能在瞬息間將白龍鹿封印入無鋒劍中。此後進展更爲神速。
纖纖則每日騎著白龍鹿在島上東遊西蕩,時而到樹林裡看看蚩尤,時而到海邊瞧瞧拓拔。見兩人都學得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她也只好拉著白龍鹿在海灘上捉螃蟹玩了。
日子便這般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初冬時分。
這日蚩尤又如同往日般到樹林裡修煉,剛坐下不久,便聽到羽卓丞微弱的聲音淡淡的說道:“小子,我大限將到,元神守不了多久就要逸散了。”蚩尤大驚,心中不由涌起難過之意,但三個月前,他便已知道這一刻終將來臨了,是以雖然難過卻並不太過突兀。羽卓丞嘿嘿笑道:“你很好,比我預料的好得多。這些魔法你都已經掌握得八九不離十了。”蚩尤半晌才低聲的說道:“前輩大恩,來世必報!”羽卓丞喃喃道:“來世,嘿嘿,不知這古怪世界,可真有來世麼?”
這不知形體的前輩在自己體內三個月,脾性又與自己頗爲相似,蚩尤內心深處早已將他當作另一個父親一般。眼下臨將大別,不知爲何,素來堅強的蚩尤竟突然悲不可抑,彷彿破城別父的悲苦都在這一剎那同時涌將上來,心中酸楚,眼淚奪眶而出。羽卓丞詫道:“咦,你哭了麼?這可當真有趣的緊,蚩尤也會這般脆弱麼?”蚩尤哽咽道:“前輩……”羽卓丞笑道:“那些笨蛋說你是我轉世投胎,這話倒是不假。我的元神逸散後,大部都會留在你的體內。可不是轉世於你了麼?既然咱們精神合一,那又有什麼難過的?”他話語中頗有些淒涼,但也有些須快慰。
蚩尤拭去眼淚道:“是。”羽卓丞道:“再過一個時辰,我的元神便要散去了。到時你務必要以‘萬木朝春’,將逃逸的元神緊緊收納回你的意念力中,否則可就白白浪費啦。”他這調侃令蚩尤忍不住展顏而笑。
其時已是初冬,東海上氣候雖較溼暖,但樹林木葉也頗多凋枯,隨風簌簌。蚩尤坐在落葉堆中,風吹葉舞,遍地悲涼。遠處濤聲鷗啼,寂寥淡遠。羽卓丞的元神再也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淡淡說道:“小子,來生再會了。”
蚩尤突覺體內有某物陡然崩裂,四下逸散,幾道氣體從自己七竅中逃逸出去。蚩尤默誦“萬木朝春訣”,意守丹田,收納四散的元神。體內真氣亂轉,如驚濤駭浪,翻涌不息。千萬零碎的意念力宛如漫天星辰急速朝自己念力中樞彙集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蚩尤緩緩睜開眼睛,強忍心中的難過與悵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仰望蒼穹,冬風淒冷,白日當空,淡藍的天空中彷彿有幾道白氣悠然劃過,消逝無蹤。那是不是羽卓丞的元神正朝仙界而去呢?
秋去春來,不知不覺三人已在這古浪嶼上住了半年。半年裡科汗淮與喬羽依舊杳無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熱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漸淡卻下來,又慢慢被擔心憂慮所取代。拓拔野、蚩尤曾經冒險飛抵蜃樓城附近三次,但也都一無所獲。擔憂之餘,只有找出千萬理由聊以自慰。既然沒有確定的消息,他們也只能在這島上繼續等待下去。
半年間,拔野與蚩尤進展神速,兩人幾乎都已將體內的外來真氣納入氣海,化爲己用。雖然蚩尤的真氣依舊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蓋因吸納了羽卓丞渙散元神,而且自小意志堅卓,性格剛毅,意念力的修行卻比拓拔野強了幾分。蚩尤與拓拔野都已習曉青木魔法,所不同之處在於,拓拔野只知道最爲根本的“長生訣”與最爲高深的封印魔法。其他諸多魔法,雖然蚩尤屢次想教予拓拔,都被他以羽卓丞秘密私授、不能外傳而謝絕了。是以兩人的魔法能力相較,也是蚩尤略勝於拓拔野。蚩尤的青木魔法早已十分圓熟,欠缺的只是更強的意念控制力與經驗而已。拓拔野的封印魔法也越發純熟,那一柄無鋒劍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獸魚蝦,引得白龍鹿一瞧見他拔出斷劍,就嘶鳴著落荒而逃。
蚩尤與拓拔野俱是聰明絕頂、天縱英才的人物,但是蚩尤更加堅忍卓絕、心無旁騖,毅力也遠勝於拓拔野。是以這半年間,蚩尤勤學苦練,進步比拓拔野還要快速。對長生刀的掌控也越發得心應手,甚至已經可以在五丈之內以氣御刀。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兩個時辰鐵打不散的潮汐流與長生訣修行,其餘時候則視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著纖纖漫島遊玩,或是騎著白龍鹿海中嬉戲,終日倒有大半時光花在玩樂上。兩人初時交手過招,常是拓拔野取勝,但到了後來,卻是蚩尤稍勝半籌。拓拔野、纖纖見他一日比一日強大,都由衷的爲他歡喜。
兩人閒來無事時,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種魚龍怪獸,牛刀小試,拿它們來演練新學會的武功與魔法。兩人的配合也日益默契,彼此都已到了無須開口,只需眼色甚至意念力便可以感應的程度。最爲快活之事莫過於合力擒拿東海巨鯊,取其巨鰭燒成美味的魚翅湯,與纖纖一道在白沙灘上吹著海風,喝湯談笑。
纖纖與他們兩人也日益親密,直如兄妹。常常對兩人呼來喝去,“奴役”使喚。高興起來,又掐又擰那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時常牽掛父親,但有兩人做伴,日子也過得頗爲快樂。對拓拔野的倚賴與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斷滋長,有時也不自主的流露出來,只是拓拔野當她是小孩,從來沒有多想罷了。
這日,拓拔野與蚩尤從海中捉了一隻巨大的海龜,溼淋淋的跳到岸上來。蚩尤笑道:“今晚可以吃一頓鮮美的海龜羹了。”拓拔野笑道:“我看倒不如養起來,還可以吃幾頓海龜蛋。”兩人嘻嘻哈哈的將海龜丟在沙灘上,拓拔野突然“咦”一聲奇道:“這是什麼?”那海龜的巨殼上竟刻了一行大字:湯谷大亂,聖使速歸。
兩人聳然動容,難道是湯谷羣雄以這法子求救麼?拓拔野俯身細看,撫摩了一陣,沈聲道:“是新近刻的,只怕是真出事了。”蚩尤咬牙道:“難道是水妖找上門來了麼?”兩人對望一眼,霍然起身,奔回木屋。兩人將纖纖藏好,囑咐她無論如何不可出屋,直至他們回來爲止。纖纖吵著要隨兩人前去,但見拓拔野臉色一沈,竟罕見的對她加以訓斥,登時嚇得不敢支聲,直到他們掩門而去,才涌出委屈的淚水。
當下拓拔野與蚩尤騎乘雪羽鶴,全速飛翔,將近黃昏時便到了湯谷島。高空盤旋,只見島上炊煙嫋嫋,人羣往來悠閒有序,怎麼也不象經受大亂的模樣。兩人疑惑不已,於是又環島飛行,四下探看,均無意外景象。四周海域也沒有任何水妖船隻。
突然島上有人瞧見他們乘鶴盤旋,大喜歡呼道:“是聖使!”登時人人擡頭,揮臂歡呼。拓拔野驅鶴徐徐降落,羣雄涌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拓拔野笑道:“大家還好罷?”羣雄轟然應好。成猴子鑽了出來,笑道:“城主、聖法師,你們是瞧見烏龜還是鯊魚啦?”拓拔野見他們笑得曖昧,隱隱猜透,笑道:“怎麼,是卜算子神機妙算算到的麼?”衆人哈哈大笑,成猴子道:“那倒不是。柳軍師生怕你們一去不回,這才叫弟兄們在釣到的鯊魚、海龜上刻了字放回海里,希望你們瞧見後,早日回來看看。”衆人轟然道:“這一個月我們少說已經刻了幾十只大海龜啦。”
蚩尤這才知道上當,心想這一羣家夥竟然連城主、大魔法師也敢欺騙,當真是膽大包天,但想來也頗覺好笑,不禁笑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們倒是好大的膽子!”衆人對他有些畏懼,頗爲惶恐,連稱不敢。突然遠處歡呼長嘯,又有許多人涌了過來。
柳浪擠開人羣大步而入,拜倒道:“大家記掛城主、聖法師,不知平安否,屬下這纔出此下策,還望城主、聖法師恕罪。”拓拔野笑道:“我們自當恕你罪,不過那些海龜答應不答應可就不知道了。”羣雄轟笑。
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湯谷島,羣雄紛紛趕來,赤銅石、盤谷等人也前來拜見。寒暄之後簇擁著兩人朝湯水湖邊走去。兩人到了湖邊東側山谷中一看,大爲詫異,只見周環山峰,遍佈石洞,洞外以木石壘成牆樓,大小百餘個山洞樓城,火炬熊熊,暮色中頗爲壯觀。赤銅石笑道:“城主、聖法師,這是柳浪的點子。咱們既然以湯谷爲城,自然要有防禦工事,否則水妖來攻,那就大大不妙。是以請金族的弟兄們將這山谷鑿通,這百餘山洞四通八達,縱然水妖攻進來,也決計叫他們出不去。”拓拔野、蚩尤點頭微笑,心想這柳浪瞧來色眯眯的惹人生厭,竟果然頗有智謀,不枉衆人選他爲軍師。
羣雄擁著兩人朝山洞裡走去,出忽兩人意料之外,那山洞竟極爲寬敞明亮,原來除了有三昧真火的長明燈外,山壁上還鑿有許多采光孔,以堅硬的樹脂化石爲窗,落日餘暉從光孔中射入,光怪陸離。山洞千折百轉,引到一個由五間大堂組成的極大山洞,洞府之大,如將整個山腹掏空了一般。拓拔野讚不絕口,柳浪笑道:“這多虧了盤谷將軍,他和金族的弟兄那可真是一等一的鑿洞高手,這麼多的山洞只花了三個月便大功告成。”拓拔野又大讚一番,盤谷撓頭靦腆嘿嘿而笑。
大堂中裝飾得頗爲華麗,珊瑚燈沿壁四立,地上鋪滿了海獸毛皮作爲地毯,水晶石的桌椅粲然生輝,最爲巧妙之處在於頭頂竟是可以活動的山壁,一按機關,頂壁旋轉打開,只餘下方圓數十丈的樹脂化石懸在頭頂,淺藍夜空,淡淡星辰清晰可見。
羣雄入座,酒菜紛紛端了上來,頗爲豐盛。自從羽卓丞元神附入蚩尤身體,十日鳥歸位苗刀,扶桑樹上的強大念力登時消失,附近的海魚都敢游來,海產自然豐富起來。
拓拔野與衆人談笑幻宴一陣,眼見大家平安,無所牽掛,而心中又記掛纖纖,便想在午夜前趕回去。正要開口,蚩尤彷彿知他心意一般,在他耳邊低聲道:“拓拔,我想先留下來。畢竟這裡羣龍無首,時日一久只怕人心便會渙散。倘若我在這裡壓陣,一來可以穩住人心,二來也可以與他們更爲熟稔,慢慢將他們收編成精銳之師。”他復城心切,不願失去這支重要力量。既然身爲“大魔法師”,自當樹立極高的威信,否則他日復城聖戰之中,何以服衆?
拓拔野心想也是,眼下科汗淮等人音信全無,倘若當真遇難,他們依舊在古浪嶼上苦苦候守,未免不智。而且這幫悍勇之徒本是一盤散沙,時日稍短,還能和睦共處;久無首領,只怕離心內訌,生出其他變化。倒不若一人留守古浪嶼,一人到這湯谷島上領袖羣雄。倘若科汗淮真能到來,那自然最好。如果始終沒有消息,也能率領強悍的精兵,扛起復城大旗。而蚩尤自小受父親教誨,稟性剛毅,年紀雖輕,已有乃父之風又混熟於行伍,對於約束軍紀,建軍立師,都要強他許多。
當下拓拔野緩緩點頭,起身朗聲道:“各位弟兄,拓拔半年來雖不在此處,但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大家。”羣雄轟然叫好。拓拔野道:“只是拓拔早已對斷浪刀科大俠有所承諾,重託在身,不能不分心兩顧。”有人道:“城主說的是,男子漢大丈夫,信義最爲重要。”拓拔野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拓拔還得趕回古浪嶼,等候科大俠與蜃樓城的弟兄。”羣雄轟然,議論紛紛,都頗有沮喪之意。拓拔野笑道:“不過,蚩尤聖法師會留下來,與大家一起防範水妖。而我只要一有科大俠消息,就會趕回這裡。”羣雄這才熱烙起來,重新舉杯相慶。但是在他們心中,仍有些失望。拓拔野親切豪俠,又是神帝使者,有一種奇特的魅力,頗受愛戴。蚩尤雖是羽青帝轉世,但畢竟只是木族青帝。雖然他豪勇無匹,收服十日鳥,但衆人多是敬畏,比之對拓拔野的由衷喜愛又有些不同。不過,有羽青帝的轉世在此,也總要讓衆人心安一些,木族羣雄更是歡呼出聲。
羣雄繼續歡宴,拓拔野敬了大家十餘杯花酒後,才推杯而起,向衆人告辭。羣雄紛紛起身,將他送到谷外。拓拔野與衆人揮手惜別,又與蚩尤擁抱,互拍肩膀勉勵告辭,想到今後相見機會變少,兩人都有不捨之意。
正要解印雪羽鶴,只見辛九姑大步上前,低聲道:“城主,九姑有一不情之請。”拓拔野一怔,笑道:“說罷。”辛九姑道:“九姑想隨城主前往古浪嶼,伺候聖女。”拓拔野一楞,明白辛九姑喜歡纖纖,想與她相處。正好島上平日裡少了一個陪伴纖纖的人,有她同往,倒要方便許多。辛九姑見他沈吟,又道:“九姑原是金聖女西王母的侍女,對於聖女禮儀之道很是瞭解。聖女年幼,若無人輔佑,對此一無所知,也……”拓拔野笑道:“說的甚是。那你便隨我同去罷。”辛九姑大喜拜倒。
當下拓拔野與辛九姑騎鶴翔空,在衆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舞,消逝在蒼茫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