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年終總結模板
七月,遼國大旱,宋國大水。
丙戌,彗星見,戊子,太白晝見。
老規矩,趙頊又開始避殿,減膳,詔求直言。
詳定禮文所提出三條建議,其一,明堂儀注,御位於中階下之東南,西向。這個方位是自曹魏以來,有司搞錯了。
應當按照古者人君臨祭的方案,伏請設皇帝版位於阼階之上,西向。
趙頊從之。
其二,《禮記》曰:‘天子之席五重。’
今太廟祭祀几筵,皆不應禮。
請改用筦筵。紛純加繅席;畫純加次席;再在左右黻純設玉幾,方爲完備。
趙頊從之。
第三,明堂昊天上帝禮神之玉,當用蒼璧。今用四圭有邸,不合禮制,請改用蒼璧禮天。
有司攝事五帝,亦應當依大宗伯禮神之制,陳玉各仿五方之色。
這個如今南海拉過來的存貨不少,什麼顏色都有,從之。
從這次彗星的反應來看,朝堂似乎並不怎麼熱鬧了,和王安石時代每次異變就導致羣臣紛紛上房揭瓦的狀態迥異。
只有一個檢正中書戶房公事畢仲衍,上了自己所修《備對》,其內容乃是從周代到漢唐一千多年以來,宰執要求百官年終彙報的內容。
所謂“冢宰令百官府正其治;小宰以敘受羣吏之要。”
畢仲衍將歷史上關於這個的內容分門別類,凡爲一百二十五門,附五十八件,作成六卷。
書成,畢仲衍欲求趙頊御覽,正好趕上趙頊求直言,於是特意上書。
然而趙頊一開始並沒有重視,認爲這是“臣備君問之書”,不當奏御。
只命中書、門下抄錄,交納執政收藏,讓他們學會問問題,其餘的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以蘇油如今的地位,也收到了此書,一看不由得大爲詫異。
這尼瑪,不就是政府工作報告和各單位年終總結模板嗎?!
於是蘇油屁顛屁顛地跑去找趙頊,陛下這東西有用啊!
我們再加上一個來年展望,讓各單位每年來上一份,參照上一年的報告,審查抽檢,看他們前一年的承諾是輕是重,哪些做到了,哪些沒做到,不就可以看出官員能否,施政得失,執行效率?
這是好事兒啊!
各地檢察幹什麼用的?不就是幹這個的嗎?不是一直在抱怨受自身履歷所限,不是所有業務都精通嗎?
有了這個,讓各部門先自行彙報,然後檢察們不就能夠按圖索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趙頊也醒悟了過來,別說下頭的檢察,就連好些正任,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是太明白各部門的詳細工作職責,大宋境內的糊塗官,那真不是一個兩個。
難得有個明白人幹了這件事,這就相當於讓各部門明確了自己的工作職責,權限範圍,還能對官員們做事多少摸出個大概脈絡,對各地區各部門的職能差異也能有一個大體的判斷。
此等良策,如何能夠隨便放掉呢?
然後問題就來了,這人是王珪手下,不出名啊。明潤你如此看重,是跟他相熟?
蘇油被問得懵逼,臣……臣也壓根不認識這個人啊……
趙頊便叫流內銓的官員送來履歷,一看我靠,老子手下還有這等能人?!誒明潤,此人如今雖然掛職在中書,卻是在令族兄手底下做事呢。
那就好辦了,把蘇頌叫來問一問吧。
蘇頌到來之後,聽聞是詢問畢仲衍,躬身奏道:“陛下,畢仲衍歸臣調用以來,制文字千萬計,區別分類,損益刪補,皆曲盡其當。”
“此子早年還未考取功名,以蔭補入吏員,就曾經識破縣裡刁民的奸計,幫助縣令除之。”
“給事中張問是畢仲衍的老鄉,當時致仕在家,親歷此事,曾經誇讚他:‘諺雲‘鋤一惡,長十善’,君之謂也。’”
“中進士之後,因爲學識出衆,又得到了歐陽修和呂公著的舉薦。”
“吳充爲相,引爲中書檢正。凡從中問其事,必經仲衍然後報。”
“對了,聽錢勰說奉命出使契丹時,遼主對此子也印象深刻,曾詢問:‘畢少卿何官?今安在?’”
“錢勰回來翻閱畢仲衍出使遼國的記錄,才知道畢仲衍在出使遼國時,宴射接連破的,讓遼人驚異莫名。”
“遼主偉其姿容,讓人悄悄去驛館取了他的衣服丈量,特意爲其做了一身新衣服賞賜。”
“當時畢仲衍參加的是遼國的元會大朝,回來之後,盡記其朝儀節奏,圖畫以獻。錢勰也在臣面前稱道過。”
“如今這些已然成爲重要的外國制度史料,藏於太常禮院。陛下如有興趣,臣可以給陛下送來。”
趙頊明白了,王珪與吳充不相能,畢仲衍是吳充提拔起來的幹才,到了王珪那裡就不得用。
真實情況是不但不得用,還被刻意打壓。王珪曾經數求其罪過欲傷之,但是無機可乘,然而始終還是留滯不遷。
趙頊命王珪整頓六朝會要,王珪藉口蘇頌也急需用人,兩邊還要溝通交流,便一腳將畢仲衍踢去了那邊,算是剔除出了自己的班子。
嫉賢妒能到給對手輸送彈藥的份上,也是沒誰了。
事情大致瞭解後,趙頊便讓蘇頌將畢仲衍整理的遼國朝儀資料,還有《唐六典》裡由畢仲衍整理的那部分資料,一併送上。
三日之後,趙頊突然宣畢仲衍問對,然後內中降旨,擢升畢仲衍秘閣校理,同知太常禮院,官制局檢討官。
同時下旨,畢仲衍所著《備對》六卷,乃是綱要;全文名爲《中書備對》,共達三十卷之多。
中書分類加印,發放各部院相關曹,房,並外路州,縣。
中書不及者,許各路官書坊自行翻刻。
着爲格式,官吏每年按職責填寫“瞻望”和“總結”,以爲預案,計較得失,供各路檢察備檔稽查。
一時間,“士大夫家爭傳其書”,各路書坊紛紛“奉旨盜版”,畢仲衍之名,一夜之間天下盡知。
……
乙巳,遼主以旱情嚴重,親臨上京羣牧司西郊馬場禱雨。
大草場上,牧草枯槁,只有臨溪溼氣較重的一些地方,還有青草。
小溪已經變成了細細一道水流,遼人爲了得水,在溪中攔出了一道水壩,每晚攔出的溪水,勉強能夠讓馬匹飲用。
爲了搞好這個形象工程,耶律洪基拒絕了李拴住的合理建議,在上京周邊一些山谷掘井,而是將之全部集中到了這裡。
五口深井的天車,如今就架在了這裡,根據李拴住的推斷,今天將打穿水層。
黎明時分,上京城西門大開,鼓角聲中,四萬多騎兵簇擁着耶律洪基的儀仗,朝着西郊馬場行來。
耶律洪基身側,無數的薩滿,僧尼,跳着乞雨的舞蹈,吟誦着經文,讓這氣派恢弘的場面顯得多了一分熱鬧。
馬隊身後,是宗室,北院羣臣,南院羣臣。
隨着隊伍的行進,周邊無數的部落紛紛加入,等到抵達西郊馬場之時,整整聚攏了三十萬衆。
這是遼國特有的四時捺鉢之禮。
天車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孩看到遠處過來的人馬洪流,從旗杆上溜了下來:“師父!他們來了!好多人!比眉山蠶市人都多!”
小孩是孤童,蘇軾治密州,徐州,因爲洪水饑荒,在兩州整整收養了三千孤兒。
大蘇被貶官之後,這些孤兒的生計成了問題,當地官府不願意再接納這些孩子。
大蘇向蘇油寫信求救,蘇油請示了太后,由慈善基金出錢,將孩子收容到汴京,杭州,眉山,繼續教育。
李拴住很喜歡這樣吃過苦的孩子,自家娃靠不住了,人家現在是西軍高節度手底下的機要參謀。於是便挑了幾個機靈的,帶在身邊,準備傳授衣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