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五泉井
李拴住如今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剛在渤海打出了三眼油井,四通正在那裡建煉油廠。
這就解決了河北大建設裡一些急需物資難題,趙頊頒令嘉獎,擢李拴住虞部郎中。
在國外要講國格,工部五品郎中,雖然是有職無事,那是要穿紅袍的。
不過明明是文官的五品紅袍,穿在李拴住身上,倒像是禁軍的戰袍,加上魁梧的身材和一把大鬍子,手裡拎着一把大扳手,簡直就是悍將風采。
李拴住摸摸孩子的腦袋:“鑼兒別鬧,躲師孃那裡去,小心給馬踩着。”
鑼兒表示自己很勇敢:“不,我保護師父!”
李拴住不禁笑了:“傻孩子!他們是來求咱們的,又不是來打戰的,保護什麼保護!”
很快騎兵列陣,將宋人營地圍在了當間,一名遼國禮部官員,陪着遼國南院參知政事陳義過來:“拴住老兄,陳參政來看你來了。”
陳義是遼國的正牌士大夫,見到拴住不由得一愣:“大宋的笏板,從何時有鐵製的了?”
李拴住聞言趕緊將手裡的扳手扔掉,放下衣裳的前擺和袖子,從腰後抽出真正的笏板,順便在頭上一撥,兩枚盤在一起的襆翅啪地打開:“剛剛等待貴國皇上到來的時節,抓緊時間調試天車。怎麼着?這就走?”
一聽就沒受過正經的士大夫教育,陳義有些驚訝和懷疑:“聽聞你是魚國公的義兄,眉山土地廟七子之首,大蘇小蘇的弟子?”
陳義是見識過蘇家人和蘇家弟子的學養氣度的,蘇轍和晁補之,在遼國學界那是橫着走的平趟,翻着滾兒的碾壓。
可眼前這一位,嗯,不像宋國士大夫,更像遼國的宮帳皮室指揮。
李拴住“嗐”了一聲:“那是少爺擡舉,當時人都快餓死了,是少爺收納了我們,教我們手自衣食,傳授文字理工之學,其實亦師亦父。”
“我們不過是佔了年紀大的便宜,少爺堅持要以兄弟相稱,我們心裡邊是不敢自居的。”
“大先生和小先生,休假期間有時被少爺拉來給咱們授課,因此外間傳聞我們是兩位先生的弟子,其實就是粗識文字。”
“說是弟子,那怕不得笑掉士林的大牙,這個我們也是萬萬不敢認的。”
聽了這番話,陳義反倒對這個粗直漢子頗爲喜歡:“今日打出水來,有把握嗎?我可是把前程都賭上了。”
李拴住說道:“臨來之前少爺特意交代過,陳參政是大遼少有的明白人,也是商號的朋友,他早就仰慕。因此這幾口井,一定要打好了。”
“其實昨晚就能出水了,不過按照參政的要求改到了今日,你看,這不天車都停了,順便檢修呢,保證萬無一失。”
陳義笑了:“甚好,那請隨我們來吧,陛下要見你。一回兒奏對注意言語,莫要失儀。”
三人來到了遼人的中軍大陣,穿過還在努力舞蹈誦經乞雨的薩滿和僧衆,進入了一間極大的皮室帳篷之中。
耶律洪基帶着皇孫耶律延禧正在接受羣臣和部族頭人的朝拜,陳義上前:“陛下,宋國虞部郎中,四通商號勘察司司長李拴住來見。”
耶律洪基招了招手,李拴住上前:“外臣李拴住,見過遼朝陛下,見過小王爺。”
人如鐵塔,聲若洪鐘。耶律洪基最喜歡這等巨漢:“郎中倒是一副好身板,應當戰陣廝殺,爲國效力纔是,宋朝這是將人用錯了地方啊。”
李拴住躬身:“爲將者,除了廝殺本份,還要料風定候,識察山川,智信仁勇嚴,缺一不可,至於體格身材,那只是基礎。”
“拴住空有一身體格,奈何智慧不足,材識魯鈍,受教又晚。只好儀仗家傳的一些伎倆,爲國效忠而已。”
“不過小兒倒是穎悟,也繼承了外臣的體格,如今在西軍高節度帳下。”
耶律洪基笑道:“能說出這番話來,卻也不是材識魯鈍。今日之事,看來是有成算了?”
李拴住自信滿滿:“只待陛下一聲令下,一個時辰之內,五口井必將一起涌泉。”
“好!”耶律洪基笑道:“如果事成,朕不吝重賞!”
李拴住躬身:“如果陛下有興,也可以移駕一觀。”
陳義趕緊制止:“陛下不可,那是宋人營地,倘若遇到衝突,大失國體。”
“笑話!”不說還好,聽聞此語耶律洪基立刻站起身來:“要是蒙壯士相邀,我身爲遼主,在自己的國內還不敢入內巡視,那纔是大失國體!”
“擺駕!朕要前去一觀!”
來到宋營,耶律洪基看着五口巨大的天車,還有下方的牛拉轆轤:“這東西可真大啊……”
李拴住說道:“其實這井配上風力水車,已經可以使用了,但是少爺有交代,宋遼乃兄弟之邦,一定要給陛下打出最好的井。”
“因此我準備給陛下打穿水層,形成自噴泉,給陛下助興。這樣也能節省下五架風車,用於別處。”
耶律洪基很滿意:“你要不說,我們也都不知道,難得你如此誠實忠勤。”
“要是能得到自噴泉,八千貫一口,那算是……我們佔便宜了?”
李拴住拱手道:“這是天然的地利,也是陛下洪福,我們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陛下下了訂單,就算是我們四通的客戶,能在不增加自身的成本前提下,給客戶帶去最大的好處,這是我們四通的經營理念。”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有此什麼……理念,也難怪你們能將生意做到遼國來,這樣的客商,我們遼國也是歡迎的!”
李拴住解下腰間的銅號:“那陛下,我們這就開始?”
耶律洪基又感興趣了:“那是什麼?”
李拴住將銅號獻上:“哦,這是銅號,動靜很大,我們約定號響爲信,五口井同時開工。”
耶律洪基將銅號接過:“我能吹嗎?”
李拴住赧然:“這個……還是有些技巧的,需要經過訓練才行。”
耶律洪基將銅號交給他:“那就開始吧。”
李拴住將鑼兒喚過來:“陛下吩咐,開工!”
鑼兒將銅號接過放到嘴邊,滴滴噠滴噠滴滴——
五口井邊的壯牛開始拉動巨大的轆轤,轆轤有帶動齒輪和鐵鏈條,一路將動力傳到天車頂部。
天車頂部的齒輪開始轉動起來,提動繩索,將井底重達一噸的鏨頭提起了一段距離。
繩索轉到一定程度,齒輪邊上的離合器棘爪自動彈起,帶動繩索的滑輪失去制動,鏨頭猛然落下,擊打在井底的岩層之上。
李拴住得李老栓的真傳,對岩層厚度的判斷精準異常,不到一個時辰,五口井下的岩層被先後擊穿。
耶律洪基還在把玩銅號:“這是犀利的軍器,我遼國可以大用啊……”
就在這時,五口泉水幾乎同時噴涌而出,足有半人來高!
陳義大喜過望,舞蹈匍匐:“陛下親臨,五泉獻瑞,天佑大遼,萬世永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十萬人一起伏地跪拜,聲震天地:“天佑大遼,萬世永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拴住用銅碗接過一碗清泉,獻給耶律洪基:“陛下。”
耶律洪基心神激盪,將清水朝天上猛一潑灑:“先生神技!此天佑大遼!許衆官民以水相沃,自行取飲,祈求上蒼降雨,解我旱情!”
接下來就進入了狂歡,五口噴泉水勢很旺,沿着地勢合流成一股,然後流入到小溪當中。
小溪的水一下就大了,很快將之前攔起的水壩出積出了一個水塘,然後漫過堤壩,朝下游流去。
三十萬人馬齊齊涌向溪邊,不少人下到溪中,用清泉相互潑灑,人馬的笑語嘶鳴,匯聚成了歡樂的海洋。
羣牧司的官員們爲了給自家皇帝助興,將廄中的駿馬盡數放了出來,馬兒們久渴之下,情不自禁地朝着溪流奔去。
耶律洪基在李拴住的陪伴下登上天車高臺,見到這幅壯觀的場景,忍不住拉起李拴住的手臂:“郎中你看,我大遼可盛壯否?”
李拴住很老實:“士馬精強,人民歸心,陛下實乃大遼英主。”
就在這時,天車下傳出一個痛哭的聲音:“天亡我也——”
耶律洪基頓時大怒:“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