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建議
冬,十月,丁丑,瀘南經略使熊本上奏,羅氏蠻叛平。
範孺帥三千新軍入赤水,直如摧枯拉朽,所到之處打土豪分田地,開倉放糧,宣傳大宋德政。
嶲州白諳派遣祖廟巫師,深入羅氏諸郡傳道,《詩經·碩鼠》之歌,再次傳遍滇東大山大谷。
羅氏窮蹙無計,意欲歸降,然而這一次,大宋予以了拒絕。
大宋對邊州,一向行羈縻之策,邊蕃時降時叛,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但是這一次,大宋朝野上下,要求對羅氏嚴懲,不爲別的,就爲他刺激到了讀書人的神經,朝野同聲,要求替秀才樑琛報仇。
樑琛所代表的是“仁”,羅乾祐所代表的是“暴”,羅乾祐虐殺樑琛,這是挑戰了大宋的統治理念與底線。
就連呂公著都在都省聯席會議上憤怒聲討了羅乾祐的罪惡,今日以暴克仁都能被原諒的話,那大宋今後還有何臉面,自稱以仁孝治天下?!
樑琛的事蹟已經被大宋報紙廣爲傳播,晏小山在《時報》發表署名文章《紀念樑伯玉君》:“幼頌詩書,行蹈禮義,以孱弱之軀橫身抗暴,當是時也,其乃知可免而逞勇耶?亦或知不免而罔顧耶?
詩云‘伯也執殳,爲王前驅’,樑君其謂歟!
設無後報,豈天理人情所可容?!”
士大夫紛紛寫詩撰文,稱頌樑琛,太學生組織去昭忠祠集體獻祭,要求朝廷激揚忠烈之氣,懲處叛逆之臣。
羣議洶洶,朝廷最終下旨,羅乾祐謀反,殘害忠良,巨惡盈天,所在不赦。
命令江門軍範孺嚴加圍剿,務得羅乾祐,械送京師,父子十六以上,明正典刑,顯戮都下!
朝廷的詔命明顯給範孺的軍事行動增加了難度,打死羅乾祐就跟踩死一隻螞蟻差不多,但是要活捉還是麻煩。
好在這次征剿羣衆基礎不差,加上新式戰法的使用,範孺以連排爲單位,採取遍地開花戰術,很快將羅氏武力徹底瓦解。
範孺是範龍山後人,軍事上師從蘇烈囤安軍一脈,特種戰術一直就是長項。
最後範孺帶領自己的親軍,連夜摸上羅乾祐據守的土圍子,抓獲了羅乾祐,然後固守到大軍到來,徹底完成了這項作戰任務。
大宋最後一塊土司自治地區——羅氏蠻,正式納入朝廷管轄,朝廷任命熊本爲瀘南節度使,設置流官,施行改土歸流。
朝廷追贈樑琛保義郎,這是因爲樑琛本身連功名都沒有,只能給個很低級的官階,正九品。
制度就是制度,但是制度之外也有人性化的一面。
朝廷將樑琛的神位安置於昭忠祠,同時找尋到樑琛逃亡到嶲州的妻子,命白諳遣人護送乘傳入京。
樑琛妻封江安縣君,妥爲安置,兩個孩子封從九品迪功郎,按照忠烈遺孤待遇,朝廷會安排他們入慈善小學,一直供養到十四歲成年。
謀反是宋朝最大的罪名,大理寺錄罪,羅乾祐的老父、老母、十六歲以上的兒子,全都免不了一死。
高滔滔還是下了一道特赦令,羅乾祐老母已過七十,特免追罪,命黔州居住,由親族羅士忠奉養。
羅氏家族其餘十一口,該絞的絞,該斬的斬!
羅氏蠻的覆滅在蘇油眼裡就是自取滅亡,這次剿叛的亮點在於新軍的新戰法。
以連排爲小隊化整爲零,利用震天雷、伏虜炮、步兵炮等便攜武器,數十人就能攻州滅郡,阻絕要道。
範孺的戰法可謂是大膽創新,也充分說明了新軍如今的戰鬥技能和戰鬥慾望。
十月,丁丑,蘇油乘坐火車回到了汴京。
中途在中牟京師大學堂下了車,因爲大學堂物理學院的幾項發明,讓蘇油非常重視。
第一項就是燃氣發動機,整機佔地差不多有四立方米,其中巨大的飛輪就高達一米五。
發動的時候時手動撥動飛輪,飛輪連軸的另一端齒輪上有一個鐵栓,每轉動一圈,鐵栓會帶動進氣閥和進油閥,先向氣缸輸入煤氣,然後壓縮到臨界點時噴入柴油,接着繼續壓縮使柴油自燃,引燃煤氣產生動力。
燃氣發動機馬力極大,能夠給嵩陽兵工廠四臺電動機牀提供穩定的電力,用於如銃管、炮管的精密加工。
整個機械最大的亮點,就是噴油嘴的發明和那個作爲撥片的小鐵栓,理論上噴油嘴汽油機也能用,那個小鐵栓還可以作爲電路開關。
陳昭明雖然將蘇油的構想予以了駁斥,但是思路上還是認可了蘇油的說法,在發明燃氣發動機的時候,其實也在思考汽油發動機的構造問題。
這個動力設備需要大量的燃煤,管轄煤礦產區的蔡京、趙禼和種誼聞風而動,立即開出訂單,要求引進。
另外一項發明,是冷庫。
解決了動力問題,只要再加上冷凝循環和風扇散熱,就能夠製作出巨大的冷庫。
冷凝劑其實很早就發明了出來,說穿了平平無奇——就是已經在大宋使用多年的氨氣。
氨氣在三個大氣壓下便能在常溫下冷凝,壓縮機的原理還是當年蘇油搞出的等距螺旋原理,有了澎湃動力,利用等距螺旋杆的高速轉動,便能夠製造液氨。
液氨通過蒸發器大量吸熱,變成氣體在室外重新被壓縮機壓縮成液體,再次送入室內吸熱,這就是凍庫的工作原理。
不過這玩意兒一旦跑漏,那刺激性氣味要煩死人,因此製冰廠和冷庫最後安排在了中牟糧庫,那裡是剛需,每年秋天入京的牛羊高峰期,除了製作臘肉香腸,如今也終於可以大規模冷凍保鮮了。
至於宮中的用冰,還是老老實實在冬日裡取山泉凍成冰塊,然後放到開封城牆裡。
製冷在工業上有大用,不少化工物質比如磷酸二氫鉀等,需要在低溫下結晶析出,提高產量。
不過沒有適合的家庭動力,冰箱進家庭暫時還是實現不了的。
蘇油已經向陳昭明和天師提出了發電廠的想法,不過技術障礙還很多。
回京之後第一件事,蘇油就是向高滔滔和趙煦上奏了這次出巡的可喜成果,緊跟着向朝廷提交了一個大建設計劃。
蘇油上奏,大宋再開通一條鐵路,一條運河。
新鐵路將沿着河西走廊,溝通蘭州到大宋最西邊的疆土,古玉門關。
而運河則從杭州通到真定府。
這道奏疏,立刻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反對聲音極大。
不過這一次的風波,也創造了一個先例。
以往這種大工役的奏請,都是中央拍腦袋,地方大力反對。
而這一次,蘇油的奏章卻得到了地方上大力贊同,而反對的聲音,主要來自朝堂。
文彥博、呂公著、範純仁都提出了反對意見,認爲朝堂剛剛纔從役法的風波里緩過勁來,雖然今年財政寬裕,但是說不定過不了幾年又有花大錢的地方,能讓百姓寬緩一陣,就寬緩一陣。
文彥博則主要從軍事考慮,有了這條鐵路和運河,北方民族南下是否就更加方便快捷?萬一抵擋不住,那真叫禍不旋踵。
蘇明潤這明顯是飄了,幾場勝戰就有些忘形,雖然新軍已經編練完成,但是磨合操訓才搞了一年,最好還是保守一點。
還有今明兩年是黃河攻堅之年,孫村引流工程纔是重中之重,關係到黃河今後能不能馴服的千年大計。
在孫村工程沒有完備,河北軍力沒有得到證明之前,文呂二人堅決不同意蘇油這樣搞。
朝中也有贊同蘇油的,比如戶部尚書李常,因爲他經過統計,認爲工役完全在朝廷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而民力問題更是笑話,如今大家早都明白了,以往搞工役搞得怨聲載道,那是要求老百姓義務勞動,其實只要工錢給夠,大宋就沒有不願意幹活的老百姓!
還有外路淮南的蔡京、河北的沈括、寧夏的趙禼,他們認爲,這兩條通道對於大宋控制西域,刺激河北發展,將具有絕大的作用。
軍方也普遍站在蘇油的一邊,認爲國內已經無懼北方的威脅,朝堂的擔憂有些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