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蘇方
山路彎彎,鳥聲啁啾,一派南國風光。
劉嗣覺得自己在重走少爺當年招納二林部的心路歷程,感覺異常舒適。
吳逵是亡命之人,生死早就看淡。
兩人的態度反而惹得穎詮禪師連連點頭,大有圓通定慧,可入我佛門啊……
前方響起一聲竹哨的聲音,和鳥語很像,不過卻瞞不過劉嗣。
於是劉嗣停了下來,穎詮禪師笑道:“夷人的規矩,小郎君像是懂得不少?”
劉嗣也笑了:“禪師,我家少爺做的鳥哨,比這個好聽百倍你信不信?”
穎詮合什:“蘇探花是諧調律呂的大能,一個鳥哨,自然難不住他。”
前方下來一個藍紫衣服的精裝漢子,頭上插着幾根野雞羽毛,腳下是大襠緊腿的褲子,腳下打着赤足,用生硬的漢語說道:“這次的生人倒懂規矩。禪師來了,天長公有請。”
藍田寨是一個大寨子,都是竹舍,木屋,茅屋。
男子多是藍黑色衣服,蓄髮盤髻,包以紅白布,並插有幾支野雉毛;女性衣服白底蠟染藍花,刺繡五色,喜歡銀飾。
當然這是因爲藍田寨是梅山最有錢的寨子,纔有這等排場。
一路上,劉嗣見到一些大小石碑,寫的漢文。
這是“石碑律”,即是把一些經過大家共同議定維護生產和社會秩序的原則,訂成若干具體條規,然後將條文刻於石牌上,立於公衆集會的場所。
要求大家共同遵守和維護。
其中不少就是西南夷《巫典》上的原文,劉嗣看得暗自點頭,心底裡更加有把握了。
梅山蠻的政治體制,是一套比較系統的“瑤老制”。
瑤老有“天長公”、“頭目公”、“先生公”、“燒香公”、“掌廟公”、“放水公”、“戶長公”。
天長公是民選的最高領袖,其下各老各自負責一攤子事務。
劉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寨子裡的人,寨子裡的人也同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一行三人。
這一代的梅山蠻天長公蘇方,領着衆老,在寨子最大的草屋外等候他們的到來。
穎詮老和尚上前施禮:“老和尚又來化緣了。”
蘇方是個精明強幹的領袖,正值盛年,眼神犀利,對穎詮點頭:“上師永遠都是我們寨子最歡迎的客人,你講的佛法我們都愛聽。”
穎詮老和尚笑道:“天師道的廖道長呢?”
蘇方說道:“道長和師公進山採藥去了,這些日子裡他們一起治了不少病,道長的成藥有些不夠了。”
穎詮老和尚說道:“這也是大功德,對了,這兩位是我的從人……”
蘇方冷冷一笑:“怕是官人吧?”
手一揚,身側衛士,立刻將弩對準了劉嗣。
劉嗣雙手高舉,大感不服:“天長公你不公平!”
“哦?”蘇方不由得好笑:“何來不公?”
劉嗣喊道:“爲什麼弩箭都對着我?!吳大哥那邊也該分一半!”
蘇方不由得哈哈大笑,上前和吳逵擁抱:“老吳!那是跟我們一起獵虎的交情!”
吳逵見到蘇方也是開心,兩人勾肩搭背調笑了一番,蘇方才說道:“對了,北山裡又發現了虎蹤……”
吳逵說道:“蘇大哥,此次我前來……”
蘇方說道:“知道你所來爲何,走,好朋友來了,開肉山!先大吃一頓再說!”
“開肉山”,是梅山蠻招待重要客人時候的大席,肉山一般由九層菜餚組成,底層由竹筍、香菇、青菜、豬腸、豬肉等;第二、四層是瘦肉、豬肝、豬肚等,每塊都大如巴掌;第三、五層是肥肉片;最上層則用一塊重約兩斤的肥肉覆頂。
整座“肉山”重達近三十斤,裝在一個大簸箕裡,客人圍“肉山”而坐,各取所需。
梅山蠻也養豬,不過養得粗放,味道就有些羶。
於是劉嗣又只得起身,出門正好見到一個十四五的小妹崽朝裡邊觀望:“小娘子,寨子裡有蒜沒?”
小妹崽睜着大眼睛看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陣,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後,才點頭道:“有。”
接着小妹崽帶着劉嗣來到一個貌似廚房的草棚,翻出來一籃子蒜。
劉嗣一邊鼓搗蒜泥白肉的調料,一邊對小妹崽說道:“跟着少爺本事沒長,嘴卻學刁了,我打個蘸料。”
小妹崽驚奇地看着劉嗣從包裡變出各種東西,不聽地往蒜泥盆子裡添加:“你少爺是誰?山下的大惡人宋官嗎?”
劉嗣說道:“不是,我家少爺……呃,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蘇明潤,在夔門一帶很有名的。”
小妹崽點頭:“知道,北邊來的客人,說他是星宿下凡,會殺惡龍,會點石成金,帶着大家過上好日子;南邊來的客人,又說他青面獠牙,兇惡異常,手裡有一面照神寶鏡,不管人神,只要被他照到,都會法力盡失渾身痠軟,最後乖乖就擒。”
呃……好像當年擒儂智高的時候,少爺的確是在塔頂用黃銅量角器反射陽光,給大理軍隊發送信號……
兩邊的傳說,還都是有根有據。
劉嗣笑了:“不管南北,傳說都有誤,少爺就是一普通人……嗯,聰明一點,能幹一點,學問高一點……還有,貪吃一點。”
妹崽眼睛又睜大了,明顯覺得大哥哥在騙人。
劉嗣往調料盆裡撒了蔥花,然後分給妹崽一半:“這個調料,你們拿去拌着冷菜吃,味道會更好,我先進去了。”
妹崽看着劉嗣端着盆子往外走:“你叫什麼名字?”
劉嗣說道:“我叫劉嗣,字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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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崽看着劉嗣:“我叫阿九,吃過飯來找你玩!”
回到主屋,蘇方看了劉嗣一眼:“寨子裡不要胡亂走動。”
劉嗣說道:“是,我就去了一趟廚房,給大家添了些調料,來來來,大家分一分。”
幾位寨老取肥肉蘸了碗中的調料一嘗,眼神登時亮了,連連點頭。
蘇方看了看屋外,還是沒有蘸,對劉嗣問道:“剛纔閒聊,聽說你還是西南夷大巫的兄長?”
劉嗣趕緊擺手:“不敢不敢,少爺當年是收留我們,但他年紀其實比我們還小。”
“叫我們兄長,那是因爲少爺溫和可親,其實既是我們的恩人,又是我們的師長。”
蘇方問道:“這次他如何不來?我估摸着要是他來,都沒這些事兒。”
劉嗣說道:“少爺如今在西北對付夏人,無法抽身……不過他給我來信了,說是章大哥所用非人,才導致梅山衝突。”
“他心裡也很過意不去,要我尋訪當地威望之人,代爲說項,將朝廷的本意,和天長公解釋清楚,我這才求到了穎詮禪師那裡。”
說完打開身邊一個箱子,取出幾本書冊:“天長公,這是少爺送給你的禮物。”
蘇方將書冊打開:“《西南夷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