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通天帖
“就動物來說,理工學院分了無脊椎和有脊椎兩個大類,有脊椎的那一類裡,又分了魚類,鯢蛙,爬鱗,羽類,哺乳。”
“哺乳類裡,有一綱爲有蹄綱,其中又分了奇蹄目與偶蹄目。”
“奇蹄目的代表動物就是馬,偶蹄目的代表動物就是豬。這是最明顯的區別特徵。”
“偶蹄目下又分好幾亞目,比如駱駝,不管單峰雙峰都歸於胼足亞目。它們的特點就是能反芻,但是有上門牙,足底有胼胝狀肉墊。”
“比如山豬野豬,都歸於豬形亞目。特點就是胃單室,不反芻。”
“而交趾所謂的那個‘麒麟’,到底是不是麒麟,相公和參政們從經學史學上都講得很明白了。”
“我就只從理學邏輯歸納上來分析——這個動物雖然中土沒有,但首先它是偶蹄,然後有角,在休息時有咀嚼動作。”
“這就非常符合理工學院整理的一類動物的特徵,和牛,羊,鹿是當屬於同一目物種,叫反芻亞目。特點就是沒有門牙,臼齒髮達,多胃,能反芻。”
“而它們的習性基本差不多,既然反芻,就是草料難於消化之故,所以交趾進貢的這頭動物,多半是以植物爲食,而且它那麼高,那麼最喜歡的,肯定是吃樹葉或者花果。”
“要吃樹葉瓜果,其舌頭必定長而靈活。”
“牛羊無紋,所以這動物更像鹿,而鹿還有一類特徵,就是膽小。”
“那一身的紋理,是爲了躲避獅子虎豹追殺而發展出來,和周圍環境化爲一體用的。”
“但是爲了方便幼獸跟隨,它們身上留有一塊地方沒有花紋,保持白色,那就是尾巴的下方。”
“所以我估計這頭動物,也應該具備這些相同的特徵,或者換一個說法,如果具備這些特徵,那它就不是什麼上古異獸,而是——一頭鹿。不過是一頭奇怪的,中土沒有的鹿而已。”
“當然也不一定就是交趾人有意騙我們,說不定他們也是被海外之人給騙了。”
“柳河東《黔之驢》的故事,陛下肯定知曉,臣還聽說了一個笑話。”
趙頊是水準以上的皇帝,只要道理說明白他還是聽得進去:“大致是如此了,什麼笑話?”
蘇油笑道:“聽聞有商賈牽了一頭駱駝去廣南東路,那裡的人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叫駱駝,於是商賈生財有道,圍出帳幕,只需要出五文錢,便能入內觀看,給五十文還能騎上去轉一圈。結果這名商賈賺大了。”
趙頊哈哈大笑,將童貫招過來:“去玉津園,看看那頭交趾異獸,是不是如明潤所說的那般。如果是,將交趾使節叫來,我要親自詢問。”
說道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我開放玉津園,許汴京百姓參觀,收一百文一人,合不合適?”
靠!怎麼聊到這上頭來了!
蘇油目瞪口呆:“陛下,這個……怕是要日進斗金……”
不一會兒,童貫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陛下,蘇少保一切如同親見!那祥瑞……啊不,那異獸,真的愛吃刺槐樹葉,屁股有一片白,舌頭老長了,真就沒有門牙!”
“交趾使節就在外邊候召!叫不叫進?”
趙頊也興奮了:“叫來!”
交趾使節也精通漢文,但是哪裡是王安石王珪馮京陳昇之等人的對手,對一干大佬駁斥得面如土色。
但是還在倔強,因爲大佬們到底無法證明它不是。
輪到趙頊表演了,搬出現學現賣的一套,啪啪啪羅列出長頸鹿的一堆特徵,最後給出定性,這玩意兒就是一頭鹿!
而且斷定這東西估計壓根就不是交趾出產,否則交趾人也不敢如此欺哄,你們這都不知道是幾手販子了!
異獸的好些特徵,連交趾使節自己都不清楚,待到叫來那個黑不溜秋的侍從一問,傻了!
嚇得趕緊跪倒,以頭搶地:“大宋皇帝陛下明見萬里,斷判如神!此物原來出自西海,請陛下恕下邦小國失敬之罪。”
趙頊這下心滿意足:“雖然供奉有失,但是難得赤誠。大宋本不圖你們海外方物,下次送點本土的物事就行。”
“異獸就是異獸,不要再編造是什麼祥瑞,這次便算了,去吧!”
交趾使臣戰戰兢兢地退下後,王安石搖頭道:“蠻夷真是不可理喻,經史講不通,就得拿明潤這套來收拾他們。”
王珪說道:“終是與高麗,日本,遼國不同。陛下,諸國求請朝廷賜售《九經》、子、史諸書,對了,還有《奉元歷》,此事還得請過旨意。”
趙頊扭頭問蘇油:“《奉元歷》賣了多少本?”
蘇油拱手:“其實這東西有簡有繁,精裝的如陛下賞賜臣下那種十二神仙,二十四名臣,歷朝書法善本那種,一部售價五貫到十貫不等;至於百姓農人用的那種最粗糙的黃曆,一部不過五十文。”
“要說賣了多少本,臣也不知道準確數目,但四通商號已經打了兩期回款到司天監賬戶上,合計七十多萬貫……”
王安石嚇着了:“曆書而已,方便農人安排生產的東西,怎麼能賣這麼多?!”
蘇油有些不服:“哪裡多啊?黃曆不掙錢的,不過神仙圖,名臣圖,水印法仿唐雙勾《通天貼》,都是內中珍藏的秘本拓出,值不得十貫?掛曆下邊的日曆都是白送的好不好?”
不說還好,一說到這裡衆位大臣都是心癢難耐,馮京立刻抓住蘇油的手腕:“《通天貼》三組三十九人,什麼時候出齊?!給句話!”
王安石,王珪,宰執諸人都是怒目以視:“對!趕緊給句話!”
《通天帖》,全名《萬歲通天貼》,後世目錄如下:第一帖:王羲之《姨母帖》,行書;第二帖:王羲之《初月帖》,草書;第三帖:王薈《癤腫帖》,行草書;第四帖:王薈《翁尊體帖》,行草書;第五帖:王徽之《新月帖》,行書;第六帖:王獻之《廿九日帖》,行楷;第七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行楷;第八帖:王慈《柏酒帖》,行草書;第九帖:王慈《汝比帖》,草書;第十帖:王志《喉痛帖》行書。
共七人十帖。卷尾有“萬歲通天二年王方慶進呈原跡”的銜名。
然而根據《舊唐書》所記,實爲三組三十九人,後世所存僅五分之一而已。
此帖是唐武則天萬歲通天二年,以王羲之十一世孫王方慶進獻的王氏一門書帖原跡爲底本,由弘文館書手鉤填的《王羲之一門書翰》,爲存世王羲之、王獻之書法諸摹本中時代最爲可靠、鉤填最精到者,後世稱之爲“天下真跡一等”。
古代摹書有三種方法:第一種,先勾後填;第二種,不勾徑自影寫;第三種,勾摹兼臨寫後加以修飾。
摹本又稱爲拓本,雙勾有“響拓”和“硬黃”之說,所謂“響拓”,就是人處於暗室之中,將紙覆在帖上再鋪於窗洞上,藉助室外光線透射摹寫,雙勾外廓,填墨所得,俗稱“影書”或“影覆”。
唐代“弘文館”設有專門摹拓書法的人員,如馮承素、諸葛貞、韓道政、湯普徹等,都是此道高手,存世的著名神龍本《蘭亭序》,即出自馮承素之手。
對於這份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化瑰寶,岳飛的孫子岳珂評價:“洛石赤心,以出寶圖。燕涎雞晨,即端制書。有奕王門,南土華腴。獻其家珍,陳於玉除。筆法之神,匪臨伊摹。史館之儲,尚其不誣。”
元代張雨跋贊:“右唐摹王氏進帖,岳氏具言始末,傳信傳寶爲宜。然雙鉤之法,世久無聞,米南宮所謂下真跡一等。”
明代文徵明《跋通天進帖》:“右唐人雙勾晉王右軍而下十帖,嶽倦翁謂即武后通天時所摹以留內府者。通天抵今八百四十年矣,而紙墨完好如此。唐人雙勾,世不多見,況此又其精者,固當爲唐法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