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劉蛟
訶黎在占城掠奪的巨大財富,堆滿了五大倉庫。
南唐李昪臨死前,將江山交給兒子李後主的時候,自己的私庫德昌宮就有銅錢超過八百萬緡。
訶黎雖然接手的是一個破敗的國家,但是賦稅刻毒,加上物產豐富,積累也超過了這個數。
其中多是昂貴的珍寶,將這些東西運到汴京城,價值還得翻好幾番,總價值在一千六百萬貫以上。
等到董非小心翼翼地將庫門打開,蘇油只看了一眼就說道:“訶黎不亡沒有天理,但是新州舊臣,現在肯定內心不安,那就不能再等了,等李都監過來,你們趕緊趁風好發貨,我先去新州安撫他們。”
鄒時闌做得地道,投宋就做足了姿態,這份財富,足以洗刷他背主求榮的名聲,哪怕是事實,宋廷也照樣得賞賜給他高官厚祿。
就跟後世改換門庭的世家一樣。
而且不管是交趾的李道成,黎文盛;還是占城的鄒時闌;甚至西夏的樑屹多埋;青唐的青宜結鬼章;甚至大理的小高相爺;二林部的蘇彌;大食的庫羅,艾爾普……每一個民族的精英,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鄒時闌這麼做,不等自己去新州接收,就把王城財富巴巴地送到這裡來,說明他心存疑懼。
於是舊州的工作只好抓緊。
搞笑的是,石薇在會安鎮還掙到了一筆不菲的診金。
鎮上大豪商胡財主,在訶黎攻打的時候受到驚嚇,竟然口目歪斜,舌頭伸出嘴外一寸收不回去。
救治了一個多月,沒有效果,家裡人急了,懸賞千貫,求人診治。
正好石薇打扮成女道到鎮上游玩,見到懸賞,便去給胡財主施針,只用了三天,便讓胡財主的面癱恢復如初。
胡家感恩戴德,以爲仙術,獻上了千貫錢財。
石薇轉手便給了王珍,要求他在舊州開設慈幼院,收養舊州的孤兒難童。
胡家人這才知道,救治自家老父的人,乃蘇少保家的郡君夫人。
後來天師道傳教到了舊州,胡家人成了第一批信衆,協助採辦藥材,開了醫局,後代裡邊出了幾位名醫,這卻是後話了。
數日之後,蘇油終於踏上了前往新州的道路。
新州城外,鄒時闌,鄒亞洛,良保,固倫,以及一班舊朝官員,在城門迎候。
而跟隨蘇油的隊伍裡,又多了王德作爲傳譯和保衛。
鄒時闌的做派,和黎文盛差不多,不過年紀比黎文盛大,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
鄒家是占城大族,族中士、農、商、軍都有人才,子弟在占城舊朝勢力龐大,甚至好幾州的執政官,守備官,都是鄒家人。
因此鄒家一倒戈,訶黎立刻就雨打風吹去。
寧海軍情報分司其實一直都在暗中做鄒時闌的工作,但是鄒時闌也一直沒有表態,直到訶黎不顧反對決定進攻會安鎮,鄒時闌才與訶黎徹底決裂。
蘇油給占城的政策,是“香照燒,神照拜,官照做,政要改。”
也就是說,尊重當地人的風俗習慣,宗教習慣,不改變統治階層,但是施政的綱領和方式上,需要按照大宋制度,予以相應的改變。
其實政治制度的改變,底下是社會結構的大改變,整體從奴隸制度,轉化爲郡縣制度。
不過這個從字面上讀不出來,占人覺得完全可以接受。
這個轉變肯定會帶來一些人的陣痛,但是還是那樣,蘇油對統治階層也不是一棍子打倒,而是從團結多數,從改造他們開始。
一方面是湄洲數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亟待開發,能夠吞吃制度變革產生的大量的自由民;一方面是占城老王的法令,從法理上給廣大農人解開了束縛。
而對於原統治階層來說,四通帶來的先進生產技術,大量的資金,工坊,以尋求合作的姿態,讓他們的收穫也很大,生產方式的產業升級和身份階級,也開始悄然轉變。
生產效率的提高,產品附加值的增加,也讓他們能夠清理出莊園上大量的剩餘人口,提高自身收入,減輕負擔。
多管齊下,日南郡經過短期動盪之後,重新安穩了下來。
什麼都比不上賺錢重要,六月是海商到來的大日子,治所重新從內地遷回來,重建海港的工作,讓鄒時闌忙得腳不沾地。
蘇油的規劃裡,這裡以後會成爲四郡中最大最繁忙的港口和集散中心,往東北,直接對接大宋最富有的兩浙路,往西南,直接對接麻留甲海峽的出口龍牙港。
如果說南海以後是一個聚寶盆,日南郡新州港,就會是聚寶盆裡最大的一顆明珠。
鄒時闌對蘇油拱手:“日南路轉運使鄒時闌,恭迎太子少保。”
蘇油也拱手施禮:“鄒公安定二郡之功,殊不可沒,想來朝廷過後還有嘉獎。”
鄒時闌躬身說道:“不敢,之前隨訶黎攻略三州,他進攻大宋會安市舶務,時闌未能及時制止,罪莫大焉。”
蘇油伸出雙手將他扶起來:“鄒公已經仁至義盡了,若非僞王天奪其魄,大宋也不會收占城,列二郡。”
“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接下來,還望鄒公一展長才,鄒家,也要爲南海四郡盡一份心力。”
鄒時闌說道:“自當如此,時闌闔族,必定竭效忠誠。”
還是那套老流程,收取圖書冊籍,還有王宮鎖鑰,前朝印綬。
而蘇油則宣喻聖旨,敕令,頒佈法律,給官員們下發文書,印信,衣冠。
鄒時闌還要在一旁給蘇油介紹官員們,等到一套流程走完,大家也就熟絡了。
接下來就是開宴,說起來好笑,菜品,美酒,食器,甚至歌吹,都是從蘊州來的班子料理的。
除了教坊,剩下的全是方知味,散花樓的熟人。
一個頭戴軟翅包巾,身穿窄袖箭服,一臉精悍的漢子上前來,唱了個大諾:“占城引伴劉蛟,參見蘇少保!”
蘇油冷冷地看着他,嘴裡話語異常冷厲:“你就是劉蛟吧?之前衝突了鄒公,絲毫沒有將轉運司和寧海軍幕府的命令當做一回事,你該當何罪?!”
劉蛟立刻跪下:“小人罪該萬死。”
蘇油冷笑道:“小人?你該稱下官!你是宋朝引進司的人,還以爲自己是南海上無法無天的匪徒?!”
“要不要這就回海上去,讓我再派艦隊來剿你一次?或者你就比蒲釋馬厲害呢?”
劉蛟連連叩頭:“小人……啊不,下官!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鄒時闌趕緊攔住蘇油的發作,上前將劉蛟扶起來,一邊替他整理衣服一邊解釋:“少保言重了,言重了,其實我和劉引伴做的是同一件事,只不過之前沒法溝通,導致了諸多誤會。”
“既沒有傷到一人,也沒有驚擾諸官家眷,保護得非常妥帖,下官還想向你替劉引伴請功呢,何罪之有啊?”
蘇油這才放緩了顏色:“既然鄒公替你求請,我便繞了你這一樁,還不謝過?”
劉蛟這才連連稱謝。
蘇油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揮揮手讓他下堂去守着。
這一番做作,讓占城舊臣們舒服了很多,蘇油這才端起酒來:“這些人之前都是粗鄙盜匪,曹將軍將他們收留後,依舊癖性不改。”
“轉運司給他們的命令,明明是相機營救,妥善保護各位的親眷,聽說他們竟然將妙音坊給鎖了?簡直無法無天。”
“讓諸位受了驚嚇,是交趾轉運司處置失當,我這裡敬各位一杯,替這些殺才向各位道歉了。”
劉蛟是三十多爲引伴之一,一向在南海縱橫來去,自打有了縱帆船,那更是如虎添翼。
三州戰起,橫山關守帥良保秘密聯絡了劉蛟,託他救出自己在王城裡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