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拖着長長的尾巴掃帚一般的劃過深夜的天空,如同昏暗天幕上的一道傷口,在中條山的危崖絕壁上空沽沽泣血。
中條羣山的一處山崖前,一名年約不過三十許的道士正負手臨危而立,面‘色’凝重的觀看着天空的異象。‘春’寒料峭,陣陣冷風撲面而來,如同一把把冰刀刮在臉上,可那道士卻絲毫不爲動,只是面現憂‘色’的一直注視着天空的星象。
在他的身旁,是道士亦徒亦友的一個年近二十不到的年青人。年青人也是一個道士,不過此時卻穿着一身官袍,雖然是綠衣官袍,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官吏。只是雖然穿着的還是隋朝的官服,他卻並不是隋朝的官員,而是河東李唐的官員。確切點說是李淵之子李世民右領軍的一員幕僚,右領軍記室參軍李淳風。
當初李淳風9歲便遠赴河南南坨山靜雲觀拜至元道長爲師,後又攜金條往巴蜀尋他身前之人爲師,從此跟着他學道。去歲其父得李淵謀士劉文靜邀請入河東,他也與師父袁天罡一起入河東。初時,他與師父袁天罡推算星象,都推出李淵父子貴不可言,有王者之象。豈料到河東不久,李淵就率大軍南下,卻在龍‘門’遭遇大敗,不得不退入中條山中。
初抵山中之時,他曾因這連綿不絕的密林和猛獸而侷促不安。但隨着局勢久無變化,慢慢的他也漸漸適應了這山中的逃亡生活,如今他已經不再如驚弓之鳥,夜半之時,還可以與師父袁天罡離營在崖前觀測星象。二人靜立危崖之前,都對天空突然出現的異現惴惴不安。
袁天罡與李淳風兩人雖然如今都擔任着李唐的官職,但是兩人卻也都是修道之人,對於星象天文,都是十分‘精’通。但是如眼前這般的星空異象,他們也是頭一次見到。
袁天罡雖然年輕,可對天文與星象、預測的研究卻是極高,天下少有出其右者。他常年研究星象,對於掃把星當然不會陌生,但是還真沒見過如此璀亮的掃把星,更沒見過這番‘混’雜鮮血、烈焰與落日的駭人顏‘色’。甚至他回想了半天,也沒有從腦中找出有關於這般異象的掃把星的一絲半點記載。
道家向來將星象視爲上天給人間的預兆,難道這又是上天在給凡人們預兆?袁天罡不禁有些‘迷’茫,事實上,當初他來河東之前就曾經推測過,算出李淵父子當爲天下主纔到的河東。可到了河東後,卻發現事實與他的推測已經難符,李家日落西山,一步一步的走向絕境。眼下天空又出此大凶之兆,難道是在預示着李家的敗亡?
真是奇怪,他緊皺着雙眉,百思不解的觀看着這奇異的星象。對於自己的推測本領,他向來有些自負,還從沒有遇到過推算不出或者推測不準的事情,可是剛剛他又反覆推測了李家父子及河東李唐的運數,卻只感覺灰‘蒙’‘蒙’的一片,彷彿置身於‘迷’霧之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是怎麼了,爲何百試不爽的道術,此時卻彷彿再也不靈了?
可是眼下這天空奇異的掃把星,與李家眼前的絕境,無不在昭示着李家的運數已經全然改變,傍晚之前,唐王之前派出去的一隊隊斥候已經有人回來,帶回來的消息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卻又始終讓他無法心安的消息:他們被四面圍困,再無出路。李唐身陷絕境,星空又現凶兆,他終於清楚李唐的運數已經改變,再堅持原來的看法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但是隋室已覆,李唐又出變數,這天下將由誰主沉浮,卻至今無法推測出來,這讓他心中焦燥不安。
“師父,快看,流星掃過紫微!”
袁天罡聞言一驚,立即擡頭望去,果見那血紅的流星已經掃過紫微星,本就已經暗淡的紫微星光芒更加暗淡,而且還發出微弱的顫動閃爍,不由大驚失‘色’。星相中紫微居紫微垣中爲帝星,紫微顫動則徵兆國祚有動。如果單看一人表示將有變故。在古代若有流星掃紫微則表有人弒君。
紫微星向來被視爲帝星,由北斗七星守護,常年光耀無比。去歲隋帝楊廣昇天,紫星帝星從此暗淡,世人當時皆言楊廣是被李淵父子所弒,但是袁天罡卻並未見到流星掃過紫微。而且當時他正好推算出,唐國公李淵的命數正好歸入紫微,有徵兆顯示李淵將得天下。
李淵晉位唐王,掌控河東之後,紫微星比之過去也要明亮了一些。卻不料,此時居然出現流星掃過紫微之象,而且經此流星一掃,紫微星更加暗淡,甚至如果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袁天罡心中震驚,紫微帝星如此變化,豈不是正應了先前心中推測的李唐敗亡之兆?難道李淵要死了?
那如血的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掃過紫微星後,繼續東移,眼看着要劃過北斗七星,卻突然在北斗的尾端突然消息,就彷彿被吞噬掉了一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師父,北斗瑤光將流星吞掉了...”李淳風大張着嘴,手指着那明亮的北斗星顫抖着道。流星可常見,可如今夜般妖異的流星卻是十分難見。而如眼下這般,掃過了紫微星的流星更加難加,而掃過紫微帝星,卻突然被北斗瑤光所吞噬者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樣怪異的景象本就讓人震驚,而對於熟知星象的道士來說,這種無法解釋的星象更加讓他們恐懼。
北斗七星是一天樞、二天璇、三天璣、四天權、五‘玉’衡、六開陽、七搖光。古人認爲北斗七星各有所指,《晉書天文志》說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樞爲天,璇爲地,璣爲人,權爲時,衡爲音,開陽爲律,瑤光爲星。
而道教稱北斗七星爲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宮,即:天樞宮貪狼星君、天璇宮巨‘門’星君、天璣宮祿存星君、天權宮文曲星君、‘玉’衡宮廉貞星君、開陽宮武曲星君、搖光宮破軍星君。
按道教所解,北斗七星中剛剛吞掉了流星的瑤光星,又名破軍星。
一念及此,袁天罡彷彿突然推開了一道一直阻隔在眼前的大‘門’,豁然開朗。
“紫微、流星、瑤光、破軍。對,破軍,破軍,就是破軍。”袁天罡無法抑制住心中的這種突然打開的興奮之情,嘴中不停的念着破軍二字。
一直困擾在他面前的那重重‘迷’霧,好似瞬間消融。先是紫微星暗淡,楊廣身死。然後他預測李淵將得天下,紫微漸亮。後來紫微星被烏雲一直遮蓋,李淵運數變化,一切都變得不可捉‘摸’,直到剛剛,一切又再次明亮起來。
流星掃過紫微,紫微越發暗淡。可流星在劃過北斗時,卻又被瑤光破軍星吞噬,甚至紫微星也顫抖閃爍着東移,而破軍星卻是忽然明亮數倍,光耀無比。這一切,難道在預示着人間之主的轉移變化?
再聯繫此時中原的各方羣雄,李淵已入絕境,王世充剛剛在河東拴了個便宜,卻又差點丟了洛陽,無所大傷。楊暕入河東,卻反被宇文家關在了河東,與江漢阻隔。宇文氏龜縮關中,難有作爲。陳深偏安江南一隅,自保有餘,得天下卻是難上加難。李密雖洛陽大勝一場,可短時間內卻依然難以奪下洛陽,拿不下洛陽,李密依然改變不了多少眼下的困局。數來數去,唯有河北的陳破軍此時佔據的形勢最爲有利。
有遼東做爲安穩大本營,後顧無憂。掌河北,而控山東,繼續爭奪河東、南下河南。眼下河東‘混’‘亂’,河南同樣一潭爛泥潭,雄據東北,無人可敵,步步爲營,天下可得。
而且眼下的星象,無不正在暗示着陳破軍將得天下。紫微星動,帝星變位,流星掃紫微,破軍吞流星,這難道不是上天的徵兆?
想到這一切,袁天罡不由的沉思起來。道士雖可依據星象預測大勢,可知天機,但卻無力改變什麼。甚至有時明明已經明朗的天機,也會有改變之時,就如之前他推測的李唐得天下一般。雖然改變的可能‘性’十分的少,萬中無一,可卻依然會有改變。心中已經明知了天下未來,袁天罡心中輕鬆之時,卻也不由的感覺有幾分沉重。
這突然的變化,究竟是好還是壞?
李淳風聽罷袁天罡的一番講解,也明白了這星象的突然變化,他不如袁天罡般豁達,心中仍感到一分憂慮,想着有無化解之法。
袁天罡觀望北斗瑤光星許久,長嘆一聲道,“我觀此破軍星許久,也推測出陳破軍一二。觀此陳破軍本命之星,可知其向來身體力行,求新求變,吃苦耐勞,勇於任事,不畏橫暴,善惡分明,反應迅捷,坦白直率。這是其最大優點,但此等命像向來我行我素,喜新厭舊,個‘性’倔強,反抗心重,不易合作,欠缺彈‘性’,遇事每多辯駁,翻臉六親不認。史書所載,商紂王就是命屬破軍星,其早年勵‘精’圖治,屢次征討鬼方。後沉‘迷’酒‘色’,武斷霸道,忠良進諫反遭迫害。周武王興,紂王兵敗登樓自焚而死,商代亡國之君。觀陳破軍與商紂早期是何等相象,只怕將來也如其一般。天下幸焉?不幸焉?”
師徒二人一時沉默起來,袁天罡在憂慮他推算不出未來的陳破軍,而李淳風還在爲李家的運數而憂愁。
(終於又更新了,先前本來說請一天假,結果卻因連續幾天往醫院跑,不得不一拖再拖,對於等更的朋友們,實在是抱歉,從今天起,恢復更新,謝謝大家的等待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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