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將至,自年初開始忙到現在的老皇帝決定要藉着端午節的時候,好好放鬆一下。皇帝可以放鬆,但是太子卻不能放鬆,皇帝仗着爲君又爲父的先天優勢,把工作都堆到了兒子身上,自己輕裝便服,帶着侍衛和公公瀟灑的逛街撩妹去了。
太子本來已經計劃好了,這幾日帶蘇顏出去玩,感受一下節日歡樂的氣氛,這回全泡湯了。憋屈鬱悶之餘,還要心疼他家卿卿,在別人都能痛快玩樂的時候,她只能呆在東宮裡等他。哼,都是他爹的錯!
“卿卿,你可以招岳父、岳母進宮來看你。”太子早上臨走前,摟着蘇顏安慰,“還可以留岳母陪你用了膳再回府。”
“嗯。”蘇顏點了點頭,鼓起勇氣,惦起腳尖在太子的脣角,落下個輕柔的吻,才紅着小臉道:“七郎別擔心我,中午等你回來用膳。”
太子反手摟緊了懷中人,不捨之餘,突發奇想,“我帶卿卿一起去吧。”反正有內外殿之分,他在外面處理公務、接見臣子,卿卿在內殿讀書、寫字,不是一樣麼。
蘇顏果斷搖頭拒絕,“不要。”她對着丈夫俏皮的皺了皺鼻子,“樂坊那邊演了新舞,我正想去看看。”有新曲新舞可聽可看,她纔不要被關在個小屋裡面發呆,還要被人訓。
太子很是失望,卻也知道自己這個提議不大現實,他戀戀不捨的抱着嬌|妻親了又親,方纔帶人離去。
蘇顏送走了丈夫,先去偏殿理事,後日便是端午,節禮早已備好,而且都令人賞了出去。她這兩日主要工作便是整理送入東宮的節禮,一一造冊入庫,順便把一個月來的清庫工作,作個結尾。
是的,經過一個月繁忙而有序的工作,蘇姑娘終於弄清楚自己家有多少家底了。藉着清庫、理冊的機會,也把東宮下屬認了個遍。
她手中有兩套名冊,一套就是名下的財產,另外一套則是人員,其中包括個人詳細信息,諸如姓名、年齡、體貌特徵、現任何職、曾任何職,什麼時候到東宮的,在來東宮之前,曾在那裡。除此之外,還有各人的家庭信息,父母卡兄弟姐妹、姻親故舊等等。
做爲東宮的女主人,這是她必須要了解的基本信息。餘下的,便是在今後的日子裡,詳細瞭解屬下的性格、能力,這個需要一個時間段,不是一簇而成的。
“娘子,鄭大學士的幼女,已經定下婚期,半個月後出嫁。”木藍翻開一個小冊子,輕聲提醒蘇顏。
鄭大學士隸屬於東宮崇文館掌院學士之一,也是太子的老師。自蘇顏嫁入東宮,便對東宮屬官和兼任太子先生的官員們,做了一番詳細的調查。到不是去私下裡瞭解人家的家庭隱秘,或者在朝上的派系之類的。主要是知道一些本人和家庭的情況,比如某個學士過生日,要提醒太子賞些東西下去,不一定要名貴,但要表示我很重視你。再如,鄭大學士幼女出嫁,她派人去添個妝,拉近一下君臣關係麼。
蘇顏想都沒想,開口就道:“七號庫第九個櫃子裡的那套金牡丹鑲嵌珠寶的首飾取出來,再加上大紅織錦兩匹,讓李平送到學士府,算是我給鄭小娘子的添妝。”
“是。”木藍記下這一筆,等下去叫人開庫取東西。
“再有,端午過後,便要搬到西山,你們這幾天把要帶走的東西整理好,省得到時忙亂。”
花容應了一聲:“是。”
“半夏,着人給我阿孃送信,請她明日進宮。”蘇顏好心情的的翹起脣角,她有一個月沒見到阿爹和阿孃了,真的好想他們。可惜,小侄子還太小了,不能一併抱進宮來,讓她看看。
雜七雜八的事情處理完,也不過半個時辰。蘇顏起身舒展了下身子,列好今天的菜單之後,打算去書房讀兩卷書,臨兩貼字,然後再練會琴。太子大約就要回來,吃過午膳,午休後,正好有精神去聽新曲觀新舞。她雙掌合什,覺得自己的計劃很完美。
“娘子、娘子……”紅桑神色慌張的跑了進書房。
蘇顏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她,“何事?”
“安和郡君難產……”紅桑話才說了一半,就見自家太子妃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幾步走到自己面前,焦急的問:“琬琬怎麼樣了?”
紅桑道:“長公主府的長使親自來見娘子,要請粟嬤嬤過府,人就在殿外侯着。”這位被紅桑稱爲粟嬤嬤的女子,是如今大夏接生技術最好的兩個人之一,都被皇帝提前送進太子府,以備太子妃生育所用。
“去請粟媽媽。”蘇顏強自安下焦慮的心情,在椅子上坐下。“告訴李平去見殿下,讓殿下派何掌院往沈家。”何掌院是太醫院兩位掌院之一,婦科一道極爲精通。只是太醫院的掌院,除非皇帝或太子下令,否則是不能隨意出診的。皇帝帶着人出去溜達了,蘇顏只以派人去找太子。說實話,公主府的人去找太子,不如她方便。
人都派出去了,蘇顏撫着自己亂跳的心口,只覺得心慌得很,坐立難安。自去歲宋琬出嫁之後,她們兩人見面的次數就少了,一年來,也不過見過三五面而已。等到宋琬有孕後,更是一次都沒見過。
想到歡快活潑的好友,有可能因爲難產而去世,她就止不住的想掉眼淚。琬琬身體一向很好,身邊又有長公主派過去的嬤嬤看顧着,怎麼會難產呢?
她只覺得越坐心越慌,乾脆叫人搬了書箱出來,拿起一本本的醫書翻看,以求心安。
東宮這裡一次次的派人出去,帶回來的消息都不明朗,她連坐也坐不住了,乾脆撇了醫書,走到窗邊站着,放目遠眺。不自覺得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禱,願好友母子平安。
太子那邊正在召見大臣,李安守在殿外,就看李平急匆匆的過來,他嚇了一跳,以爲太子妃出事了。連忙走過去,開口就問:“怎麼了?可是娘子有事?”
李平白了他一眼,簡單而快速的事情說了一遍,“娘子令我來找殿下,想請殿下派何掌院去沈府。”安和郡君所嫁的丈夫,如今在翰林院供職,雖說他出自沈家,伯父任門下侍中,還是沒有請太醫的權利,更別說是太醫院的掌院了。
李安拍了拍胸口,長出了口氣,“嚇死我了,看你跑着滿頭是汗的,還以爲娘子出什麼事了呢。”
李平瞪他一眼,“你個烏鴉嘴。”
李安道:“你回去覆命吧,我去見殿下。”說完,轉身就進了殿中。
時間正好,殿內君臣之間的話題答一段落,正端着茶杯閒話兩句家常放鬆一下,李安就進來了。
太子沉聲問:“何事?”
李安恭敬的走到太子身邊,親彎下身子,小聲在他耳邊學了一遍,又問:“殿下,您看?”
太子想也未想,直接吩咐道:“你去請何掌院,即刻往沈家去。”李安出去了,太子這裡也坐不住。他知道愛妻與宋琬感情極好(哼,宋小琬現在得排在孤後面),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難過。他有心回東宮去看媳婦,面前又有這麼多大臣在,一時半刻的走不了,真讓人心煩。
在朝上混久了的,個個都是人精,太子眼中才起波瀾,那邊列位大臣就已經起身,恭敬的告退了。
太子趕回東宮時,便看到他家卿卿眼圈泛紅,坐立不安的模樣。他幾步搶過去,把人攬進懷中,大手在她背上輕撫,柔聲安慰道:“卿卿莫急,何掌院已經趕去了,宋表妹肯定會無事。”說着,握住懷中人的冰冷微顫的雙手,不住的撫慰。
太子這會心疼極了,同時他也頭一次有了憂患的意識。宋琬在他的印象裡,身體健康極了,從小到大病都沒生過幾次,跑馬射獵無所不能。這樣健康的她,在生孩子的時候都會難產,那卿卿呢?
想到懷中的愛妻有可能難產,生死兩難,他就止不住的發顫。但是,兩人已經成親,他又身爲太子,必定要有自己的孩子。有那麼一瞬間,太子都想讓別的女人來生孩子。這個念頭才起,就被他踹到一邊去了。
有了卿卿在,他連看其他女子一眼都煩,更別提肌膚之親了。他親近別的女子,卿卿肯定會傷心的,他怎麼能做讓卿卿傷心的事呢。再說,卿卿身爲太子妃,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讓她如何在宮立足。
太子左思右想,也沒個萬全之測,已經在心裡打定主意,要問問粟嬤嬤和何掌院有關於婦人懷孕生育的注意事項,再從現在開始好生調養嬌|妻的身體,盡最大的可能保證愛妻平安生產。太子默默把自學醫術這條,列上日程。
蘇顏那知道丈夫因爲好友難產,會在心裡轉了這麼多念頭。她看了眼更漏,發現已臨近午時。她不吃飯可以,太子下午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不吃午飯可不行。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打起精神,自丈夫懷中站起,“該用午膳了,七郎多吃些,下午尚有許多政務要忙。”說着,扭頭吩咐宮女:“木藍,去傳膳。”
太子心裡美滋滋的,看看,我家卿卿果斷最關心我。他控制着總忍不住要翹起的嘴角,溫存的把人攬回懷裡,輕撫着着愛妻寫滿擔憂的小臉,“用過飯,我陪卿卿過去看看。”
蘇顏默默的搖頭,本來宋琬難產,沈家就夠亂的了,她就別帶着太子再去給人家添亂。
“殿下,娘子……”李安一臉喜色的滾了進來。
蘇顏一愣,隨即眼底也染上了喜色,“可是生了?”
“是,郡君生個大胖小子。”李安喜氣洋洋的道,“何掌院醫術高明,幾針下去,郡君就緩過氣來了,沒一會兒孩子就下來。粟嬤嬤和何掌院都看過了,郡君只要多養上兩個月,身子就沒問題。”
聽到好友母子均安,蘇顏總算鬆了口氣,一直吊着的心也放進了肚裡。她扭頭鄭重的跟太子道:“七郎,過幾日我想去護國寺拜拜。”剛剛給好友祈禱那陣,她可是把滿天神佛都拜到了,這會兒好友母子平安,就該去寺裡和道觀裡祭拜一下。
太子連忙答應,“好,我陪卿卿去。”
宋琬無事,夫妻兩人都是一陣輕鬆。太子這會纔有發現,散落在殿中各處的書。他好奇的拿起一本翻看,居然是醫書,“卿卿還會醫術?”他家卿卿還有什麼是不會的,太子由衷的自豪。
蘇顏不好意思的搶過太子手中的醫書,“我到是都讀過,卻不求甚解。剛剛不過是求一時心安,才叫人翻出來看看。”說完,便叫人來收拾,打算把醫書再放回書箱,送回書房去。
太子忙攔道:“都留下,正好我沒事翻看一下。”他都打算學醫了,老婆有各種教材,當然要留下。
蘇顏也沒當回事,她只以爲丈夫跟自己一般,喜歡讀各種書籍。
小夫妻兩人吃過午膳,又共同休息了一會,太子便起身去太極宮,還有小山似的摺子等着他去看。
蘇顏卻迎來了宋琬的親孃昌平長公主,她帶着人迎到門口,挽了昌平長公主的手,親熱的笑道:“六姑姑,快請進。”
昌平長公主跟蘇顏的母親陸氏關係親近,蘇顏又跟宋琬要好,她拿蘇顏也當自己的女兒看待,當下也不客氣,跟着蘇顏進了內殿,分賓主落座。
昌平長公主誠懇的道謝:“七娘,今日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琬琬她……”想到一度陷入暈迷、生命垂危的女兒,昌平長公主就忍不住落淚。
蘇顏忙勸,“六姑姑,琬琬吉人自有天相,過了這一道坎,以後自然平安康順,萬事如意。”
昌平長公主抹了抹眼睛,“承你吉言了。”她理了理衣袖,開門見山的道:“七娘,琬琬這次身子有些虧欠,我想多借粟嬤嬤幾日,給她調理一下。”說到這個,昌平長公主也得說她哥哥偏心的沒邊了,兩個兒子的媳婦都有了身孕,他都沒怎麼重視。偏偏太子這裡,太子妃還沒嫁呢,就把兩個最好的接生嬤嬤給派到了東宮。
“好,我派人去跟粟嬤嬤說一聲。”蘇顏答應的很爽快,左右她還沒娃兒,粟嬤嬤在東宮也就是養着,不如去沈府發揮一下她的光和熱。
昌平長公主今天到東宮,是帶着厚重的謝禮來的,她惦記着女兒,又聊了幾句,留下禮物便走了。長公主來去匆匆,蘇顏也沒好問宋琬難產的事兒。
太子那裡卻比蘇顏早知道了一些,他本來是在工作間隙,叫何掌院過來聊聊,該怎麼給他家卿卿調養身體,以便將來能安全生產。不想,卻從何掌院嘴裡知道個事兒,宋琬難產是外力所致。
說白了,宋琬還不到生產的時候,可能摔了一下,才導致了提前生產加難產。
這回太子的心更提着了,宮中可是天底下最陰暗的地方,宮中嬪妃流產、死胎,甚至小皇子、小公主夭折的,都不在少數。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嬪妃爭寵所致。
太子一發散思維,自己嚇自己嚇得手冰涼,他一面跟何掌院討論女子何時生育最佳,一面想着要如何消滅他爹手中的那一串小老婆名單。
皇帝心情愉悅的撩妹歸來,就見他兒子表情嚴肅的端坐在宮中,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要跟他商量。
皇帝心裡畫了個弧,以爲朝政方面出了什麼問題,纔會讓兒子的臉拉得這麼長。“七郎,今日可順利?”
太子點了點頭,“都是些瑣事。”
皇帝不理解了,沒什麼重大事件發生,你幹嘛拉着長臉給我看?“七郎,怎麼沒回東宮啊?”往日你不是早就蹦回東宮陪老婆了麼。
太子默默起身,鄭重的給皇帝行了個大禮,弄得老皇帝呆愣了半天,“七郎,你這是……”
“阿爹,我不要良娣、不要良媛,不要孺人。”太子唸叨出一串,特別乾脆的說:“你準備的那些,要麼給皇兄們,要麼自己收了吧。”
皇帝:……我們明明說好的,等你成親半年後,就冊幾個良娣、良媛,以充東宮的,你怎麼可以擅自改掉。
“不行。”皇帝板了臉,“一國太子,豈能只有一個太子妃,不象話。”他可以縱容兒子很多事,但有些是不行的。比如子嗣,比如權利。
太子也知道,想徹底拒絕掉他爹不大現實,那就得保證,名份高的妾室一個也不能,名分低的如孺人之類的,就隨便了。到時候往那個偏遠院子裡一關,不許她們出來就是了。
“那良娣、良媛的,兒臣不要。”太子退了一步,固執的盯着他爹。
皇帝頭疼了,他不就出去玩兩天麼,兒子就給他出個道難題,“七郎,你總該告訴朕,爲何要如此吧?”
太子老老實實把今天的事學了一遍,十分理直氣狀的說:“安和不過是嫁入沈家,都會這樣,何況顏顏。”他擔心媳婦和未來的兒子,這可是再正常不過的理由。
皇帝這會頭更疼了,他捏了捏眉心,無力的嘆道:“七郎,你媳婦能耐着呢,她會護好自己和孩子的。”
太子看着皇帝,子夜般的黑眸中,滿是固執:“顏顏能護住自己,是她的能力,與兒臣想護住妻兒的心無關。”
花心的皇帝養出個癡心的兒子,老皇帝又能說什麼,只好拖:“讓朕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
“不行。”
“那兒臣去找陸太傅。”太子也有絕招,他知道他爹最怕陸太傅,而陸太傅最疼外孫女。
皇帝氣得隨手抄起手邊的茶杯,丟在太子腳前,怒氣衝衝的吼道:“滾回你的東宮的,朕告訴你,以後你想納妃,朕還不準了呢。”
太子撇了撇嘴,不屑的扔下三個字:“誰稀罕。”拔腿就走。
皇帝與太子相處時,並不喜太監宮女的在屋裡伺候,一般都是賈喜、賈樂守在門外,聽候吩咐就是了。
皇帝跟太子發了火,還砸了杯子,太子從太極宮出來時,臉色鐵青,疑似被皇帝罵了。種種小道消息,很快散入宮中與京中各處。
太子等於拿到了他爹的答覆,興沖沖的回了東宮,一把抱起來迎自己的愛妻,轉了好幾圈。
蘇顏被他突如其來的歡樂弄得莫明其妙,只好胡亂猜,“可是父皇給七郎放假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點,能讓太子高興了。
太子正在換衣服,騰出手來捏了捏嬌|妻的小俏鼻,心情極好的逗她:“不對,重猜?”
蘇顏凝眉苦想,實在是想不出什麼事能讓太子這麼樂,只好老實的搖了搖頭,“我猜不出來。”
“嘿嘿,卿卿以後就知道了。”太子賣着關子。
太子不說,蘇顏也沒那麼多好奇心,轉頭就把這事兒放下了。反倒是逗人的那個,吃飯的時候時不時拿眼睛偷瞄她的臉色。發現她確實不好奇,也不追問之後,太子不高興了,洗漱過後,抱了嬌|妻滾上牀,半壓着身下的嬌人,不滿的問:“卿卿,你怎麼不問我?”
蘇顏無奈的道:“七郎不是說我以後就會知道了。”她真不着急啊。
任性的太子把頭埋在蘇顏秀髮裡,悶聲悶氣的道:“可我想讓卿卿問我。”
蘇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