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孝直答道:
“賊寇若是沒了天王,還能繼續做賊嗎?”
桃逐鹿沒有聽懂仇孝直的話,問道:
“此話怎講?沒了天王就不能做賊?那裡可有百萬多賊,豈是說散就散的?”
仇孝直說道:
“正因爲有百萬多人聚在一起,所以一定要給他們一個團結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必須得要能服衆,
如果給不出大家一起奮戰的理由,那麼多人各懷鬼胎,各自都想要幹各自的事情,就算不分家也得要內訌。“
桃逐兔這時問道:
“可我朝當年平定天下時也是百萬大軍橫掃天下,也沒聽說當時大軍當中流行什麼妖法結社來蠱惑大衆啊。”
仇文若這時答道:
“三郎說得不錯,我朝立朝的確沒有靠什麼蠱惑人心的妖法,
但前朝失政,天下分崩,當時各方豪傑並起,最開始時大家只是想從前朝的暴政下討口飯吃,等到打出百萬大軍時前朝朝廷已經完蛋,各方諸侯都喊出自己纔是真命天子,到最後是我大正一統環宇,天命所歸終究是本朝。
我朝不用妖法蠱惑人心是因爲我朝自有統壹人心的正當理由,前期是除暴安良,後期是天命所歸。“
桃逐兔聽着直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只是聽完之後桃逐兔又有了新問題,於是問道:
“既然如此,爲何妖賊要用妖法,而不能像我朝平定天下一樣用……”
說道這裡桃逐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收聲閉嘴。
好在在坐衆人也沒人會把桃逐兔這種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告發出去,
仇文若就笑道:
“妖賊起事的原因是因爲當地重新丈量土地,覈實戶口,激起了民變,
但我大正天下到處都在推行章鳴嶽的新稅法,民變只有他一處,這樣說來推行新稅法雖然讓百姓的擔子變重了,但並沒有重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而且新稅法一旦推行,無論對百姓還是對朝廷,都比現行稅法更加便利。
正因爲如此,所以賊寇造反的理由雖有,卻不牢靠,賊寇若想起事只能靠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來蠱惑衆人。“
仇孝直這時說道:
“而且我朝立朝之後,四面討伐,武功昌盛,
西平高山,南滅茅人,東逐島夷,北戰諾諾,尤其是年初塞北一戰,雖然打得艱苦,天下百姓爲了這一戰出人出糧,辛苦非常,好多地方都糧食短缺鬧饑荒,但重要的是我們贏了,爲患百年的諾諾被打成了藩屬,這正好向世人證明天命依然在我大正,
當今天下太平,只有妖賊一處爲亂,若是沒有妖賊,其他各地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所以賊寇作亂並不得人心。“
桃逐兔聽的津津有味,兩位先生所說都是大白話,在座衆人也都聽懂了。
桃逐鹿聽罷仇孝直所說,問道:
“如果賊寇真不得人心,爲何一路沿河而下,各城流民還會支持賊寇?要知道這些流民可是被賊寇追的流離失所的。“
仇孝直答道:
“流民雖然被賊寇追的流離失所,但客居他鄉生計都有問題,現在又主動造反,攻殺郡縣,投降賊寇是他們唯一的出路,這可不是賊寇得人心的後果。“
接着仇文若接過話說:
“而且流民的大量加入又會牽扯出後面的問題,
賊寇隊伍擴張太快,妖法想要深入新加入的流民心中可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一羣不信妖法的賊寇可是一個巨大的不安定因素,我看這些流民可不會因爲一句什麼“轉世成仙“就成排去死,“
仇孝直看着自己兒子,接着說:
“如果這些流民是被天王招募,天王又能有足夠的時間,那麼這些人說不定會改信妖法。“
聽到這裡蘭子義想起了入賊營之後看到的種種景象,神棍四處傳教,小孩子點火燒人,這樣的洗腦之下流民還真有可能被妖法蠱惑。
仇文若又說道:
“但現在賊寇大部分被雷有德接收,那就有問題了,
雷有德本身就與天王不合,現在他更有可能在流民的壓力下對天王刀兵相向。“
桃逐虎這時說道:
“雷有德與天王矛盾重重,就算沒有流民他們也會動刀子。“
聽到桃逐虎所說,在座不少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仇文若說道:
“沒有流民,雷有德就算奪了賊寇軍權也還是會按着妖法邪術那一套來蠱惑手下,
有了流民,雷有德很有可能會在奪權之後拋棄妖法,如果流民支持雷有德內訌,那麼雷有德拋棄妖法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我才說,雷有德事後對天王的處理將會影響未來賊寇走向。“
蘭子義聽到這裡發話問道:
“那依先生看,雷有德會怎麼處理天王?”
仇文若答道:
“雷有德有三條路可選:
第一條路,雷有德在奪軍之後留下天王,藉助天王的名號用妖法號召手下,自己垂簾聽政,做實權人物,
這麼做的好處顯而易見,雷有德可以繼續給手下一個團結起來作戰的理由,而且不必擔心內部分裂,那些篤信妖術的人還是會跟着天王繼續作戰;但這麼做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雷有德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只要天王還活着一天,就會有人打着天王的名號清君側,
雷有德始終不會安全。“
這時桃逐鹿問道:
“那如果雷有德殺了天王呢?”
仇文若轉頭看向桃逐鹿,說道:
“那就是第二條路,雷有德將天王誅殺,徹底不用妖術蠱惑人心,自己當老大闖出一片天。
但這樣做風險很大,首先,雷有德殺了天王不是簡單的下克上,而是將妖法的核心給滅掉了,天王一死妖法就不會再有號召力,那些篤信妖法的人都要被血洗掉以保證賊寇團結,其次,血洗妖術信徒基本上就把老底子全部幹掉了,這樣做會使流民在賊寇中的權重增加,而流民做大之後還聽不聽雷有德的,會不會推出自己的的領袖這些都是麻煩。“
桃逐鹿點了點頭,然後問蘭子義道:
“少爺,我這次去賊營得到消息,在賊營的我方耳目探聽到新收攏的流民當中人心浮動,不少人都只是被脅迫而已,並沒不是真心投賊,他們提議可以趁機擴大細作的規模,少爺以爲如何?”
蘭子義早已經坐回座中,想了想後說道:
“寧貧勿濫,
擴大隊伍規模必然導致魚龍混雜,而且拉上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可以接近賊寇核心層,對我們來講沒多大好處。“
然後蘭子義問仇文若道:
“第三條路呢?“
仇文若說道:
“第三條路就是奪取軍權後與天王分道揚鑣,大家今後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
其實這樣做都不用奪權,只需要讓手底下人選邊站隊就可以,
這麼做的話賊寇不用大量失血,但雷有德的野心會不會讓他放過天王,天王會不會眼睜睜看着雷有德出走,手底下小兄弟會不會擦槍走火,分家之後雷有德拿什麼說服手下跟他接着乾等等,都是問題。“
仇孝直補充道:
“雷有德有英雄氣,我看他不會安心和天王分家。”
蘭子義也說道:
“天王也不見得會大度的放雷有德開溜,兩邊肯定會火拼的。”
桃逐兔聽着有些糊塗了,他問道:
“那麼說來說去,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辦?其實說了這半天也沒有討論出來到底該怎麼辦,衆人被提到這個問題面前都沒了話說,就連仇孝直仇文若父子兩也都只能保持沉默。
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時,門口卻傳來一陣躁動,
可以聽到有軍士的聲音越來越近
“戚候爺,衛侯他真的快要休息了,大半夜沒睡,剛剛來了睡意,您就明天再來吧!”
然後就聽到戚榮勳的聲音說:
“我有要事相商,哪裡能等到明天?耽誤了軍情你擔當的起嗎?
衛侯日夜操勞,難以入眠爲的也是滅賊,我來這裡就是商討如何滅賊,等到將賊寇討平衛侯自然就睡着了。“
這話說完蘭子義就聽到腳步聲接近門口,然後又是戚榮勳的聲音
“你跟我說衛侯已經睡了,可這裡明明亮着燈光,你是想把我支開嗎?”
說着就伸手掀門簾,
屋裡衆人聽到戚榮勳趕來的聲音時就已經有些慌亂,大家坐立不安,都在看蘭子義,
蘭子義反倒是很平靜,給大家遞了一個眼色,示意衆人安坐,
反正戚榮勳已經走到門口了,想讓大傢伙散去也已經來不及。
戚榮勳掀開門簾,邁步入門,
蘭子義看到平時甲冑不離身的戚榮勳今晚居然只穿了便裝,外面披着一件披風將人裹住,頭上隨便紮了一塊方巾。
看來戚榮勳確實來的匆忙,有可能是被人叫起後剛從牀上爬起來。
看到屋裡坐滿了人,戚榮勳愣在了門口,屋內燈油燒焦的胡煙味都已經嗆人,可見屋裡的人已經點燈點了許久,
戚榮勳雖然木訥,但也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戚榮勳臉上匆忙的神情也變成了蘊怒的表情,
戚榮勳看着蘭子義問道:
“衛侯已經知道壽春、鍾離失守的事情了?”
見到蘭子義不說話,戚榮勳拂袖轉身,一邊說一邊出門道:
“衛侯既然避開我,那我也該識相,
不打攪你們商討要事,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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