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鳳旗異常興奮地回到包房,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走近穿衣鏡,照照鏡子,朝鏡子裡的自己笑笑,對自己剛纔的表現很滿意。她覺得自己不僅是空中偵察的能手,而且具備地面間諜的才幹與機智,不費吹灰之力,意外地釣上一條大魚,獲得臺灣的重要情報!她拍拍胸,平靜下來後,想趕快把這個意外報告郭政委,剛要開門出去,郭政委已經站在門外敲門。
門開了,郭政委劈頭一句卻把她從山巔推到峰谷:“你怎麼出去這麼長時間?你以爲香港是保險箱嗎!”
郭政委徑直走進來,隨手把門關上。“說說都去了哪兒?怎麼回事?出發前不是講明紀律,不允許單獨活動,隨意接觸人的嗎?”
“我是想偵察一下週圍的環境,不料想被纏住了。”姜鳳旗感到委屈,辯解道。
“這不是理由!說說,是怎麼回事?”
姜鳳旗情知不好,從頭至尾把經過敘述了一遍。
“丫頭,你惹麻煩捅漏子了!”郭政委神情嚴肅,未等姜鳳旗說完,語氣激動地批評。
“開始我是想擺脫的,不想糾纏,但感覺涉及臺灣情報,就想趁機弄個明白。”姜鳳旗並不覺得惹了什麼麻煩。“我沒有暴露任何身份。”
“沒有暴露?你的接觸就是暴露!”郭政委很嚴厲。“你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嗎?就憑對方几句話,你就信以爲真?幼稚!”
“他有名片,喏,我還沒看呢,在手袋裡。”姜鳳旗拿過手袋,把名片拿出來看了一眼,“喏,‘新西方公司’。”
“‘西方公司’?這是美蔣情報機關開的公司,你不知道?虧你還是這個方向的情報員!你被臺灣特務盯上了,還矇在鼓裡得意!”郭政委很激動。
“我知道,郭政委,西方早已關了。這個不是西方,是新西方。”姜鳳旗爭辯。
“都是一路貨色!”郭政委急得來回踱步,“雖說香港是個自由港,可正因爲是自由港,什麼樣的人都有,來路不明的人、心懷叵測的人、陰險狡詐的人,都有!你怎麼不想想,一個正經的商人,會冒冒失失地,連你的名字、身份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會跟你談生意。這不滑稽可笑嗎?不奇怪不值得懷疑嗎?對方十有**是特務,而且是個老練的特務!他欺負你太嫩,引你上鉤,你還自以爲得意去釣他的魚,荒唐!”
“那如果他真是臺灣特務,我們怎麼辦?馬上換賓館,甩掉他?”姜鳳旗後怕了。郭政委分析的可能性不是不可能。她知道,作爲情報人員,不能抱任何僥倖心理。
“你越是這樣做,越是暴露,他盯得就越緊,一定會窮追不捨,甚至發動在香港的所有特工來尋找和搜捕。”郭政委朝她瞪了一眼。“你不知道臺灣在香港安插了多少情報人員?你不知道他們什麼壞事都做?你不知道?虧你還是搞他們的情報科長!”
郭政委越說,姜鳳旗越覺得後果嚴重,情知闖了大禍。“那您說怎麼吧?我當時沒考慮那麼多,也來不及想太多,一塌刮子想偵獲有價值的情報,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把敵人引來了。”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只能採取補救措施。”郭政委心情沉重。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機靈的女科長怎麼會如此冒失,一到香港,工作還沒開展,就給他惹下麻煩。而且何止是麻煩,也許這裡面潛藏着巨大的危險,搞得不好,會危及整個計劃的實施。
姜鳳旗從郭政委緊張的表情上覺察出事情的嚴重性,羞愧地低下頭,又偷偷地擡眼看看郭政委。
“讓我想想。”郭政委不停地踱步,抓抓頭。本來熨燙整齊、油光呈亮的頭髮,變得亂蓬蓬。“你也是好心。責任性太強卻適得其反,喪失了應有的警惕性。看來,原定的計劃必須改變,否則,別說是去臺灣,就是在香港都脫不開身,會被臺灣特工像毒蛇一樣緊緊纏住。”
“讓組織上重新派人?”姜鳳旗問。
“虧你想得出!當逃兵嗎?”郭政委又是瞪了她一眼。“任務必須由我們完成!”
“那要不要請示一下?”對於這一類的工作,姜鳳旗畢竟缺乏經驗,所以,她習慣性地想到了請示報告。
“什麼都請示,要你我幹什麼?”郭政委反問。“必須由我們想辦法完成。也許,也許你剛纔的行動未必是壞事,有些事往往會朝相反的方向發展,修改計劃未嘗不是好事。”
姜鳳旗腦子裡一片空白,說真的,被郭政委這麼一分析,嚇都嚇掉一半呢。可總不能瞎待着吧?她就胡亂想着,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郭政委,要不,要不我留在香港,吸引臺灣特工,只是,只能您隻身單獨去執行任務了。我瞎想的!”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郭政委陷入深思,沒聽清楚姜鳳旗的話。
“我想說,由我留在香港,與臺灣特工周旋,一則繼續摸清他們的意圖,抓獲情報,二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掩護您繼續執行任務。可我擔心的是臺灣只能您一個人去了,增添了許多困難。”姜鳳旗頭腦裡的思路清晰起來。
“辦法倒是個辦法。”郭政委停住腳步,認真地打量一眼姜鳳旗,彷彿不認識似的。他坐到酒店房間裡的圈手椅上,手指彈彈扶手,想了一會。“去臺灣的公關人選,可讓宋之魁公司派,一舉兩得。一則取得宋老闆的信任,二者業務上有個內行幫手,未必不是好事。至於你,至於你留下來,留在香港,不是爲了你說的掩護,是爲了從臺灣特工嘴裡挖出情報。可以讓小杜他們配合你。關於這一點,必須與香港情報站的領導研究後,才能確定。但是,不能公開,不能把他們牽扯進來,他們有他們的計劃和任務。這樣的話,許多事情就只能以你爲主,甚至只能由你獨立執行了。這是很危險的。你沒有經歷過與敵人面對面的鬥爭,沒有經驗。光靠勇敢是空泛的,甚至更加危險。面對面的間諜鬥爭,需要的是智慧、機智、靈活,高人一籌的謀略。這一點,等會兒我們具體商量一下。”
郭政委略略看了一眼姜鳳旗,鼓起勇氣,說:“鳳旗啊,說不定你要面臨一場從未有過的考驗啊!也怪我,真的對不住你,由於我的私心,嗨,說不出口,反正在你心裡有數吧,由於私心,你來給我說的時候,我不好意思回絕,心一軟,答應讓你單獨出去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趁這個機會,我對以前的不齒,在這裡鄭重地向你道個歉。以前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請你一切放心!”
郭政委這麼一說,反而讓姜鳳旗感覺不好意思,感到羞愧。她明白郭政委說的“私心”和“不齒”指的是調戲她的事。剛纔離開房間的動機裡,也有防備的意思。現在被郭政委說破,反而覺得彆扭。但是,郭政委的話聽起來發自內心,打消了她深藏的戒備。“郭政委,您說什麼呢!只要是您的指示,我一定堅決執行,一定協助您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請您相信我。”
“好吧,我們下樓去解決肚子的問題。”郭政委扯開話題。而事實上,早已過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現在我們倆一塊兒出去,會不會被臺灣特工盯上啊?”姜鳳旗的警惕性高了起來。
“放心吧,現在那傢伙肯定離開了。他會從你乘坐的電梯號知道你在幾樓,然後去服務檯覈實我們的身份。這會兒他一準開開心心地回去報告或者商量明天的行動。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去吃飯了。”郭政委站了起來,就要出門,又回過頭,“怎麼樣,去嚐嚐海鮮?不虛香港一趟!”
姜鳳旗搖搖頭,“算了吧,給組織上省點經費,留着工作用。”
“來兩個饅頭,一碗稀飯,再來點榨菜?傻丫頭!符合你的身份嗎?該花的還是要花的!你來一趟香港不容易,也許一生就這麼一次,少點兩個菜就是嘍!我去給小杜打個電話。你準備一下,馬上下樓。”郭政委走了,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