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晚晴注視着鳳雲渺,目光之中帶着懇求,“我要回到屬於我的地方,落葉歸根,我最愛我的家鄉,請你讓我在死後,還能回去。.”
“要不要讓你回去,本宮得經過一個人的同意才行。”鳳雲渺說着,視線一轉,落在史曜乾身上,“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你果然很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個救走史曜乾的女嫖客,就是尹晚晴。
尹晚晴再如何惹人厭惡,對史曜乾可真的是沒話說了。
結果換來的卻是——他的出賣。
“我需要解藥,不需要她。”史曜乾迎視着鳳雲渺的目光,“我只是選擇我認爲正確的做法,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待我,我就是要這麼做,你不是很痛恨她當初派殺手去殺天真嗎?要不是她,你們也不至於分離這麼久。”
“好,我就拿解藥來跟你換。”鳳雲渺冷笑一聲,“先把人交給我,我再把解藥交給你。”
“我信不過你。”史曜乾道,“你把天真喊出來做證人。”
“天真?這不是良玉的化名嗎?”尹晚晴驚愕,“良玉不是死了嗎?!”
“她怎麼會死?要死也是你死。”鳳雲渺斜睨了她一眼,轉頭朝着鳳伶俐道,“去把你義母喊出來。”
鳳雲渺說着,轉過了身,“都進客棧裡來,站在門口像什麼樣,不怕引人注目嗎?”
話音落下,便走回客棧大堂內。
其他人便也都跟着進去了,鳳伶俐去了後院,將正在煮餃子的顏天真喊了出來。
“有什麼要緊事啊?不能等我把餃子盛起來,等會兒都開了,那就不好吃……”
顏天真隨着鳳伶俐出來,一邊埋怨着,可就在擡頭的那一瞬間,怔住。
她的目光落在了尹晚晴身上。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
“天真,你來做個證。”史曜乾開口道,“我中了鳳雲渺的毒,現在我把尹晚晴交給他發落,來換取我的解藥,我相信你會公平對待這件事,尹晚晴當初害你,如今風水輪流轉,換她落在你們手裡,可好?”
顏天真注視着尹晚晴,目光森冷。
尹晚晴與南繡,都是她的姐妹。
一個是堂姐妹,一個是閨中姐妹。
不同的在於,南繡從不曾想過要她的命,甚至以命贖罪,可尹晚晴,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南繡還可以得到原諒,尹晚晴——不可原諒。
她與鳳雲渺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她在,後患無窮。
顏天真朝着身旁的鳳伶俐伸手,“劍。”
鳳伶俐反應了過來,將隨身攜帶的佩劍抽出來,遞給了她。
顏天真提着劍,走到尹晚晴面前,將鋒利的劍尖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真的活着。”尹晚晴望着她,“原來仙妃就是良玉,我還以爲……只是相似的兩個人。”
“我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顏天真面無表情地望着她,“既然我死不了,那就你來死,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良玉,你我本是堂姐妹,都是尹家人,曾經,我也把你當成自家人看待……”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顏天真冷聲打斷她的話。
“好,我不說。”望着顏天真冷酷的神色,尹晚晴笑了笑,“良玉,我真的很羨慕你,我一心對待的人,他的心裡卻只有你,你的運氣真的比我好太多了,看在你我之間還有一層血緣關係的份上,你——帶我回家吧。”
話音落下,她俯下了身,朝着顏天真磕了個頭。
“咚”
額頭敲到地面上,發出清晰的響聲。
“我如今一敗塗地,沒什麼好說的,給你磕三個響頭,只求你將我的骨灰帶回去,我是怎麼死的隨你瞎編,但我不想埋葬在異國他鄉,我要回到我最熱愛的國土上。”
望着她額頭上開出的血花,顏天真應了下來,“好。”
“最後,我希望你記住——史曜乾這個人,不可靠。他的話,也不可信。他是個很可怕的人,你最好遠離他,遠離他,就是遠離傷害,遠離厄運。呵呵……”
尹晚晴身後,史曜乾將這話聽在耳中,心中一沉。
遠離他,就是遠離傷害,遠離厄運?
她臨死之前,還要在顏天真面前如此說他。
“史曜乾,別忘了把我的血玉鐲子還給我,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你們欠我的東西,必須還我!”
尹晚晴話音落下,冷笑了一聲,將自己的脖頸湊到顏天真的劍鋒上,狠狠一劃!
鮮血傾刻間飛濺而出,灑了一地。
尹晚晴的身軀平躺在地上,雙目圓瞪。
最後看了一眼史曜乾,目光中帶着無盡惱恨與懊悔。
她終究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白路說得對,此人沒心沒肺,真不值得留戀。
可她偏偏還是留戀了。
眼角處,一滴淚珠滑落。隨即頭一歪,斷絕了氣息。
死亡之際,她並沒有閉上雙眼。
鳳伶俐走上了前,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
“斷氣了。”鳳伶俐收回了手,“看她眼睛瞪得這麼大,分明就是死不瞑目啊,她十分不甘心,可她還要向義母磕頭,我還以爲她會潑婦罵街呢。”
“因爲她有求於我,所以她不會潑婦罵街。”顏天真道,“在場這麼多人,只有我和她有血緣關係,她期盼着,我能夠看在堂姐妹的份上,帶她回鸞鳳國的國土。那是她死後的歸屬。”
鸞鳳國的貴女,應該沒幾個不愛鸞鳳國的。
這個奉女子爲尊的國度,給了女子多少榮耀與權力。
她離開鸞鳳國時,什麼也沒帶上。
回鸞鳳國,卻多帶了兩個人的骨灰。
“尹晚晴臨死之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顏天真擡頭望着史曜乾,“什麼血玉鐲?”
史曜乾道:“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今夜爲了競價,她拿去當鋪當了三十萬兩。”
“她把母親的遺物拿去典當,冒着風險從滿春院把你救走,卻被你出賣。”顏天真望着史曜乾,笑了一聲,“我是應該感謝你,還是應該鄙視你?我要是欠下別人這麼大的人情,我可真不好意思給予傷害。”
史曜乾解釋道:“天真,我出賣她不僅僅是爲了我自己。不錯,我的確是個自私小人,但我這麼做,也是爲了永絕後患。她活着,就必然會給你帶來不利。”
“不錯,這一點我的確應該感謝你,你幫我絕了後患。”顏天真面無表情道,“但是請恕我不能贊同你的行事作風,我與你,思想差異太大,原本就不應該來往。”
顏天真說着,背過了身。
“既然夫人這麼說了,爲夫倒是有一個不錯的法子。”
鳳雲渺開了口,“史曜乾,你身上中的毒,名喚——焚心,這是本宮身邊的毒醫調製,只有她的獨門解藥才能解除,本宮告訴你,不服用解藥也不會死,但,你這輩子行動都會受限,連奔跑都是奢求,你體會過那種感覺了嗎?火燒心房的滋味,好不好受?”
史曜乾:“……”
“這味毒藥,對人的行動有十分大的限制,稍微有大幅度的運動,藥效就會發揮了,你若是願意常年躺着都不動彈,你可以不需要解藥。反正你們兄弟二人也有不少家財,你每天躺在榻上,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等着人伺候你,也挺好。”
鳳雲渺此話一出,史曜連擰起了眉頭,“我們剛纔不是說好了嗎?帶着尹晚晴來跟你換解藥,你分明已經同意了!現在想要反悔了嗎?”
稍微有大幅度運動,就會感受烈火焚身的滋味。
那不就跟個廢人沒有差別了嗎?練了一身好功夫都用不上,真就成了手無縛雞之力。
“聽本宮說完。高強度運動包括奔跑、跳躍、牀笫之歡、舞刀弄劍、拳腳功夫。也就是說,只要你解不了毒,以上這些事,最好都別做,一旦過度,你就斃命了。”
鳳雲渺望着對面的兩人,目光中笑意濃烈,“本宮金口玉言,說了會給你們解藥,當然會給,但前提是,你們滾出本宮的視線,回你們的老家北昱國。”
“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史曜乾嗤笑一聲。
鳳雲渺的話,他是相信的。
他的確在奔跑的途中感受到了心房被焚燒的滋味,很是強烈。
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要是跑得再快一些,再久一些,可能就要被胸裡的那團火燒死。
連奔跑都那麼困難,更何況施展功夫?
不解毒的話,他就形同一個廢人。
焚心,好一個焚心。
“我們答應你。”史曜連道,“明日我們就啓程回北昱國,連同欠你的二百五十萬兩銀子也給你。”
“本宮答應了要給你們解藥,可沒答應過要什麼時候給,你們乖乖在北昱國呆着,別離開。否則,要是本宮派去送解藥的人,去佳人閣裡找不到你們,本宮就當做你們自己放棄瞭解藥。”
“你……”史曜連眉頭擰起,“那你要我們在北昱國等多久?!要是你十年八年都不送來解藥……”
“等本宮的第一個孩子出生。”鳳雲渺慢條斯理道,“應該也不會太久,兩年之內的事,這兩年,史曜乾你就安分地做一個廢人,等本宮的孩子出生了,本宮一高興,解藥也就給你們了,你們也別忘了給本宮準備一份賀禮。”
鳳雲渺說到這兒,脣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就這麼定了,本宮可是說話算數的。”
史曜乾注視着鳳雲渺,衣袖下的拳頭握緊。
等兩年……
等他們的孩子出生……
“你們走吧。”靜默了許久的顏天真終於開口,“這樣挺好,明日一早我們回鸞鳳國,你們就回北昱國罷。”
“記住了啊,不要離開北昱國帝都。”鳳雲渺再一次強調,“你們要是跑遠了,本宮派去的人找不到你們,你們可就別怪本宮不守信用。伶俐,送客。”
“一言爲定。”史曜連冷笑了一聲,拽起了史曜乾便走。
史曜乾被拖拽着邁出了客棧門檻,轉頭望了顏天真一眼。
脣角浮起一抹苦笑,收回了視線。
如若解不了毒,他就是一個連奔跑都困難的廢人。
他總是扮演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公子。
現在,真的就成了文弱公子。
“這一次,你想耍賴也耍賴不了了。”史曜連轉頭朝他道,“咱們也回家吧,忘了她,兩年的時間,足夠你忘了她。”
史曜乾:“……”
兩年忘了她?
怎麼可能呢。
“總算是掃了這兩塊牛皮糖。”鳳雲渺眼見着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冷笑了一聲。
他們把尹晚晴交給了他換解藥,有顏天真作爲證人,這個解藥他自然是該給。
可他並未說要馬上給,拖上個一兩年,依然不算耍賴。
他們心中必定是氣極,覺得他耍賴。
可他們又能怎麼樣?
到頭來,還不是要乖乖地滾回老家。
“這客棧內的空氣,太血腥了。”顏天真低頭望了一眼嚥氣的尹晚晴,“伶俐,命人將她火化了,將她的骨灰裝好交給我。”
“是。”
鳳伶俐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喊了兩人,將尹晚晴帶到了距離不遠的郊外,進行火化。
大火焚燒着尹晚晴的屍首,鳳伶俐等人站在一旁觀看着。
而不遠處的樹蔭之下,一名男子躲藏着,雙眸注視着那升騰起的火苗,眸中淚光浮動。
一滴滴淚珠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喉中溢出哽咽的聲音,只有他自己一人聽得到。
“郡主,爲何你總是不聽我的話。”
“半年之前我救得了你,這一次我卻救不了你。”
“郡主,白路定會爲你報仇,你生前得不到的那個傢伙,我讓他下地獄去陪你……”
黑夜中,他細碎的低喃聲無人能聽見。
鳳伶俐拿了個木盒收納尹晚晴的骨灰,將骨灰盒帶回客棧交給了顏天真。
顏天真將骨灰盒收進了包袱中,與南繡的骨灰放在一起。
……
一夜過去。
第二日,衆人離開了客棧,正準備上路,街道對面衝來了一名小女孩,到了顏天真身前,將一個荷包遞給了她。
“漂亮姐姐,這是兩個大哥哥讓我交給你的。”
顏天真低下了頭,接過那孩子遞來的荷包。
女孩轉身就跑開了。
顏天真打開了荷包一看,裡面裝的是一個血玉鐲。
尹晚晴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該與她的骨灰盒存放在一起。
鳳雲渺攬着她的肩膀,“上馬車罷。”
顏天真點了點頭,“嗯。”
衆人繼續趕路。
好在接下來的幾日都風平浪靜,終於在第四日的中午,抵達了鸞鳳國帝都。
隊伍到了攝政王府外停了下來,顏天真躍下了馬車,望着眼前熟悉的府邸,分外親切。
久違的府邸,久違的家園。
她回來了。
然而,並無人出來迎接。
顏天真有些詫異地轉頭望向鳳雲渺,“雲渺,我們回來了,怎麼就沒人出來迎接呢?”
鳳雲渺道:“我忘記傳信告訴大舅子了,他還不知道我們今日中午就會抵達。”
顏天真:“……”
難怪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名小丫鬟挎着菜籃子走了出來,看樣子似乎是想要上街採購。
兩人一個擡眼看見了顏天真,齊齊怔住。
“郡……郡主?!”
“我不是眼花了吧?”
“應該不是,南旭太子也在呢,總不能眼花地看錯兩個人……”
“我回來了。”顏天真衝着二人笑道,“還不快進府去告訴大夥一聲?”
“喔……這就去!”
兩名丫鬟從怔愣中回過了神,紛紛轉身跑開。
“郡主回來了!”
“郡主回來了!”
顏天真與鳳雲渺相視一笑,攜手走進府邸之內。
書房內,尹默玄還在處理公務。
身旁,一道杏黃色的身影站着,勸說道:“王爺,這個時辰該用午膳了,有什麼事,吃完再處理。”
“本王沒什麼胃口。”尹默玄衝身旁站着的小瑩擺了擺手,“你們先去用飯吧,本王若是想吃了,自然會吃。”
小瑩無奈,正要轉身退下,卻聽屋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是下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王爺!咱們郡主回來了!”
書案後的尹默玄聽聞此話,當即擡起了頭,有些錯愕。
“良玉回來了?”他站起了身,就朝着房門外走去,“要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出城去迎接。”
將房門打開了,他朝着前來通報的下人道:“快去準備午膳,一定要豐盛,替羣主接風洗塵。”
“是。”
下人正要退下,卻被小瑩叫住。
“等等!”
“管家還有什麼吩咐?”
“郡主回來了,南旭太子應該也在吧?”
“在的在的,他們是一起回來的。”
“那你有沒有看見鳳伶俐小將軍?”
“他也在。”
“太好了太好了……沒事了,你們忙你們的去吧!”
尹默玄一路走向府邸外,顏天真與鳳雲渺走進了府邸內,兩方人自然就碰面了。
“大哥。”顏天真望着眼前久違的男子,面上展露一抹笑顏,“我回來了。”
“你們終於回來了。”尹默玄的神色難得有了一絲激動,走上前去張開雙臂便要擁抱顏天真。
顏天真纔要準備迎上,卻被身旁伸出的一隻手給阻攔了。
鳳雲渺將手梗在二人的中間,道:“大舅子,男女有別。”
“這是我妹。”
“他是我哥。”
顏天真與尹默玄齊齊開口。
鳳雲渺靜默了一瞬,道:“小時候抱抱也就罷了,如今都是大人了,就不要抱了罷?”
顏天真白了他一眼,“小心眼。”
尹默玄似乎也有些汗顏,最終伸手拍了拍顏天真的肩,“回來就好。妹妹,你可要記住了,這以後,他要是與他的姐妹們相見,也千萬別讓他們抱上。”
“我沒有姐妹。”鳳雲渺挑了挑眉,“我爹孃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南旭國的幾位公主,都只是我的堂姐妹,不親近。”
“行了行了,舟車勞頓,也都累了罷?隨我一起去大堂休息。”
尹默玄說着,便領着二人去大堂。
下人們已經將飯菜擺上了桌,一桌珍饈美味,十分豐盛。
“一別半年,你們都經歷了些什麼?”飯桌之上,尹默玄詢問着二人,“良玉,你身上的毒……”
“說來話長了,我身上的毒已經解除,大哥不必憂心。”
顏天真花費了片刻的時間,將離開鸞鳳國之後的事說了個大概。
南繡與晚晴的死,自然也都交代了。
“她們兩……”尹默玄嘆了口氣,“南繡的骨灰交給南弦,晚晴是皇家人,按照規矩,另設陵墓,對外宣稱她病逝即可。”
“那就這麼辦。對了……南繡化名秀珠,她給你繡了個荷包,就放在她住的那間屋子裡,還沒有完工,她就急着出來尋我,那東西大哥若是不要,留給我做紀念也可。”
“她在王府裡做婢女這麼久,我還真就沒有注意到她,既然是她死前贈予,我會收下的。”
尹默玄說着,稍作停頓,又道:“你們這一次回來,沒打算住多久了罷?”
“不錯,應該只會停留幾日。”鳳雲渺接過了話,“我們要回南旭國完婚,大舅子,咱們商量商量婚期罷。”
“飯後我會進宮,向陛下稟明此事,良玉封女候之後,你們再離開。”尹默玄慢條斯理道,“女候,等同於你們男尊之國的王爺,這樣,我們良玉去你們南旭國,你們鳳家的人也不敢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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