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沒有想到,在碧水榭中也會藏有這麼一個陰暗的所在。
地底的密室中,上方有四個通向外界的銅管,這是用來透氣的。密室很大,四角各有一盞鶴型宮燈,但此時只點亮了一盞。幽暗的燭光不時搖曳,光線更顯昏暗,除此之外,密室中僅有一張書桌,別無他物。
涼颼颼的,透着一股陰寒之氣,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傳來,那倒在地上不斷翻滾的人,口中不停響起痛苦之聲,滿臉扭曲之色。
夜寒點了那人一指後就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楚輕侯坐着,執筆書寫,一行行宛若游龍的字體從他筆下流出,仿若未聞,連眼皮都沒有顫一下。
唐溪也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側看着他寫字,隨即又擡眼看了一下那人一眼。
已經連翻滾的力氣都沒有了,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乎連說話的提不起氣了,渾身已經被汗水溼透。
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像呻/吟,像嗚咽,又像是夜風的呼呼聲。
夜寒俯身湊近傾聽,而後起身道:“少主,他願意招了。”
“嗯。”楚輕侯頭也沒有擡。
夜寒走到那人面前,在他身上點了幾下,那人渾身頓時軟了下來,猶如一灘爛泥一般。好半天,他似才緩過來一般,呼吸漸漸平緩,胸口卻依舊不停起伏,渾身溼透。
“你主子是誰?”夜寒直接道。
“是……”那人渾身一震,終於還是低低的道:“是大皇子。”
他似乎怕夜寒不信,忙解釋道:“計劃是大皇子身邊的康弘友……康先生謀劃的,雖然今晚還有狄元愷大人在,但正因爲如此,一旦事發,纔不會有人想到是大皇子派人乾的。”
誰都知道,狄元愷身後的人是兵部尚書狄嘯康,而狄嘯康是站在大皇子身邊的,若說大皇子派人燒船,難道就不怕不小心誤傷了狄元愷嗎?所以,這根本就是個掩飾。
夜寒看着他,冷冷道:“大皇子爲何想要殺福親王?”
唐溪也有疑問,剛纔楚輕侯給她說了,福親王雖然是德慶帝的兄弟,但根本就是個有錢無權的親王,對於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太子之爭,幾乎沒有什麼作用。若說是大皇子看上了福親王的財力,那爲何還要殺了他?
這話一問出口,那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聲音竟然顫了起來:“大皇子……不是……不是要去殺福親王,只是……”
“我看見那人了……他手上的劍……好多血……雲飛雪和福親王被他……”
有些語無倫次,那人似乎越陷入了回憶之中,渾身哆嗦起來。
唐溪眉頭一蹙,這人應該是方凌玄身邊的死士,但他卻被嚇成這個樣子,究竟他看見了什麼?
斷斷續續的話語,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串聯在一起。
這人奉命去放火燒船,真正要下手的其實是水若煙的花船,因爲當時,在水若煙花船上的人是五皇子。
想要燒船,下手的自然不止他一個,這人只是負責在在雲飛雪的船上製造騷亂,以便同夥
的行動能夠順利。與他一般,在另一側白妖嬈的花船上,也埋伏了他的同夥準備動手,只等時間一到便下手。
這人守在雲飛雪的花船上等待行動信號,沒一會卻聞到了血腥味,警覺心讓他小心的往船艙中一看,卻差點沒嚇掉魂。
“你到底看見了什麼?”夜寒陰冷出聲,湊近他面前。
“我……我看見有個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劍上有血……雲飛雪死了,還有福親王也死了……他們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全是血……”
那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瘋狂的搖着頭,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一般,不斷的往後退去。眼神四下飄移,他忽的看到了不遠處的楚輕侯,眼瞳陡然放大:“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唐溪怪怪的看了楚輕侯一眼,這人怎麼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般?
但她知道,楚輕侯絕對不是他看到的那人,因爲當時,楚輕侯一直和他在一起。這人表現的這個樣,只怕他是看到一個和楚輕侯有些相似的人了。
“啪!”夜寒面色一沉,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強烈的刺激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瀕臨崩潰的心絃總算放鬆了一些,再看楚輕侯,他雖然依舊眼神一驚,但卻沒有之前那種恐懼了。
“楚……楚先生?”他似乎纔看清是楚輕侯,眼睛瞪的老大。
絲毫沒有隱瞞他的意思,楚輕侯淡淡一笑,道:“你剛纔說看到了一個人,那人和我有些像?”
臉色如紙般慘白,那人在看清抓他的人竟然是楚輕侯,再結合楚輕侯平時表現的雲淡風輕,今晚卻截然不同,他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楚輕侯也不催他,等他慢慢冷靜下來了,他才認命了一般道:“不是,那人和楚先生不一樣,只是他和楚先生都是穿的一身白衣,而且神韻有些相似,我一時……”
“就算是他殺了雲飛雪和福親王,你也不用如此驚慌啊?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那人……”
眼底閃過一抹怪異而驚恐的眼神,他道:“我看到那人正在拭擦他劍上的血,而且……而且他旁邊的方桌上,還擺着一雙手……是斷手,是女人的斷手!”
語氣急促起來,似乎當時的畫面又重現腦海中,他渾身輕顫道:“我看到地上雲飛雪的屍體上手腕是斷的!那人砍了她的手,還擺在桌上……不止這樣……他還、還……”
不止是唐溪,就連楚輕侯以及夜寒,都不覺眼瞳一縮。
根本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會在雲飛雪的船上看到這樣一幕。若他是撒謊,怎麼可能編出如此荒謬的謊言?
殺人也就罷了,居然還將雲飛雪的手砍下來?
滿是鮮血的船艙,兩具屍體倒在地上,如此陰森的地方,唐溪似乎能夠想象的出這人當時的心情。
“我以爲他沒有看見我,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想逃了,我感覺的出來,這人很可怕……可是我動不了,我腿都軟了……我看見他收好劍,然後拿
起了桌上的斷手……他是個瘋子,瘋子!”
那人還在說着,即使竭力控制,他的聲音依舊在發顫:“他去親那雙手……真的,真的,我沒有撒謊,他真的去親那雙手,我實在控制不住就叫了出來……”
密室中,一股陰冷的氣息瀰漫出來,唐溪甚至能夠想象的出那個場景。
屍體,血跡,斷手……那人如此變態的舉動,只怕就算是當時她看見,也會冷靜不下來,心頭劇跳吧?
一片寂靜,只剩那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癱倒在地上,斷斷續續的道:“他就看見了我,他的眼神,像狼一般盯着我……我渾身冰涼,動也動不了……”
“他朝我走來,我知道他要殺了我……”
“少主,”實在聽不下去了,夜寒打斷了他的話:“他慘叫之後我就發現他了,不過我看的清楚,他根本沒有來得及點火和引爆,我纔將他制住後,就發現了船艙中有人。不過我立即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抓住他走了。”
“然後,那花船就爆了。”
說到當時的情景,連他都心有餘悸。
那驚人的爆炸,他事前根本沒有想到,還以爲一切盡在掌握,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非動作快,只怕連他摺進去了。
而現在,唯一活着抓回來的這人,竟然還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在雲飛雪的船上,還有個如此變態的人,不但殺了人,還做出如此變態的舉動,那花船,應該是他引爆的!
只怕,無論有沒有發現,他事後都會引爆花船吧?毀屍滅跡!
唐溪看了看楚輕侯,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人,究竟是誰?
“你真的不認識那人?”楚輕侯溫和的看着他。
聽着這如沐春風的聲音,片刻之後,那人又漸漸冷靜下來,喘着粗氣搖頭道:“不認識,我跟着大皇子這麼久了,盛京城使劍的高手也知道一些,但像那個人……那樣恐怖的人,絕對不是暗探的身份,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
夜寒有些懊惱:“若是我能夠看他一眼就好了,說不定會認得出。”
“你若動作慢,只怕此時也沒法站在我面前了。”楚輕侯看了他一眼,語氣凝重。
夜寒面色一滯,神情卻慢慢黯然下來,他知道楚輕侯說的是對的。如此強烈的爆炸,若非他動作快,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轉頭,楚輕侯看着唐溪,面色一片溫和:“溪兒有什麼想法?”
面色清寒,唐溪心頭那點對楚輕侯的冷意已經被這件怪異的事轉移,她想了想,道:“既然他不認識這人,只怕我們也不會認識,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人,想來他的目的並不是想要殺雲飛雪和福親王這麼簡單。”
“從花船的爆炸就可以看出,就算大皇子的人不動手,他也會在事後炸燬船隻。而且他的手段,花船的爆炸強度可以看出,這件事絕對不止他一個人。”
看着楚輕侯,唐溪眼中一片冷然:“不管他是什麼目的,只怕此人身份來歷,不同尋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