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嘯康似渾身無力,緩緩的軟了下來。
今晚的消息實在讓他太過震撼,雖然還沒有百分之百確定,但是依照他的性子,就算只是有些懷疑,他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
唐溪的母親林氏,竟然是林守正的妹妹,而他卻知道,烏斯曼的親妹妹,早就在十五年前死了的。那個天才絕豔的守格族聖女,若非是她,東秦國的大軍豈會在一夜之間死了七八萬?
那一場慘絕人寰的瘟病,是他親身經歷的,若非是那個女子,他身爲主將,只怕也免不得會被疫情感染,早就死了!
想起十五年前的傾國之戰,即使這場戰爭是由他親手策劃,那七八萬人的性命,也是在他的授意下一夜消失。但如今再回想起來,他依稀恍在夢中,又回到了那個血腥與死亡籠罩的戰場。
林氏絕對不是當年的守格族聖女伊蘇琳,可是……唐溪,究竟是不是伊蘇琳的女兒呢?
若是,她是否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若不是,那林守正和林氏,多年來潛伏在唐家,又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給我查,查唐家!”
……
閨房中燭光冉冉,溫馨寧靜,院中不時響起的蟋蟀叫聲,更讓夜晚顯得寧靜。
此時已過子時,唐溪卻穿着整齊坐在桌前,她面前的茶杯中還有小半杯淺碧色的茶水,只是早已經涼透。
面前放着一本書,不過是尋常的醫書,唐溪雖然眸光低垂,面色恬靜,但很顯然,這麼晚了,她的心思根本並沒有放在書上。
聞不可聞的風聲從遙遠處傳來,落在屋頂上,然後又飄入院中。
似乎注意到了這盞燈火,那風聲頓止,片刻後已經到了門口。
輕微的敲門聲,來人小心翼翼的很,若不是唐溪一直等着,只怕也容易忽略過去。
脣邊終於綻放出一絲笑意,唐溪淡淡道:“還不滾進來。”
閨房的門被人推開了,一身女裝打扮的花飛扭扭捏捏的走了進來,面色惶恐不安,眼中還要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色。
“郡主……”花飛的聲音好小。
“我以爲你不回來了。”唐溪看着他,眸光閃閃,脣角淺笑,
忽的,她彷彿察覺了什麼,眉頭一蹙道:“誰傷了你?”花飛身上,一股血腥味飄散出來,雖然很淡,但卻瞞不過她的嗅覺。
花飛一驚,臉色更白,咬着脣掀起了自己的衣袖。
白皙纖細,如女子般的玉臂上,一條傷痕觸目驚心,嫩紅的肉被利器切的整齊,幾乎連裡面的骨頭都能夠看到。唐溪一眼就看出,只怕這還是花飛用了藥的緣故,否則,只怕他早就流血過多死了。
“不止手上,身上還有,腿上也有……”身上的傷痕不下二十多道,似乎此時才感覺到痛,花飛一張臉都皺起來了,撩開裙襬,腿上傷痕累累,原本的嫵媚妖嬈蕩然無存。
“怎麼回事?誰能夠將你傷成這樣?”唐溪臉色沉了下來。
她等着花飛,只是想問問他今晚有沒有特別的發現,從他偷偷離開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了。
但她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看到花飛被人傷成這個樣子。
“我在雲飛雪的花船上,遇到一個神秘的白衣人……”
話還沒有說完,唐溪眼神一凜:“你看到他殺雲飛雪和福親王了?”
“是啊……”才說兩個字,花飛眼珠子陡然瞪大:“你,額,郡主怎麼會知道?”
才一驚,立即想起自己的經歷,他又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臉上的驚懼惶恐全然不用假裝,一張嫵媚的臉嚇得慘白。
想不到花飛也看到了那一幕,沒有催促,唐溪一直等到他回過神冷靜下來了,又給了他一包行軍散療傷,幫助他清理傷口。
忙活了好一陣,眼看身上無數的傷口快速癒合,疼痛緩解,花飛一直懸着的心才緩緩放下。因爲失血過多,臉上蒼白依舊,但比起最初卻是好得多了。
“多謝郡主。”唐溪的能力越發讓花飛震驚,若非有她給的藥,只怕他身上的傷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不用,你發現了什麼,都詳細給我說一遍。”
花飛擡眸,嫵媚的桃花眼中清楚的能夠看到一絲驚懼,他咬着脣道:“郡主,花船起火爆炸的事,想來你應該都知道了,我後來……跟蹤那個白衣人去了。”
原本他就是爲了偷看那三個花魁,才悄悄潛入花船的。花飛輕功不錯,加上今晚實在熱鬧,美人樂聲,香醉英雄骨,根本沒有人發現船上多了個不速之客。
他最先偷看的自然是第一名的白妖嬈,然後就是雲飛雪。卻沒想到,才上船就察覺了異樣。
花船上雖然點着燈,淡淡的脂粉香中混合着酒味,但花飛卻立即察覺到了,空氣中還有一股血腥之氣。
心頭一跳,花飛小心翼翼的從船艙上的窗戶中偷看進去,此時,福親王已經死了,胸口上被人刺了一劍,而云飛雪正滿臉驚恐的看着面前一個白衣人,不斷後退不斷搖頭,花容失色,幾欲暈厥。
“那個男人,只說了一句話,”花飛似乎陷入了回憶中:“飛雪姑娘,你的手很漂亮。然後,他就將她的手砍了下來……”
他眼眸一瞪,似乎到現在還不相信,竟然有男人會捨得殺雲飛雪這般絕色的女子,而且還是用如此殘忍變態的方法。若是正常男子,就算不喜歡,也不至於下如此狠手吧?
聽到這裡,唐溪不覺眉頭深深蹙起。
這個白衣人,居然在砍雲飛雪手的時候,還要說這麼一句?結合被夜寒抓到的那人說的,這白衣人還親吻了雲飛雪的斷手,這是何等變態之事!
“你看清了那個白衣人的相貌?”她立即道。
花飛搖頭:“從他的氣質神韻和那種冷厲的感覺來看,我覺得……他應該出生世家或者王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他雖然是江湖上最不入流的採花大盜,但正是如此,他善於察言觀色,觀察細緻入微。他能夠從這人的舉止氣質,大概分析出這人的家世和一些基本情況。對於自己的猜測,花飛很有信心。
“然後呢……”
“後來我發現有人又摸上船來了,然後我
就走了。不過我並沒有離的太遠,而是上了附近一條花船,暗中監視。”
花飛的打算,自然是要知道那白衣人是誰,既然他沒有見過他,那麼尾隨跟蹤這人回家,自然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唐溪眼睛一亮:“花船爆炸後,你真的跟蹤上他了?”
面色忽的變得凝重起來,花飛咬牙道:“我跟了他一路,他輕功還不錯,不過比我差一些,並沒有察覺我跟在他身後。他很快上了另一條隔的很遠的花船,我跟上去一看,纔看見那條船的人,竟然是南魏國大皇子趙吟澈。原本我還想再偷聽一下他們說什麼,結果就被發現了,拼死拼活,我好不容易纔逃回來。”
趙吟澈的人?難道他是南魏國的人?
唐溪忽的想通了,難怪大皇子的死士不認識他,因爲他根本不是東秦國的人。
想起上次她見趙吟澈,是德慶帝的五十大壽上,只不過當時跟着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是隨從,應該不會有這人。若是想要找到這人,只怕要從趙吟澈身上下功夫。
使劍的白衣人,氣質不俗,就憑這兩個條件,她若是在趙吟澈身邊見到,多半能夠認得出來。
又問了花飛幾句,沒有再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唐溪便讓花飛回去休息了。
意外的知道了這個消息,唐溪猶豫要不要將之告訴楚輕侯,若是讓他來調查,只怕會得知更多驚人的秘密。只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將焦油炭的事情告訴給班輸,她也想知道十二年前百器坊大火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唐溪就去了班輸的鐵匠鋪。
“唐姑娘……額,郡主殿下。”班輸對於稱呼唐溪爲郡主,還是有些不習慣。
對於稱呼身份什麼的,唐溪根本就不在意,淡淡一笑:“班大師,你還是叫我唐姑娘好了。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原本班輸還以爲唐溪是來詢問礦石收集的進展,卻沒想到她另外有事。
“班大師,我想問你,”唐溪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十二年前百器坊的那場大火,對於放火之人,你心中有沒有懷疑對象?”
似乎是不願提起,也或許是有難言之隱,班輸顯得並沒有多大興趣,勉強一笑:“唐姑娘,事情過去就算了,畢竟是十二年前的事,鄙人已經死心了。如今我只希望平子能夠好好的,其餘的……”
“班大師,你真不想報仇了?”唐溪看着他,眉頭一挑:“昨晚玉帶河上花船爆炸之事,想必班大師已經知道了吧?可巧,昨晚我抓到一個可疑人,他交代花船起火爆炸是因爲放了焦油炭的緣故……”
話還沒有說完,班輸臉色瞬間變了,喃喃道:“焦油炭……焦油炭……”
看他的樣子,唐溪心頭已經篤定了幾分,面上卻故作惋惜,淡淡道:“據我所知,十二年前百器坊的大火,似乎也是焦油炭造成的呢?我本以爲這兩件案子之間有一些關聯,這纔跟班大師說起,誰知你竟然不感興趣……”
再也忍不住了,班輸一把抓住唐溪的手,急道:“唐姑娘,你抓到的那人,現在在哪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