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輕侯沒有起身,只看着他淡淡道:“薛神匠盛名久遠,楚某人亦是佩服的,只是楚某心中有些疑問,想請薛神匠解答一二。”
“楚,楚輕侯,你……你……”
只看楚輕侯那副冷漠的表情,眼神中那一絲狠厲和輕蔑之色,薛天工已經瞬間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但卻更明白,楚輕侯既然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只怕他是不能活着再出去了。
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楚輕侯道:“薛神匠放心,只要你能解楚某心中之惑,我自然會放你平安離去。我想知道,焦油炭你從哪裡得來的?”
眉頭一皺,薛天工哪裡肯信,但此時此刻,命懸一線,由不得他不信。生的希望涌現,他無論如何是不想死的。
“是不是陛下派你來查我的?”薛天工看着楚輕侯,面上帶着疑問,亦有一絲警惕。
若是德慶帝的命令,他無論如何是不能泄露的,既然都是一死,他怎麼會願意被德慶帝知曉後全家抄斬?若是他隱瞞不說,至少那人還會幫他照顧家小,他也不至於絕後。
楚輕侯掃了他一眼,垂眸道:“夜寒。”
話音一落,夜寒面無表情,手中寒光一閃,上前對準薛天工身上一劃。下一刻,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撕心裂肺,薛天工的左臂直接被斬斷,鮮血噴了一地。
“啊——”扭曲的身體,薛天工捂住肩膀斷口不斷掙扎,幾乎痛的要昏死過去。
唐溪眸眼一縮,完全沒有想到夜寒會這般動手。即便是刑訊逼供,像上一次點穴折磨就是了,爲何這次……竟然當着她的面就下手,手段如此狠毒,毫不留情!
夜寒卻根本沒感覺般,只飛快給他點穴止血,然後冷冷道:“沒有你質疑的餘地,乖乖回答,否則我再斬了你另一隻手。”
一股寒意從心底冒氣,唐溪生生別開視線,不想再看。下令時,楚輕侯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夜寒也絲毫沒有猶豫,似乎他們用各種手段來逼問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經是家常便飯,再習慣不過了。
上次見他用搜穴之法,她還勉強能夠接受,畢竟看起來要乾淨些。而這次……耳旁的淒厲的慘叫,滿地的鮮血,她實在無法接受。
楚輕侯果真心狠手辣,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
薛天工慘絕人寰的哀嚎越來越小聲,不過才半盞茶時間,他幾乎已經沒有聲音了。渾身蜷縮着,抽搐的厲害,斷臂處雖然已經沒有流血,但亦被折磨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看着楚輕侯面色淡然,依舊執筆寫字的樣子,唐溪的心已經沉入了深淵。
她終究是個女子,無法做到和他一般狠辣。
其實,她早就知道楚輕侯陰險腹黑,可是到今天才知道,她還是小看了他。他一直在人前表現的溫文儒雅,就連在她面前都裝的越來越溫柔,時間一長,她似乎也有些被他迷惑了。他對她的溫柔,平時的說笑,以及那讓她意外而驚愕的禮物,一點點在攻破她的心房。
但剛纔他的狠辣,毫不留情就讓夜寒斬斷了薛天工的手,頓時讓她明白他骨子裡的狠毒是揮之不去的。不管他外表如何完美,他的內心,終究是個不擇手段之人。
她怎麼能夠對這樣的男人,產生了一絲心動的感覺?他太可怕了,她也太天真了。
“焦油炭的來歷,說不說?”夜寒冷森森的聲音響起。
“說……我說……”好容易緩過來的薛天工,聲音氣若游絲,似乎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的痛苦,他一直以爲自己放火毀了班輸,燒死他妻子,這已經是夠毒辣的手段了,卻沒想到,連楚輕侯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一臉平靜的提刀殺人,絕對比滿臉猙獰的放火要恐怖的多!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薛天工猶如瀕臨死亡的野狗,嗓子中發出嗬嗬的沙啞聲音:“焦油炭,是……是狄、狄大人派人給我的。”
“哪個狄大人?”
“兵、兵部尚書狄嘯康……”
唐溪不覺眉頭一蹙,她記得司馬玉找薛天工鑄了一柄神劍,後來在德慶帝的五十壽辰上,由五皇子作爲賀禮送上。按理說來,薛天工應該是五皇子的人。可現在他卻說焦油炭是狄嘯康給的,而狄嘯康卻是大皇子的堅定支持者,這背後究竟……
結合花船爆炸之事,她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這種感覺太微弱,並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支持。只是她感覺,兵部尚書狄嘯康,他似乎在這一件件事情中起着微妙而關鍵的作用。
楚輕侯卻似半點沒有疑惑,視線終於從面前的書卷中擡起,淡淡的又問了第二句:“引爆花船的焦油炭,也是你放的嗎?”
焦油炭?花船引爆是焦油炭的緣故?
薛天工微微一愣下,臉色更白,立即沙啞着嗓子道:“不,不是!焦油炭是軍中之物,威力驚人……沒有特殊情況,我根本……根本不敢擅自使用。花船爆炸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猜應該是大皇子乾的,畢竟五皇子差點……”
夜寒打斷他的話,“你撒謊!”
“沒、沒有,我怎麼敢撒謊!”
薛天工驚駭的連忙解釋:“沒有……我真的沒有撒謊啊。我雖然有神匠之名,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賤民,大人們賞識一聲,給點面子罷了。但花船之事涉及到福親王和五皇子,豈是我有膽子敢隨意下手的?”
溫潤低沉的聲音又響起,似乎楚輕侯相信了薛天工:“你身後的人,是誰?”
薛天工猶豫了一下,擡眼看了看楚輕侯那張俊逸猶如天人的容色。那恬靜的男子,衣衫勝雪,彷彿一副山水畫般,卻讓他猛地心頭一跳:“是、是大皇子。”
唐溪眼神一動,居然是大皇子,她還以爲是五皇子。
不過楚輕侯爲何這麼問?
薛天工已經承認幫狄嘯康做事了,而狄嘯康就代表着大皇子,爲何楚輕侯還要問他身後的人是誰?難不成,他以爲薛天工是雙重奸細,一邊幫大皇子,一邊還爲五皇子打探消息?
大皇子,五皇子……太子之爭,而兵部尚書狄嘯康之子狄元峰手握軍權,無論狄家站在哪一方,勝利的機會就多一分。就算德慶帝排除衆意,立了狄嘯康支持的另一方,但失敗的一方依舊可以擁兵造反啊!
造反?狄嘯康……十五年前……
驀地,唐溪覺得心頭那怪異的感覺似乎清晰了一點,而這突破口就在於狄嘯康身上。他,似乎有些問題!
“真的是大皇子?”
“是,是。”薛天工忙不迭的點頭,眼底
的驚恐卻揮之不去。
“好,沒事了。”說着,楚輕侯站了起來。
薛天工急道:“楚大人,你說了……我、我交代了你就放我走的……”
迴轉身,楚輕侯攏了攏寬大的衣袖,微笑道:“放心,楚某說了放你走,就一定會放你,不過不是現在。薛神匠身上有傷,就暫時在我這裡小住幾日,待傷勢好了,我自然會派人送你回去。”
言罷,他看着唐溪:“溪兒,走,我們出去。”
出了密室,到了外間書房,楚輕侯接過水墨送上來的茶喝了一口,這才注意到唐溪一直沒有說話。他脣角一勾,笑道:“溪兒在想什麼?”
眉頭一蹙,唐溪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淡淡道:“沒什麼。”
看着她神情明顯不對,帶着刻意的疏離,即使平時她也沒有和他親近,但這種發自眼底的冷意他還是感覺的出來的。楚輕侯眼瞳一暗,沉聲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擔心班輸的事?你放心,他們父子在這裡這裡不會有事的,沒人敢搜到這裡來。”
“嗯,我知道。”
唐溪不想讓他察覺到什麼,轉移話題道:“問了這麼多,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可不相信你會冷眼旁觀。”
輕笑出聲,楚輕侯心情似乎很愉悅:“溪兒果然瞭解我,這次的花船事件,有人要倒黴了,溪兒猜猜,是誰?”
讓她猜?
花船爆炸之事,雲飛雪一個妓子就不說了,再是花魁,對於皇室中人不過是條賤命。重點是福親王,還有差點被波及的五皇子方哲耀,以及身處另一條花船的狄元愷。
雖然方哲耀和狄元愷遭遇驚嚇,但畢竟沒有出大事,比起德慶帝的兄弟福親王慘死,後者纔是德慶帝關注的重點。
福親王一向‘與世無爭’,是個純粹的享樂王爺,無論是大皇子和五皇子,想要拉攏他都只會是利誘收買,而不可能殺了他。所以福親王的死,只有可能是意外,是南魏國大皇子趙吟澈身邊的那個神秘人下的手。
至於目的,暫時不清楚。
但若是排除福親王,重點就是五皇子方哲耀。在德慶帝眼中,臣子的性命怎麼也比不上自己兒子寶貴,而且謀害皇子是死罪,更是挑釁皇家威嚴,與謀逆等同。扯上了五皇子,勢必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大皇子,而這次花船事件,大皇子方凌玄可是並沒有出現的。
焦油炭,兵部尚書狄嘯康……這些線索再聯繫起來,怎麼看也只和大皇子有關。既然這樣,正常人都能夠猜得到的,爲何楚輕侯還會問她?
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無數散落的枝節瞬間連接在一起,唐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倒黴的自然是五皇子,但是,只怕真正大禍臨頭的,是大皇子。”
眼瞳中光華一閃,楚輕侯握住唐溪的手,柔聲道:“溪兒爲何這樣說?”
眸眼低垂,唐溪轉身,順勢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輕嘲一聲:“有你楚大人在後面攪風攪雨,難道不會助狄嘯康一把,先坑了方哲耀,再收拾方凌玄?”
迴轉身,她眼中一抹冷意閃過,清清冷冷的道:“楚大人智計無雙,一向喜歡玩弄他人於股掌之上,你既然已經知道狄嘯康根本無心支持大皇子,因而才謀劃了這場花船爆炸案,只怕心中早就有了對策,又何必來問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