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白牆,高院深深,面前的大宅敞開着門,唐溪站在門口,看着裡面院子中正在掃地的青衣老者,又看了看宅門上掛着的黑色匾額,終於走了進去。
一步步走來的窈窕身影驚擾了青衣老者,他擡起頭來,當看清是唐溪時,一愣之下忙道:“見……見過郡主,不知郡主駕臨,老奴……”
“老伯,二皇子可在?”唐溪輕聲道。
“在在。”老者連連點頭,消瘦乾枯的臉上頓時充滿了笑容,“二皇子在府上,老奴這就去……額,二皇子他……”
明明已經做出要去稟報的架勢了,可立即又變的吞吞吐吐:“不好意思,郡主,二皇子他……可能不方便見你,要不然郡主改天……”
眉頭一皺,唐溪上前一步道:“到底怎麼回事,二皇子怎麼了,爲什麼不方便見我?”
剛纔走在大街上,一方面是爲了躲開身後的尾隨者,另一方面,是她突然看見了開過來的馬車,想到了剛纔在影焰中聽到有關方濯塵的消息,他坐馬車墜湖之事,便乾脆過來二皇子府看看。
卻沒想到,門房居然這麼說,她立即就想到了方濯塵的身體,是否因爲他落水受寒生病了,所以纔不方便見她?
“二皇子可是生病了?”她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郡主……郡主怎麼會知道?”老者明顯一愣,訕訕起來,尷尬道:“不是老奴不讓郡主進去,而是二皇子他……他親口吩咐了的,不能讓郡主知道這事。若是郡主來看他,一定要擋下,老奴這才……”
“胡說,二皇子怎麼會說這種話?他若生病了,我來看他,正好給他治病,爲何反而我還不能見他了?可笑,讓開!”唐溪臉色一沉,也懶得再和這老者囉嗦,直接朝裡走。
第一次來二皇子府上,入目的景色實在有些出乎唐溪的想象。
絲毫也沒有富麗華貴,更看不到半點精緻之處,就連這宅院也不過和普通官員的府邸差不多,完全不像是一個皇子的局所。
地上的積雪並沒有人清理,偶爾有人經過的地方,被踩出一串串腳印。花圃中的樹木似乎好久沒有人打理了,枝幹橫七豎八延伸着,掛着幾片枯黃的葉子。
越發感覺的方濯塵在德慶帝心中的地位,只怕他根本沒有來過這個兒子的府上吧?
走了一段路,懶得自己辨識方向,唐溪直接攔住半路遇到的一個侍女,讓她帶着去了方濯塵的所在。
“參見郡主。”兩個站在門口的侍女見到唐溪,立即躬身行禮。
“二皇子呢?”唐溪一邊說一邊往裡走。
不用兩個侍女回答,唐溪掀開珠簾,已經看到了躺在牀上的方濯塵。
明顯是睡着了,連她剛纔在門口說話也沒有聽見,唐溪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就看到了一張素白的俊顏。閉着眼睛,睫毛顯得特別長,輕輕地覆蓋着,鼻樑高挺,濃眉如劍,因爲消瘦顯得顴骨有些凸起,一雙脣也顯得越發粉白,猶如殘花。
忽的心中浮起一抹憐意,不用診脈唐溪也一眼看出他至少是病了三天了,否則不會如此虛弱,整個人比上次見時又瘦了一圈。
聲音越發輕柔,她沒有回頭,問道:“二皇子是那日落水後病的嗎?”
身旁傳來侍女惶恐的聲音:“是。”
果然……已經那麼久了,爲何到現在還治不好?難道是
沒有治?這也不太可能,但不過是落水受寒,隨便找一個醫者來都能夠治好的,怎麼拖了這麼多天?
難道是因爲……唐溪忽的閃過一個念頭,也不顧忌男女之防,直接揭開被子,想要給方濯塵把脈檢查。
這下終於還是將他驚醒了,微弱的一絲聲音,從他喉中溢出,帶着沙啞厚重。轉頭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唐溪,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相信竟然會見到她似的。
而後焦距調節,逐漸清晰,眼神稍微明亮了一些,方濯塵終於看清,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又不可置信的樣子,忍不住道:“郡主,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真的覺得是做夢一般,卻沒想到睜眼果然就看見了她。原本已經沉寂死掉了的心,瞬間又鮮活了起來,忍不住脣畔露出了一絲笑容。
見方濯塵掙扎着要坐起來,唐溪立即按住了他肩頭:“都這樣了還起來?躺下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會不告訴她,竟然活生生折騰自己成這樣,唐溪有些生氣,忍不住語氣就有些重。但聽在方濯塵耳中,非但沒有半點生氣,反而目光更亮,人也老老實實的躺好,清澈如水的雙目直直盯着她。
“我先給你看看。”一邊說,唐溪就一邊搭上了他露出來的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甚至能夠看到一根根青筋,血管也明顯,皮膚近乎半透明一般,看的清清楚楚。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乾乾淨淨,卻不帶半點血色。
這身體,簡直差到了極點,難怪一個小小的寒症竟然讓他三天都沒好!
“二皇子,請恕我嚴重,你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經病了三天了,既然沒好,爲何不找御醫看看?實在不行,你派人去郡主府通知我一聲也要,爲什麼……”
唐溪簡直就想當面告訴他,你身份特殊,不要因爲強撐耽誤了計劃,若是出了事,後果誰都承擔不起。只是方濯塵這幅樣子,太重的話她說不出口,顯得沒有半點人情味。
“我……”
微弱的聲音,猶如隨時都可能熄滅的燈火,方濯塵努力擡高,想讓自己說的大聲一些:“我找御醫看過了,也吃了……吃了藥,可是沒用。”
“那你怎麼不找我?”
“郡主我……”眼中閃過一抹暗色,看的不太真切,方濯塵別過臉去,低聲道:“我這個樣子,實在……不想見人。不過是不小心落水罷了,居然弄成……弄成這樣,我的身體實在是……”
話沒有說完,他就咳嗽了起來,身體蜷縮的猶如蝦一般,臉龐頓時漲得通紅。唐溪見狀,直接一道天賦之力傳遞到他身上,總算止住了咳嗽。
看方濯塵這個樣子,身體簡直差的無法想象,看來不好好給他治治是不行了。
雖然唐溪並不知道楚輕侯爲什麼不給他調養身體,方濯塵也從來沒主動給她說過,但現在讓她親眼看見,她是無法坐視不理的。
醫者仁心且不說,方濯塵本就是楚輕侯選中的合作者,若是因爲身體不好,再遇到個什麼意外一命嗚呼,那纔是麻煩。就算有長生丹可能續命,但也不用如此浪費吧?
“你別動,我好好給你看看,一定會治好你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唐溪看着他,點了點頭,指腹按壓在他脈搏上,認真感覺起來。
寒氣入體,深入臟腑……僅僅是察覺到這兩點,唐溪臉色又沉了
下來。
方濯塵的身體可不止如此,原本就因爲小時候留下的後遺症,導致體質已經虛弱,已經到了虛不受補的程度,這下還又加了一道寒氣,還拖了三天,只怕她再晚來幾天,方濯塵真的死了!
不過片刻已經清楚了他的問題,唐溪讓身後的侍女拿來了紙筆,飛快開了一個方子,讓她們拿着去抓藥,熬好端過來,然後纔對他道:“二皇子,你病的很重,很重!”
強調了他的病情,見他表情也凝重起來,忍不住道:“郡主,我……”
“放心,有我在,你想死也死不了,不過若是還有下次,我可不保證還會不會願意救你。”唐溪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既有憐意,又有些感慨,也因爲他的身份而覺得驚訝,還有對楚輕侯不給他治療而產生的疑惑。
或許下次見到楚輕侯,她應該問問。
等了片刻,侍女端着一碗黑色湯藥走了進來,服侍方濯塵喝了藥,唐溪又給他渡過一道天賦之力過去。二人雙手交握之時,方濯塵面色微紅,凝視着唐溪粉潤清麗的臉,心頭曾經閃過的一點後悔也消失殆盡。
她果然不會看着他死的,不管她喜不喜歡他,她都會救他,而且還不惜消耗如此珍貴的天賦之力。
只覺得一陣陣涼意在體內遊走,彷彿一道細細的溪流,洗刷着他沉重疲憊的身體。
逐漸變得舒服起來,也不知道是湯藥的效果,還是天賦之力的緣故,方濯塵身上漸漸熱了起來,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不再是之前蒼白的樣子。
“多謝郡主了……”低沉悅耳的聲音,猶如曾經從他手中飛出的樂聲,方濯塵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唐溪又給他把脈看了看,總算放心了。
天賦之力果然有效,即便是他這般重的寒症,也消除的如此快。只可惜天賦之力並不是源源不絕的,否則那也是堪比長生丹一般的逆天之物。
“沒有大礙了,落水引起的寒症已經好了,不過想要治好你的陳年宿疾,還需要一段時日,慢慢調養就是,不用着急。”
方濯塵點點頭,神情明顯輕鬆下來,臉上的笑容更是明朗,和半個時辰之前簡直判若兩人。讓侍女扶着他去沐浴寬衣一番,又換上一套乾淨的常服,梳好了發再出來,整個人已經和平常無異。
看着方濯塵緩步走了出來,唐溪總算一笑:“嗯,這纔像個皇子的樣子嘛。”
想起他落水之事,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疑慮,問起這事,方濯塵神情有些猶豫。看他面色不對,唐溪想起在影焰中聽到的消息,不覺有些奇怪,難道方濯塵並沒有對影焰的人說實話?
“怎麼了,二皇子有什麼難言之隱?”唐溪看着他。
“關於落水之事……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我在馬車之中,想去麓水湖賞玩一番,結果還沒有下車就聽到馬嘶聲,根本來不及反應,結果就……”
方濯塵苦笑着搖搖頭:“所以就算郡主你問我,我也不清楚。”
心中一動,唐溪面色凝重了起來:“好好的馬怎麼會出問題,分明是被人做了手腳。那個駕車的車伕呢?事後你可詢問過了?”
“聽夏叔……嗯,就是我府上的管家說,車伕當時就被辭退,再去找,已經找不到人了。”
竟然有人要謀害方濯塵?這和她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對,唐溪瞬間就警覺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