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親自來二皇子府走一趟,唐溪還不會聽到這樣的消息。
原本以爲沒人會注意到方濯塵,她和楚輕侯都沒有刻意在他身邊佈置人手,免得引人懷疑。但現在聽他這麼說,難道還是有人對他起了疑心?已經做的如此小心了,居然還有人注意到了方濯塵,究竟是誰?
方哲耀,還是狄嘯天?又或者是趙吟澈或者斐子稹,再或其他人?
柳眉輕皺,猶如春水中帶起的淡淡漣漪,唐溪凝眉沉思半響,卻也並沒有想出究竟誰最可疑。想了想,她問道:“這陣子,你可察覺到府上有什麼可疑人,或者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方濯塵搖頭,低垂的眼簾中情緒莫名。
她是不是擔心他?究竟是因爲他們之間的合作才擔心,還是對他有了一份其他的感情,纔會擔心?他好想開口問,即便是有一點點也好,可是……他問不出口,怕聽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唐溪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無奈也只能寬慰:“既然這樣,那就只能多加小心了。”
“有些餓了,我先吃點東西,不知郡主……吃過了沒有,若是沒有不如一起?”方濯塵忽的說道,隨即又有些訕訕的:“不過粗茶淡飯,若是郡主吃不慣,那就……”
“沒事,我正好也餓了,就在二皇子這裡叨擾一頓吧。”聽他說的這般,唐溪不忍拒絕,本來她也沒有吃飯,既然他一個人,那就隨便吃點好了,正好有些事情給他談談。
得了唐溪的點頭,方濯塵立即吩咐下人準備,不過一會就擺了幾道菜上來。
都是些家常小菜,豆乾炒白菜,黃白相間,肉末蛋羹,帶着一股淡淡的誘人香氣。一大碗蘑菇丸子湯,漂浮着點點蔥白,清爽宜人,涼拌的菠菜碧綠鮮亮,配上幾枚紅色的枸杞,看起來極有食慾。
“我平時都吃這些,就是不知道郡主吃得慣不?”方濯塵拿起了筷子,淡淡一笑,先盛了一碗湯,就要準備喝。
唐溪也沒有客氣,舉着筷子正要對那盤涼拌菠菜下手,一看方濯塵已經將湯湊到了脣邊,便道:“二皇子,先別喝這麼多湯,以免影響胃口,稍稍小半碗就行了。”
還沒有人這般提醒過他,方濯塵放下碗,淡笑道:“怎麼了,吃飯還有這麼些講究?”
雖然他地位比不上大哥和五弟,但也不是絕對無人過問的,因爲身體不要,以前德慶帝也曾經讓御醫給他看過,說他身體虛弱,多進食一些溫補的湯水,既滋補,又容易消化。以至於他長期養成了習慣,每頓飯前都會喝一碗湯。
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既沒有調養好身體,卻也沒有明顯的惡化,他就一直這麼習慣了。
“病從口入,民以食爲天,這些都說明吃是很講究的,二皇子你本身體質就虛弱,自然應該更加註意。”
唐溪放下筷子,也盛了幾勺湯在碗中,看着湯麪漂浮的幾顆細蔥,她笑道:“若是一般人,自然不用太過講究,但是二皇子你卻不同。平時食慾不佳的人,若是飯前喝湯太多,自然就吃不下後面的正餐了。”
有關湯水太多衝淡胃酸這些,唐溪沒法給方濯塵細說,只能
用最簡單的話告訴他。反正她頂着個醫道天才的名頭,說什麼也會讓人相信的。
“原來是這樣,看來以後要改改了。”方濯塵笑笑,放下手中的碗推到一邊,又拿了個碗開始吃飯。唐溪又給他說,吃飯中也可以少量喝一些,既不會覺得吃的太乾,也對身體有好處,方濯塵也沒問原因,果真一邊吃,一邊喝了兩口湯,不多不少。
“難得和郡主吃一次飯,還能夠學到這麼多調理身體的學問,實在受教了。”吃完飯,端着丫頭送上來的清鹽水漱漱口,方濯塵越發顯得精神十足,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光暈。
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但這頓飯唐溪卻吃的格外暢快,放下杯子讓丫頭端走,她擦了擦脣邊,淡淡一笑:“不過是一些生活常識,算不得學問,二皇子太客氣。”
本想開口給說一些後續計劃的事,但剛剛吃了飯,似乎直接談正事不太適合,唐溪說起想要在二皇子府隨便走走,藉機看看是否還有方濯塵沒有留意的地方。
“難得郡主有興致,我陪郡主走走散散步也好,聽說飯後散步,也對身體有好處,這是我聽一位御醫說的,卻也不知是不是。”
出了門,沿着迴廊一直走,方濯塵走在前面,攏了攏衣袖,唐溪看他才一出來,瞬間脣色被寒氣一吹,又白了許多,對於他身體的虛弱更是感觸頗深,便讓一個丫頭去給他拿了大氅出來。
厚厚的白狐皮環繞在脖頸一圈,鬆散柔順的雪白皮毛顯得他臉色更白了一些,卻也帶上了一絲暖意。方濯塵拉了拉大氅下襬,將自己身體包裹了一圈,眼底閃過一抹暖意。
“說是陪郡主出來走走,結果我這身體,反而讓你見笑了。”
方濯塵自嘲的搖搖頭,揚頭看着又紛紛揚揚下起了的片片雪花,清瘦的臉龐輪廓更顯深邃,從側面看去,鼻樑更顯挺直,完全是一張俊美翩翩公子的形象,帶着一股舉世難尋的孤絕風姿。
幾片雪花飄到他頭上,被體溫融化成細小的水珠,散落在他濃黑的長髮間,猶如點點細碎的珍珠。看着他感觸頗深,卻又無可奈何的苦笑,唐溪道:“沒事,你身體不好,十多年了,我再是給你看了,至少也許十天半月才見效。”
微微一笑,脣畔揚起一抹弧度:“說不定等我下次來,就會好很多了。”
“呵呵,小時候母妃可從來不會這麼溫柔的安慰我,”
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方濯塵回頭朝她展顏一笑,白皙英俊的臉上猶如雨後彩虹般,一剎那綻放出讓人沉醉的風采。他柔柔的笑了起來,頭有些低垂,一邊走一邊道:“我現在還記得,母妃總是訓斥我,我去見她十次,至少會有八次會被責罵。”
“只可惜……現在想要聽她說念幾句,卻也不可能了。”聲音低沉黯然起來,隨即他又搖搖頭:“不好意思,我給郡主說這些事,讓你覺得無趣了吧?”
對於方濯塵的母妃,唐溪並不瞭解,聽他這麼說,似乎是個很有性格,與衆不同的女子。只可惜已經去了,也沒能在德慶帝心中留下半點痕跡。
不太習慣安慰一個男子,特別是和自己關係並不太親近的男子,唐溪只能說沒有,不會介意
,隨即指着不遠處的景緻詢問,將這些傷感的話題插了過去。
“就是那邊,玉斕清池,”走了一段路,方濯塵指着前面一個大湖笑道:“我這府上的風光實在入不得大家之眼,唯有這玉斕清池中,養了上萬條各色錦鯉,還算勉強能夠入目。”
撐着油紙傘擋雪,唐溪遙望前方,一條曲折的小徑從湖面上跨過,兩盤的圍欄上雕琢着一朵朵蓮花,三步一朵,有的盛開,有的含苞,形態各異,皆用白色玉石雕刻,精美絕倫,栩栩如生。
白色的玉石小徑下,透過碧波湖面,依稀能夠看到一羣羣彩色的魚兒在水底緩緩遊動,似乎是天氣冷了,雖然湖面還沒有結冰,但這些魚兒們猶如快要冬眠一般,顯得慵懶而悠閒。
站在湖邊,方濯塵接過身旁丫頭遞過來的一塊魚食,一點點捏碎撒入湖中,之前還懶洋洋的魚兒們一下子靈活起來,蜂擁而至,瞬間平靜的湖面攪起大片水花,紅黃黑白交織在一起,看的唐溪眼睛一亮。
“看來二皇子平時少不了餵養它們。”她說道,站在方濯塵身旁饒有興致的看着。
這些錦鯉絕對是魚兒中的極品,一條條體型肥大,魚鱗光彩奪目,只怕光是一條的價值,就足夠盛京城中平民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
目光凝視在水中那一條條歡快的魚兒身上,方濯塵道:“這些魚……還是母妃剛剛被父皇封爲淑妃的時候,父皇賞賜給她的,後來我封了王有了府,我又將這些魚移到這裡。沒事的時候,我就喜歡在這附近玩耍,喜歡餵養這些魚兒。”
忽的想起什麼,唐溪道:“難道二皇子你……”
“郡主猜到了?”方濯塵回過頭來,面上平靜一片,絲毫看不出波瀾:“我掉入水中那次,就是因爲看這些魚兒去了,雖然它們差點害死我,但實際卻和它們無關。”
“不過是一些有心人,看不得我曾經被父皇喜歡罷了,現在,總算如了他們的願啊。”
“二皇子知道,當年害你的人是誰嗎?”唐溪輕聲道。
“曾經不知,但現在也知道了。”方濯塵終於一笑,似乎已經沒有將當年的事再放心上:“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用不着我報仇,父皇已經教訓她了。”
魏皇后,是她嗎?現在她已經被打入冷宮,從一國之後的尊位陡然落入泥塵之中,一輩子命運已經註定。方濯塵的確不需要再出手了。
“現在陛下的情況,二皇子你知道嗎?”唐溪淡淡道。
聽她似乎有言下之意,方濯塵眼底閃過一抹暗光,搖頭道:“郡主是不是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正在這時,他朝後退了幾步,手臂擦在幾根已經凋零了的迎春花枝上,輕微一響,似乎觸到了什麼,只覺一根涼滑柔軟的東西纏上了手腕。
唐溪眼神一掃,陡然出聲:“當心。”
還來不及出手,方濯塵已經悶哼出身,只見他手腕上纏着一條褐色的小蛇,高昂的三角形頭部微微晃動,口中蛇信吞吐,眼中閃過一抹碧光,十足妖異。
“碧睛蛇!”唐溪脫口而出,不過瞬間,方濯塵手腕上已經多了兩個黑洞,一股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