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次日黃昏時分才醒了過來。
“哦呀。”桃夭誇張地向旁邊閃了一下，“千梔，你被仇家追打麼？臉腫的像包子一樣。”
只要哭太久臉就會變腫，這種體質是有些可笑沒錯，但這傢伙的表情也太誇張的了些。
“桃夭，無常會找到我，那就代表我快要死了是不是。”盯着桃夭的眼睛，我問。
桃夭伸手試探我的額頭，“嘖，千梔，果然變傻了麼，都開始胡言亂語了呢。”
又來了，桃夭每次想搪塞我都會用這種方法。
推開桃夭溫熱的手掌，我下定決心，“無常說的是對的吧，我的壽命，或者說我這個人本身，出了什麼問題吧。”
“或者說……”攥緊掌心，有些艱難的說下去，“現在的我，已經只是個魂魄而我卻並不知道……”
“噗——哈哈——千梔！”
拍着枕頭，桃夭毫無形象地大笑，“怎麼可能，千梔，你真的已經傻到這個地步了嗎？哪有魂魄會從樓梯上滾下去還摔出好大一個包來的！”
摸摸額角青腫的地方，我嘴角抽搐幾下，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想想是拜誰所賜。
前天出門的時候正在和桃夭鬥嘴，一時氣結就想踢他一腳，結果沒踢到桃夭，反而自己一腳踏下了樓梯，額上多了個青色的包包。
直到現在我都在懷疑，這隻心胸狹窄的刻薄狐狸是不是因爲記仇而沒有拉住我，於是故意眼睜睜看我滾下樓梯的。
笑夠了，桃夭拍拍我浮腫的臉，“無常精神錯亂，他說的話完全不用聽就可以。”
我嘴角再次抽搐，無常精神錯亂，這隻刻薄狐狸的嘴巴還真是誰都敢說。
“那你抱住我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桃夭一愣，“什麼什麼意思？”
“這一世一定會保護我，這是什麼意思？”我緊追不放。
“嘖。”
桃夭挑起一邊嘴脣，神情明明暗暗變幻片刻，神色凝重地看過來，語氣痛心疾首。
“千梔，如果真的那麼愛我的話，不用刻意壓在心底，講出來就好。”
這下輪到我愣了一下，話題轉換的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哦呀，千梔你就是因爲太喜歡我卻又不敢說出來所以產生了幻覺吧。”桃夭看起來一副自責到極點的模樣，“不用說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完美讓你迷戀的。”
“該死的……桃夭！”
牙齒在嘴裡憤恨地摩擦，我抄起枕頭對準桃夭的臉就砸了下去。
“哦呀！現在是因爲愛而不得所以要痛下殺手了麼！”
“去死吧！刻薄狐老財！”
我咬牙切齒道，“不說拉到，我自己早晚都會弄明白的。”
“嗯嗯，等你弄明白就會跟我表白麼？”桃夭拋個媚眼，甩個飛吻過來，一臉“傻子纔會相信你”的戲謔表情。
話雖然很豪邁的講了出來，但做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樂觀。
到現在爲止，我連自己到底要弄明白什麼都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很多事情在腦子裡亂成一鍋粥，這個那個混在一起，亂糟糟的找不到頭緒。
而且……每天都奔波與看店和回家的我，要去哪裡才能找到
一丁點的線索呢。
起初想過要找饕餮套點口風，照前幾次看來，饕餮一定是桃夭的舊識，可要去哪裡才能找到饕餮呢？
“唉……”
才過了不到半天，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嘆了多少口氣了。
“請問……？”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我看過去，店門被人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店門前。
客人麼？真難得會有生意上門。
“是這家店……沒錯吧？”男人起初的樣子有些猶豫，“可以收……那個的？”
“沒錯。”
我儘量讓自己笑得和善一些，很多客人上門時，態度都和眼前的男人一樣，猶豫略帶窘迫的神情，對這家店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態度。
所以我有些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找到這家店的，也曾問過桃夭這個問題，結果桃夭露了個風情萬種的微笑後說是商業機密。
男人的表情略微放鬆了一些，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樣東西，遲疑着放到桌上，“這個，是我家祖傳下來的。”
祖傳的東西爲什麼會拿來這裡？我掃了一眼，血壓立即飆高到隨時可以衝破腦袋，桌上的東西一看就價值不菲，就算把我當了都不一定買不買得到這東西的一角。
那是個比文具盒略厚的長方體，黃金打底，上面鑲滿了各色寶石，華麗卻不庸俗。
會用到這種奢華的容器，想必裡面的東西更……
清清喉嚨，我婉轉地敘述了一下一般的交易規矩，說是交易，但一般都是有來無回，因爲大部分的顧客都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而不得不心甘情願地將物品交過來，而這家店是不用出一分錢給顧客的。不管東西多貴，規矩都是一樣的。
推推鼻樑上的眼睛，男人看起來頗有些無奈，“祖傳下來的東西，我也不想這樣，只是出了些事情，沒辦法才……”
“是什麼？”
我好奇地探出手，想要打開盒子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男人一聲驚呼，嚇得我差點跌倒地上。
“不，不好意思。”男人窘迫地道歉，“裡面的東西，不能碰的。碰了他就會出現奇怪的幻覺……”
“這本來是要送給我未婚妻的禮物。”男人嘆口氣，“可是這東西……實在有點懸乎。”
男人打開盒子，小心翼翼地示意我往裡面看，一條簡簡單單的銀色項鍊，最下面穿了一顆鮮紅欲滴的球狀物。
男人指着紅色圓球，“這個外面本來包着一層鏤空的銀，她不喜歡就把包着的一層去掉了，後來怪事就發生了。”
聽男人說，只要觸摸到這顆圓球，眼前立刻就會出現幻覺，身體依然是自己的，但周圍的場景和身上的服飾都會變得不一樣，意識清晰，但卻沒辦法控制動作和語言。
再過一段時間，幻覺就會消失，再碰一次圓球，幻覺立刻又會出現。
聽着聽着，我開始有點沒辦法保持微笑。
意識清晰，卻不能控制動作和語言。
最初夢到那片桃林的情形……不就是這樣麼。
“開始我不相信，但試過才發現竟然是真的。”男人無奈道，“這東西留在家裡始終讓人心神不寧，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祖先，但也不得不這麼做。”
“如果你們很爲
難的話，我也可以帶回去，畢竟這種東西太邪門了。”
男人似乎誤會了我臉上的神情，抱歉地將盒子塞回公文包，想要起身離開。
我急忙攔住他，得知可以把東西留下時，男人興奮得幾乎要開始手舞足蹈，對着我謝了又謝才離開。
男人走後，對着那顆圓球，我開始發愣，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裡慢慢成型。
那片桃林，會不會就是我某一世的記憶？
觸摸到這顆石頭所出現的幻覺，會不會就是前世的某些場景？
那麼……
我慢慢伸出手，指尖因爲興奮而微微顫抖。
應該不會有問題，那男人已經試過了，只是會出現片刻的幻覺，只是試一下，不會有問題的。
指尖觸摸到石頭的一剎那，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竄遍全身，眼前飛快地閃過五顏六色的畫面，最終，四周的景象慢慢呈現在眼前。
果然，就像那男人描述的一樣，現在的我就像被套進一個密封的機器人，只能按照操縱來行動。
這真是個漂亮的園子，像古裝片裡那些有錢人家的房屋一樣，比現在那些冷冰冰的水泥建築好看的多。
“千梔。”
這個聲音……我心裡顫了一下，怎麼會是桃夭？
“已經全部都告訴了你，還是不肯跟我走麼？”
桃夭漂亮的眼睛裡寫滿了疼痛與不解，這個樣子的桃夭……還真魅惑，我一時看得有些呆，嘴巴卻機械地發出聲音。
“不能啊桃夭，我不能。他總算是我的至親，所以不能。”
兩行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流下，桃夭心疼地伸去拂去，這個動作看得我只想跳腳甩他兩耳光，平日怎麼不見你對我這麼溫柔，見我摔下樓梯都沒想過扶一把的傢伙，居然會給女孩子擦淚？
桃夭發出低低一聲嘆息，“我真的沒辦法看你再一世輪迴，千梔，我們分開太久了不是麼。”
看來是要聽到重點了，眼前的景象卻突然模糊起來，在意識徹底恢復之前，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隱隱約約似乎哭得很傷心。
呆在沙發上好一會，我才完全清醒過來，那……不是幻覺，幻覺不會這樣的真實。
我想，剛剛那一幕，一定真實的發生過。
那會不會……真的是我前世殘存的記憶？
猶豫着，我再一次伸出手，觸摸到那顆圓形的石頭。
場景再次轉換，偌大的房間金碧輝煌，沉重的服飾壓得人喘不過氣，桃夭立在一旁，眼神閃過瞬間的恍惚。
心臟突然又開始劇烈的疼痛，桃夭聲音低啞，夾雜着深深的絕望，“這一世……終究還是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麼……”
“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不管多少次輪迴，你都會再找到我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痛苦，卻有着掩藏不住的開心與滿足。
“下一世……下一世……除非有萬全的把握，我絕不讓你回想起從前……如果還是這樣，我不要你再承受分離的苦。”
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臉上，四周的景象又開始模糊。
那顆水珠……是桃夭的眼淚麼。
我呆坐着，手指不受控制地撫上側臉，那裡似乎還殘留着眼淚潮溼的觸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