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梔，有客人來過了？”桃夭推門進來，“是什麼？”
我不動聲色，把盒子往前推一推，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觀察着桃夭的反應。
視線與盒中物品碰觸的一剎那，桃夭眉毛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
“哦呀，好東西呢。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剛剛。”
“這石頭粘上指紋就擦不掉呢，千梔你沒有碰過它吧？”
“沒有，剛想看的時候你就來了。”
桃夭啜着白白的牙齒，指尖挑起銀鏈，細細打量着，“哦呀，千梔，真的是好東西呢，我們賺了。”
“這是什麼？”我問，心跳速度開始逐漸加快。
“前生石。”
桃夭薄脣微抿，眸中涌動着對金錢的狂熱崇拜，“這種石頭的價值，絕對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嘛。”
我掃了一眼前生石，手心不自覺地攥緊。
“嘖嘖，前生石都不算特別的話，那基本上也沒什麼東西有價值了。”桃夭鄙夷地點點手指，“這石頭能讓人回憶起前世的片段，是非常罕有的東西呢。”
深吸一口氣，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一些，“那麼，我看到的那些場景，都是我的前世？”
桃夭動作頓了一下，將盒子慢慢放下，嘴邊只剩一抹若有若無，令人捉摸不透地微笑。
“沒錯吧？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爲什麼，我的前世也會有你的存在？”握緊拳頭，我感覺自己的聲音正在抑制不住的顫抖，心底忽然莫名地涌上一陣哀傷，喉嚨幾乎要哽住，“還有，那片桃花林……曾經的你，和我，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桃夭的眸光漸漸暗下來，脣邊的笑容多了份無奈的意味，“千梔……”
“你不肯讓我回憶起的又是什麼，桃夭？”
“千梔。”桃夭緩緩搖頭，“現在還不行，這自有我的道理。我說過。”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啊桃夭，如果真的什麼都不清楚也就算了，可心裡真的很難過……”
胸口一直壓抑着，心底似乎有蟄伏已久的什麼在蠢蠢欲動，試圖衝破那道看不清的禁錮。
呼吸突然開始困難起來，心臟的每一下跳動都變得艱難，桃夭臉色變了變，上前抓過我的手，溫熱的觸感從桃夭的掌心傳來。
“不要去想，千梔，放下那些念頭，什麼都不要想。”
桃夭神情嚴肅，“千梔你相信我，就快可以了，可現在你必須要收起你的好奇心。”
“千梔，我不會害你，相信我。”
桃夭眸中劃過一絲哀傷，幽藍的暗光在眼中若隱若現。
這種表情的桃夭……爲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這傢伙不是應該對什麼都無所謂的麼。
什麼都不要再問，也不要再想，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桃夭是這樣告訴我的，但人心是最沒有辦法控制的東西，冷不丁回過神來，就
會發現自己又在想那些混亂的事情。
只是這次，我和桃夭之間突然就形成了一種默契。
關於那一天的事情，兩個人都絕口不提，就好像真的沒有發生過一樣。前生石被桃夭收了起來，藏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但不管怎麼假裝，發生過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雖然看不見，卻能隱約感覺到，在我和桃夭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悄悄產生了改變，可那是好是壞，我卻無法給自己一個肯定的判斷。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想得太多，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會做一些奇怪的夢，醒後不是枕頭被淚水打溼，就是睡衣被汗水浸透。
早晨照鏡子時，很明顯可以看出神色裡的倦怠，明明每晚都會一覺到天亮，頭痛卻越來越嚴重，倒像是長期失眠的人。
今天的早餐輪到我準備，咖啡配紅豆奶油麪包，這種甜到死的早晨也只有桃夭這種奇怪的傢伙可以每天吃都不膩。
在冰箱裡搜了一圈，方糖已經用完了，想了想拆開一包白糖代替，反正都是糖。
“哦呀，千梔。來，你來喝一口。”
桃夭優雅地抹抹嘴巴，手中的咖啡杯舉到我面前，好看的眉毛擰巴成一團，“千梔，你們人類都喜歡喝糖比咖啡還多的咖啡麼？”
這話有點繞口，精神尚且處於萎靡狀態的我還沒辦法迅速理解，呆着一張臉接過咖啡，想都不想就往嘴裡倒。
過甜的味道一下子讓牙齦有些發酸，被倒入口中的東西全部都是半融化狀態的白糖，晃晃杯子，隱約可見其中大堆尚未融化的糖粒。
這麼多的砂糖倒進嘴裡，被我忽略已久的蛀牙開始興奮不已，等我決定去看牙醫時，我的臉已經腫成了完全不對稱的樣子。
坐在公車上，痛得要命的牙齒讓我的表情看起來很怪，左邊的小朋友咬着手指盯着我看了半天，怯怯地撲到媽媽懷裡，再不擰頭看一眼。
照照車窗玻璃，大致能看清自己的表情，皺眉撇嘴，一臉的生不如死。
“很痛嗎？”
聲音來自右邊，因爲鑽心的疼痛，我一直沒來得及注意坐在旁邊人什麼樣。
視線稍擡，一張關切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那是一張上了年紀卻保養良好的臉，兩道眉毛修整的一絲不苟，時髦的墨鏡下長了一雙慈祥的眼睛，眼前這個氣質不俗的老婦人正對着我微笑。
這種老人總是會給別人留下極佳的第一印象，很少會有人討厭這樣和善的老婦人。
“還好。”
我想回她一個微笑，嘴巴剛一咧開，立即痛得淚水溢了滿眶。
於是，我不得不含混不清地回答她，“正要去看牙醫。”
“喔，牙醫。”老婦人看着我腫的高高的一側臉，點點頭，忽然又說，“沒用的。”
“嗯？”
我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腫的這麼厲害，牙醫一定會給你拔掉的。”老婦人認真地搖頭道，“年紀輕輕就拔牙，對以後的生活
很不好。”
“可是不拔會一直痛下去。”
我拖着臉，繼續含混不清地回答。
沒辦法，不是痛到十二分的地步，誰會想要去拔掉牙齒，又痛又破費。
老婦人開始翻找自己的手提袋，拿了個小透明袋子出來，裡面裝着幾片綠色的葉子，她取出一片遞過來，“試試這個，比牙醫管用，止痛又不用拔掉。”
“是什麼？”
我訕笑着，不想伸手去接。
如果一片普通的葉子就可以治好嚴重的蛀牙，世界上所有的牙醫診所早就倒閉了。
“不相信？”老婦人笑着露出牙齒，一顆顆牙齒潔白又整齊，“我的牙齒從來都沒出過毛病，就是吃這個。”
怕我不信，老婦人往嘴裡塞了一片葉子，咀嚼幾下後我都能聞到從她嘴巴里散發出來的清新氣味，有些像薄荷。
老婦人很驕傲的說，這種植物是她自己培育出來的，我有些瞭然，搞不好那只是嫁接或者種類稀有的薄荷而已。
她再三熱情地讓我試一下，總覺得讓這種年紀的老人失望是很不應該的事情，無奈之下，只好拈了片最小的放進嘴裡，牙齒輕輕地咬下去，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是錯覺麼，牙痛似乎緩解了一些。
老太太和善地笑，示意我放心咀嚼，我大着膽子再咬幾口，牙痛真的一點點消了下去，還沒到牙醫那裡腫脹的部分就已經消了下去。
“沒騙你吧。”老婦人得意地笑起來，拎了手袋站起身向後車門走去。
薄荷的味道在嘴裡瀰漫了很久，呼吸間嘴巴里涼涼的很舒服。
我打算回家後慫恿桃夭也買一盆薄荷，薄荷葉子跟看牙醫比起來，實惠了不止一點點。
結果這個建議被桃夭一票否決，理由是他受不了單純的薄荷味，聞到會想要打噴嚏。
忿忿地摔幾下枕頭，我暗下決心，改天一定偷偷扔了他那些寶貝香水，被欺壓得太久，偶爾作惡一次也算是給心靈減壓。我不想成爲歷史上第一個被動物逼瘋的人類。
窩進軟軟的被子裡，我開始幻想着如何從桃夭的房間偷出那些瓶瓶罐罐，然後痛快地投進垃圾桶……
等幻想得差不多，我也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果不其然，眼睛一閉上，我又墮入了奇怪的夢境。
仍是那片桃林，粉嫩的花瓣悠悠盪盪地飄下，黑髮如瀑的桃夭就站在我面前。
“什麼都願意給我麼？”
桃夭嘴角斜挑，眸光冰冷。
“對，美狐妖，什麼都可以。”
“是麼……？”
桃夭俯身，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酥麻的感覺。
緊接着，胸口劇烈一痛，桃夭的手從我的身體穿了過去，溫度伴隨着血液流出我的身體。
“那麼，你的命……也可以吧。”
桃夭斜眸，嘲諷地揚起脣角。
桃花翩翩飛舞，偶爾有花瓣飄到我的腳下，瞬間被染成了血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