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回

黃蓉從兜裡拿出一個紙包, 打開遞給安若初,笑道:“初姐,你剛喝完藥, 肯定很苦吧?我剛買了些蜜棗, 吃兩顆去去苦味兒吧。”

嘴裡的苦味確實還沒散去, 安若初感激地朝黃蓉笑道:“謝謝。”伸手拿了一顆放進嘴巴裡, 那甜味稍稍減輕了嘴裡的苦澀, 她忍不住又拿了一顆,瞇眼嘆道:“好好吃。”這幾天吃的東西都淡得很,藥又苦得很, 很久沒有嘗過甜味的東西了。

見她喜歡,黃蓉喜道:“你喜歡的話這包就給你了, 改明兒個我再幫你買一些其他的零嘴。”

安若初眼睛一亮, “可以嗎?”

“不可以。”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黃蓉轉過頭看向一旁正悠哉泡茶的黃藥師, 只見他頭也不擡地說道:“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黃蓉插腰道:“誰叫爹爹你開的藥都那麼苦!”小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小的感冒,結果他竟然拿了一碗黑糊糊的東西讓她喝, 苦得她眼淚鼻涕雙管齊下,從此不再敢吃他開的藥。雖然爹爹開的藥確實很有效,但她寧願多病幾天,也不願喝那可怕的藥。黃蓉轉向安若初尋找盟友,“初姐, 你說是不是……初姐, 你怎麼一下子吃那麼多啦?”

安若初擡起頭, 無辜道:“太好吃了, 我忍不住。”

“……”黃蓉開始考慮她爹爹的建議了。

就在安若初再度伸手要拿的時候, 黃藥師眼皮掀也不掀一下地喊道:“蓉兒!”

黃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裝那包禍害給收了起來,然後朝安若初投去一個不好意思的眼神, 對不起啦,初姐,比起你,爹爹比較可怕。

安若初慢慢地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

黃藥師緩緩地開口:“下次我寫藥單時會注意。”

安若初無視他。

見氣氛有點僵,黃蓉趕緊找話題,“那個……初姐,聽爹爹說,你一睡醒來就變成我娘了,那你以前是什麼人?”眼角瞄到爹爹耳朵微微動了一下,黃蓉在心裡偷笑,看來她問對問題了。

安若初淡淡地說,“就一個普通人。”

“哎,詳細一點嘛,幾歲?長什麼樣子?從哪裡來?”

幾歲啊……她都快忘了。屈指一數,來這個世界前,她剛滿二十,加上來這個世界整整五年,也就是說……“今年二十五歲。”比馮蘅小十歲。

突然“啪”的一聲,是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的聲音。

黃蓉驚悚地轉過頭,只見到爹爹一臉面無表情,但手上的杯子怎麼看都快被捏碎了啊。聰明如她,腦子一轉,立刻明白過來。

呃,其實她想告訴爹爹不用那麼在意,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真實年齡,絕對不會有人說他老牛吃那個啥……黃蓉咳了一聲,繼續問道:“那初姐,你來自哪裡?”

“唔……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安若初說道,“我來自未來。”

“未來?”黃蓉瞪大眼。

“嗯,幾百年後。”

又是“啪”的一聲,黃蓉轉過頭去,只見那可憐的杯子已經成了碎片。黃蓉吞了吞口水,這下好了,一下子變成了古人……

“那……那幾百年後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這個問題有難度啊,怎麼跟一個古人形容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安若初苦思了一會兒,最後說道:“那裡的人生活相對比較安定,戰爭比較少,當然有些國家還是會有;交通也很便利,像這裡要十來天的路程,我們那裡可能一天就可以到達了;還有,兩個相隔十萬八千裡的人也可以用一種工具進行對話;我們穿的衣服也很不一樣,女孩子夏天穿背心短褲出門也不會被人家用奇異的眼光看著……”

黃蓉聽得著迷:“好好喔,我好想去看看……”

“其實那裡也不是沒有缺點啦,比如說空氣污染嚴重啦,地震啊旱災啊什麼的也很多,犯罪率也比這裡高,黑心商品到處是……”

黃蓉眨眨水靈靈的大眼睛:“那初姐,你喜歡這裡多一點,還是那裡多一點?”

安若初但笑不語,心想當然是那裡,她巴不得快點穿回去。不過這種話還是放在心裡就好,免得聽者有心。

“蓉兒,你沒其他事做了嗎?”黃藥師淡聲道。

啊,爹爹在趕人了。黃蓉吐吐舌頭,說道:“那初姐,你好好休息,我明兒個再來看你。”說完也不等她反應就一溜煙跑了。

黃蓉一走,房間裡頓時靜了下來。

黃藥師仍然垂眸品著茶,安若初沒理會他,徑自拿起放在牀頭的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這是她吩咐陸冠英給她買的,這可是現在全城最熱門的小說,目前已經出到第六集,這集她可是期待了整整兩個月啊。她本來半坐著看,坐了一會兒,腰有點酸,於是側躺下來看,過了一會兒,支著頭的手痠,最後乾脆趴著看。

不知過了多久,正看到天雷勾動地火的情節,手中的書竟然被人抽走!

安若初吃驚地擡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黃藥師已站在牀邊,只見他挑眉看著書名,說道:“《吾之老鴇生涯》?”

安若初瞪著他……手上的書,抿脣不語。

“躺在牀上看書對眼睛不好。”

她當然知道,反正視力這種東西在古代要恢復是不可能了,如果爲了那幾度而犧牲看她最愛的小說,活著還有什麼樂趣可言?不過她並不想跟他多說話,於是強迫自己轉移視線,故意不去看他手上惹得她心癢癢的書。

黃藥師看了眼像只小貓委屈地縮在牀角的人兒,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嚴苛了……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從她頭頂上響起:“……我念給你聽?”

安若初閉上眼,不理他。

黃藥師在牀緣坐下,背靠著牀頭,徑自念起了書的內容。

無視他無視他無視他……安若初自我催眠,然而耳朵並不像眼睛,不想看就可以閉上。所以當他低沉的嗓音飄進耳朵裡,她十分沒有節操地被吸引了。

“……朱大文對咱們的鶯兒一見鍾情,天天來光顧,爲怡紅院帶來了大把大把的銀票,我簡直快把他當神明給供奉起來。倒是鶯兒那傻丫頭不識好歹,一心念著那上京赴考的窮書生,盼他有一天來贖她。我告訴她,要是人家真的高中狀元,哪兒還會記得你這殘花敗柳……”

當她聽清楚內容時,她華麗麗地囧了……爲什麼會有這麼不和諧的感覺?她想叫他別唸了,又沒膽開口喊停,最後只好被迫在“黃藥師=老鴇”的雷霆思維中度過了一段風中凌亂的午後時光。

夕陽的餘暉從窗臺照進來,黃藥師放下手中的書,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她。

只見她眼睛合上,臉上平靜無波,彷彿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瞪著她良久,遲疑地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直到確定她還有呼吸,一顆突然揪緊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這一個月來,她一睡著,他就很怕。每晚都要探她好幾次的鼻息,確定她沒事才能安心。那一天她七孔流血躺在地上的場景還深深地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每想一次就心驚膽顫。他至今還無法相信,她真的被他給及時救下來了,沒有被死神給帶走。

他執起她露在被子外的冰冷小手,緩緩地滑進她衣袖,握住她的手腕,不禁嘆了口氣,細成這樣,隨便一折就斷了。右手穿過她腋下,單手托起她的背,讓她半坐起來,自己盤腿坐到她身後,開始幫她運氣。

這也是療程之一,不過他都選在她睡著的時候,從來沒有讓她知道。這麼做有他的考量,依她現在的心理狀況,估計不會樂意跟他有過多的接觸,若是身體產生反抗的情緒,氣便無法暢行,治療也會失去功效。

半個時辰後,她的手腳開始暖了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他停止向她運氣,並接住她往後軟倒的身子。

一抱住,就不想放開了。

白天時,她總是不理他,雖然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內,但真正面對她冷漠的態度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嫉妒所有跟她相談甚歡的人,嫉妒每個可以得到她真心笑容的人。她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卻吝於給他任何一個表情,除了剛醒來那次強烈地表現過她的怨恨外,之後就當他如空氣一般視而不見。他堂堂東邪黃藥師什麼時候被人這般對待過了?若是旁人膽敢這樣對他,只怕早就身首異處,唯獨她,他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軟的,她不吃;硬的,他捨不得,最終只好由著她。

他收緊攬著她細腰的手臂,低頭吻了吻她微微汗溼的額角。

“初兒,初兒……”他情不自禁地反覆低喚著她的名字。

別讓我等太久……